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地來,又匆匆地去。
看著秦曜帶著沈千南恨不得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的背影,秦憶一個忍不住,直接笑了起來。
“沒想到,司空宗師的名號竟這麼管用。”
江懷一邊感慨,一邊暗讚自己實在機智。
幸好早早請了司空宗師,有宗師在,連秦曜都不敢囂張了。
秦昱輕咳了兩聲,狀似無意地隨口說道:“太子殿下幼時曾得司空宗師教導幾日,從此之後,為表尊師重道,司空宗師出沒的地方,太子定要退避三舍的。”
“噗”一聲,江懷將滿口的茶噴出。
真是活久見了,尊師重道還能這麼個尊法,實在是……妙啊!
聽到秦昱所言,秦憶一本正經地點頭。
“世子所言極是,再沒有比太子殿下更尊師重道的人了。”
想到一早閃人的司空宗師,秦憶暗暗揣測:為何感覺司空宗師也像躲著秦曜似的?這對“師徒”真有意思。
“江兄,明人不說暗話,今日太子前來所為何事,你我皆心知肚明。江兄,以後,還是要小心些。再過幾日,我父王就要迴來了。父王來信,讓你們隻管安心在這裏住下,萬事都有他在。”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可真是玄妙。
父王信中對這二人的關切,讓秦昱心中忍不住冒起了酸水。
江懷笑了笑:“多謝世子,昭王離京也有一段時日了,不知王爺這一次又忙著在哪個地方開客棧呢。”
看似一句玩笑話,卻讓秦昱、秦憶兩個人同時皺了眉頭。
“江兄說笑了,父王此次外出是有要事。八荒客棧,已經開遍了北秦境內,父王無需再為此事憂心。迎來送往的客棧,才是天底下最適合打探情報、傳遞消息的地方,二位以為呢。”
早就料到了,秦憶翻了個白眼。
以八荒客棧之名,懷念故人不假,但怎麼可能會沒有其他目的呢。
開遍北秦境內的八荒客棧,就是秦焰的耳目啊。
這情報網,讓秦憶這個聽風堂主也不得不服。
“世子,鍾離教主來看望江少主。”
鍾離無間來了。
秦昱十分知情識趣,在鍾離無間到水榭之前,已自動消失了。
鍾離無間來到了水榭,十分自覺地拿起江懷手邊的魚竿,二人就像是約好一起釣魚的老朋友般。
一刻鍾過去了。
兩刻鍾過去了。
鍾離無間從進來到現在不發一言,好像沒什麼事比釣上一條魚來更重要的了。
江懷是什麼人,有的是耐心等著。
可秦憶不行啊,他實在忍不住了。
“我說鍾離前輩,你來這裏做什麼?是來陪江懷釣魚的,還是讓江懷陪你釣魚的?有什麼話就直說,最不耐煩這一套了,故作高深。”
鍾離無間像是沒有聽到秦憶的話似的,隻隨手又抓了把魚餌扔進池中。
看他的樣子,今日是非釣上一條魚不可。
終於,魚兒上鉤了。
離鍾離無間較近的江懷似乎聽到了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那日我與柳掌門比試,鍾離前輩並未前去觀戰。”
“有什麼可去的,我知道你一定會贏的。隻是……”
鍾離無間後麵的話沒有說出,可他的意思江懷很明白。
隻是沒想到江懷會武功盡失。
不止鍾離無間沒想到,所有人都不會想到的。
鍾離無間抓起了江懷的手腕,過了好一會兒,又無奈地放下。
和秦憶一樣,他什麼也沒有摸到,哪怕將手指觸到江懷的脈搏上,可手指下還是傳來了令人驚懼的空洞之感。
一時間,鍾離無間竟有些慌亂。
一旁的秦憶涼涼說道:“原來鍾離前輩還懂醫術,不知前輩可看出一二?”
