第485章 辨針
而在房間的角落裏，一尊栩栩如生的銅人像靜靜地佇立著。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之下，銅人身上密密麻麻的針孔猶如夜空中閃爍的繁星一般，璀璨奪目。
其中一個格外顯眼的針孔，位於銅人的合穀穴位置，而在這個針孔之上，居然還顫巍巍地立著一根細細的銀針。
仔細一看，這不正是英子早上隨手拿來當作發簪使用的那一支嗎？想必是哪個調皮搗蛋的藥童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拿它在這裏玩耍呢。
第二日清晨，卯時剛至，天色尚未完全大亮，慧養堂那片青灰色的磚地上依舊凝結著前夜殘留的露水。晶瑩剔透的水珠在微弱的晨曦映照下，宛如一顆顆細碎的珍珠，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此時，劉老先生已然早早地立於一尊與真人等高的青銅人像之前。這尊銅像曆經歲月滄桑，表麵布滿了斑駁的銅綠，但仍能清晰地看到其上精心雕刻出的人體經絡和穴位。
尤其是那三百六十五個穴位孔洞，在晨光的輕撫下，竟微微泛起一抹神秘的幽藍色澤。
隻見老人那雙幹枯如樹枝般的手指緩緩伸出，輕輕拂過銅像胸口處的“膻中穴”。隨著他的動作，些許銅鏽紛紛揚揚地飄落而下，仿佛一場微型的綠色雪花雨。
“咳咳……”劉老先生清了清嗓子，用他那略帶沙啞卻又充滿威嚴的嗓音說道：“今日要給你們講授的，乃是子午流注之法。”
話音未落，便驚得房梁之上幾隻正在休憩的燕子振翅高飛，瞬間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按照時辰變化，人體氣血會有不同的流動走向。比如申時，氣血便會注滿足太陽膀胱經。”說罷，劉老先生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根細長的教鞭，隻見他手臂一揮，教鞭準確無誤地戳在了銅像的後腰位置。
“此處便是腎俞穴。若於戌時在此穴位施以補針之法，可以增添大約一盞茶時間的效力。”劉老先生邊說邊環顧四周，目光掃過一眾專心聆聽的藥童們。
他們手捧厚厚的《黃帝明堂圖》，個個都屏住唿吸，神情專注，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就在這時，眾人忽然發現劉老先生邁步走向東側牆壁，並伸手掀開了覆蓋其上的厚重帷幔。
原來，在那帷幕之後，赫然綁著一隻活生生的山羊！這隻山羊的四隻蹄子被牢牢地縛在一具特製的木架之上，由於事先已經被喂服了麻沸散，此刻正安靜地側臥著，溫順得如同陷入沉睡一般。
"；英子，找陽陵泉！"；
少女銀針未出，教鞭已點在羊腿外側："；腓骨小頭前下方凹陷處，摸到筋跳沒有？"；枯手覆上英子顫抖的指尖，帶著她感受皮下滑動的筋脈，"；針尖斜刺入骺縫，如船槳破水。"；
羊蹄忽然抽搐，驚得藥童撞翻艾灸盒。劉老先生卻大笑："；好！得氣之兆！"；鎏金香爐騰起的煙霧裏，老人耳垂微動："；阿竹下針重了三錢，氣海穴不是釘門板！"；
午飯後，烈日當空，十座青瓷灸爐在院中列陣。劉老先生撕開陳年艾絨，焦香混著仁和堂飄來的藥香："；雀啄灸要似鳥啄食——"；他枯瘦的手腕急抬緩落，艾條火星在"；足三裏"；穴上明明滅滅。
“腕力不夠的，都給我乖乖地滾到後廚去，老老實實顛上三個月的炒勺！”伴隨著一聲怒喝，那根教鞭如疾風般掃過某個學徒紅腫不堪的手背，留下一道清晰可見的紅痕。
“你以為這是在烤羊腿嗎？距離皮膚三寸遠就能讓熱氣溫暖到骨頭？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師傅瞪著眼睛，滿臉怒氣地質問道。他的目光猶如兩道閃電，直直地射向那個犯錯的學徒。
然而，就在眾人都還沉浸在師傅的怒火之中時，隻見他突然像變戲法一樣，不知從哪裏神奇地摸出了一片老薑來。那片老薑色澤金黃，表皮光滑，散發著一股濃鬱的辛辣香氣。
“記住了，對於這種寒癥，得用隔薑灸的方法！先把這片老薑切成薄片，然後將薑汁完全浸透到穴位處，最後才能點火施灸！明白了沒有？”師傅一邊說著，一邊親自示範起來。
當夕陽的餘暉漸漸染紅了那古舊的窗欞之時，原本靜謐無聲的木門突然發出“砰”的一聲巨響，仿佛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猛然撞開。
緊接著，隻見慧養堂的兩個年輕夥計急匆匆地架著一個麵色赤紅、氣喘籲籲的粗壯漢子闖了進來。
其中一名夥計高聲喊道：“不好啦！這位是碼頭上的苦力大哥，不知怎的突然就熱毒攻心了！”聽聞此言，坐在屋內正悠然品茗的劉老先生微微一驚，他那雙銀白如雪的眉毛猛地向上一挑。
未等眾人反應過來，劉老先生已然迅速起身，鎮定自若地吩咐道：“英子，你來主針；阿竹，你負責輔助艾灸。動作要快！”
話音未落，一個麵容清秀的少女輕盈地走上前來，她的目光落在那漢子腫脹不堪且泛著異樣紅色的咽喉處，略作思索後輕聲說道：“此時正值申時……依我之見，應當選取膀胱經的委中穴進行放血療法。”說罷，她轉頭望向劉老先生，眼中滿含詢問之意。
劉老先生微微頷首，表示認可。得到師父肯定的答複後，少女不再猶豫，隻見她伸出纖細修長的手指，如同靈動的蝴蝶般輕輕劃過那漢子的肌膚，準確無誤地定位到委中穴所在之處。
下一刻，手中的銀針猶如閃電般疾速刺入穴位之中，隨著輕微的刺痛感傳來，一股黑色的血液瞬間噴湧而出，恰似墨汁飛濺一般。
然而就在這時，少女忽然憶起清晨課時劉老先生所傳授的要點，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連忙轉身移步至漢子腳部的至陰穴處，手法嫻熟地點燃了一枚艾炷，並穩穩地放置在了穴位之上。
剎那間，一縷縷青煙嫋嫋升起，伴隨著淡淡的艾草香氣彌漫在整個房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