鍾離無間並不理會秦憶,而是問江懷:“比武的過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江懷已經跟好幾個人迴憶過了,不在乎再多說一遍。
“我感覺到自己的武功更上一層樓,之前不能突破的,在擂臺上都突破了。所有的力量都從丹田裏瞬間同時湧出,當時的我,莫說是人,就算是一頭虎豹,恐怕也不是我的對手。可那股大力爆發出來後,我就感覺什麼都沒有了,一切都消失了。”
縱然鍾離無間自認見多識廣,可江懷的描述還是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是什麼情況?
簡直聞所未聞!
“抱歉,鍾離前輩的精純內力,也都浪費了。”
說起這個,江懷是真的遺憾。
終究不是自己的東西啊!
“什麼內力?”秦憶奇道,“難道鍾離前輩之前曾傳內力給你”?
秦憶想起了那日江懷與鍾離無間打鬥的情景。
鍾離無間說江懷“必勝”,原來是輸了內力給他。
一時間,秦憶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正想說幾句感謝的話,隻見鍾離無間連連擺手。
“小子,可能是老夫害了你。水滿則溢的道理,人人都明白,可老夫偏偏不懂。就算不輸內力給你,你也不見得會落敗,可老夫還是……剛才老夫探你脈息,感覺到你體內空空蕩蕩,原來的‘汪洋大海’究竟去了何處,總不會憑空消失。一定……一定還在你的體內,隻是需要你將它找出來。”
聽到鍾離無間的話,江懷苦笑道:“這談何容易。一個人不管是坐著,還是站著,就是那麼一個人而已。一個人的身體就那麼大,前輩說的‘汪洋大海’會藏在何處呢。”
迴答江懷的則是長久的沉默。
江懷終究是個豁達的性子。
“多謝鍾離前輩掛懷,我總不會就一直這樣下去的,目前解決不了的事情,就交給以後吧,總有解決的一天。”
也許是離得較近,江懷注意到,鍾離無間粗糙的右手無名指上有一個小小的齒痕。
恢複了記憶的江懷,自然已經記起他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
有一個人,其右手無名指上也有一個這樣的齒痕。
隻是,那個人的手要比鍾離無間的手細膩多了。
又默然坐了一會兒,鍾離無間起身告辭。
像是有人在身後追趕般,鍾離無間亦是來去匆匆。
“今日是怎麼了?都走得這樣急。聽風堂的人查了許久,鍾離無間這個人好像是憑空出現似的,他師從何人,哪門哪派,真的是北地之人嗎?全都不清不楚。
咱們與他萍水相逢,好端端地為何要輸內力給你。而且,今日我看得真真兒的,他看著你眼中的擔憂絕不是假的。”
秦憶有些懊惱。
不應該啊,以聽風堂的實力,想查個人不該如此困難啊。
望著鍾離無間離去的方向,江懷輕聲說道:“查不出來本身就是個重要線索了。鍾離無間一定使了手段,才能將這些事通通瞞住。秦憶,我又想起父親了。”
“老頭子,這會兒還是別想老頭子了。我這幾日都不敢想,一想起他來,就難受極了。老頭子若知道你成了這樣,他該多心痛啊。
記得幼時,他教我們兩個練功,教的時候有多嚴厲,晚上看到我們身上的傷痕時哭得就有多悲傷。
有一次,我練功時不小心,傷著了手臂,老頭子唉聲歎氣了好幾日。”
“我從會走路就開始練穿葉飛花步法,最開始的時候將一雙腳練得血跡斑斑。父親經常一邊給我上藥一邊抹眼淚。那麼厲害的一個人物,居然是個好哭的。父親,在那邊還好嗎?”
這最後一句,江懷尚還繃得住。
可秦憶已經眼眶通紅了。
這個世上,老頭子可是最疼他的人了。
每一次想到老頭子,背地裏他都得好好哭一場。
“若是父親還活著,那該多好!”
“別說了,江懷,別說了,再說下去,我真的受不了了。”
江懷抬頭望天。
如今的他,既是侍劍山莊的江懷,也是靈隱宮的江懷。
兩個父親,同在天上。
你們還好嗎?
你們遇到了嗎?
父親,保佑懷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