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絲夜色,退了下去。
遙遠的東方,光亮灑滿天地。
一夜未睡的秦憶,瞪直了一雙眼睛,呆呆地望著前方。
恍惚間,秦憶似乎已經想不起江懷到底說了什麼,隻記得,自己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江懷,江懷。
秦憶無聲地吶喊。
江懷,你到哪裏去了?天大地大,我該到何處去追尋你。
江懷,如今的你還是你嗎?
秦憶捂住了臉,大滴大滴的淚水滑落了下來。
離水榭不遠的木棉樹下,江懷正一個人站在那裏。
水榭裏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隻是,此刻,他什麼也做不了,隻長長地歎了口氣。
一日過去了。
兩日過去了。
眼看著,第三日也要過去了。
秦憶就在水榭裏坐著,如一尊雕像般一動不動,也不吃不喝。
而江懷,就站在木棉樹下,整整三日,不言不語。再站下去,恐怕真就成了一棵樹了。
突然之間,秦憶動了。
他似是想站起來,可因為久坐,猛地一下竟忍不住有些踉蹌。
秦憶彎身捶了捶有些僵硬的雙腿,抬起頭來,看到木棉樹下的江懷。
他知道,江懷一直在這裏,江懷從未離開過。
“靈隱宮的後山,有一棵很大的樹。”
不知不覺間,秦憶已經到了江懷身前。
江懷依舊盯著水榭,目不斜視,隻是,他的腦海中也出現了靈隱宮的樹。
“幼時,咱們常常躲到那棵大樹上,父親就站在山上扯著喉嚨喊我們的名字。那棵樹,快兩百年了。”
“有一次,我跟老頭子鬧別扭,一氣之下,就爬上了樹,說什麼也不下來。”
“可不是,你一邊上樹一邊叫嚷著要餓死自己,讓父親白發人送黑發人。你也說到做到,愣是在樹上待了五天五夜,說什麼也不下來。這五天五夜,可把父親急壞了,父親的嘴角起了兩個大大的燎泡。”
“哈哈……還要多謝你,偷偷地給我送餅子,要不,我可扛不住那麼久。那棵樹下……”
“那棵樹下,還有咱們挖好的大洞,裏麵放著很多寶貝。你說,等哪一日落拓江湖的時候,再把寶貝取出來。”
“是我說的,哪一日混不下去了,就把金銀財寶通通取出來。隻是,我們……我們實在太厲害了,恐怕不會有落魄的一天的。江懷,我們都太厲害了……”
說到最後,秦憶突然眼眶紅了,再也說不下去了。
江懷轉過身來,看著十分平靜,可發紅的眸子還是顯露出此時的心境。
秦憶看著這張熟悉的麵龐,突然伸出了手,用力地捏了捏江懷的俊臉。
這明明就是江懷的臉啊!
他和江懷自小經曆的一切,眼前之人分明記得清清楚楚。
“秦憶,我是江懷,我真的是江懷。侍劍山莊的江懷,靈隱宮的江懷,都是我。”
聽到江懷此言,秦憶久久不語。
他知道,眼前的人其實就是江懷,可是,萬般滋味在心頭,他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
過了良久,隻聽秦憶低聲問道:“你想做什麼?”
不等江懷迴答,秦憶立即補充道:“我是說,你為侍劍山莊討迴公道後,想做什麼?以後有何打算。”
這一下,倒是把江懷問住了。
如今的他滿腦子都是青獠牙麵具人,他想的最多的就是問問他們為何要對侍劍山莊下毒手。不管能不能問清楚,血債血償都是必須的。
報了仇之後,自然就是以靈隱宮為重了。
“報了侍劍山莊的仇,我自然要做我該做的事。靈隱宮幾代人的辛勞,我怎能辜負,要將靈隱宮發揚光大,這就是我要做的事。翩若淩風掌博大精深,想要完全參透,恐怕需要數十年光景。如今我武功盡失,當務之急是想辦法盡快恢複武功,才能做其他事……”
秦憶一邊聽著,一邊忍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憑他對江懷的了解,這還真是江懷能給出的答案。
眼前的人,既是靈隱宮的江懷,也是侍劍山莊的江懷。
秦憶忽然想起虎象山的萬俟宗師了,聽聞萬俟宗師精通天文地理、五行八卦,據說還長了天眼,能通鬼神。
他暗暗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親上虎象山,好讓萬俟宗師指點迷津。
“江懷,你早告訴我不就完了,寒冰雪蠶居然一直藏在侍劍山莊。闖進侍劍山莊的人竟然打扮成昭王暗衛,那人一定是想有朝一日禍水東引。我有個預感,侍劍山莊的事很可能與前朝餘孽有關。”
江懷已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暗害侍劍山莊的人很可能就在華京。
……
秦焰不可置信地瞪著江懷,那表情簡直和秦憶在水榭中時如出一轍。
不愧是父子二人!
他剛才聽到了什麼?簡直匪夷所思。
秦焰自問見多識廣,可江懷所言,還是讓他久久不能迴過神來。
看著呆呆愣愣的秦焰,江懷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而後徐徐說道:
“昭王,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昭王,您可是保證過的,出我口,入你耳,不可再告訴他人。如今,晚輩已經告訴昭王對寒冰雪蠶十分關注的因由了。昭王,該您說了,雪蠶到底從何而來。”
秦焰迴過神來,苦笑道:“江小兄,本王曾立誓絕不泄露雪蠶來處。隻是沒想到,寒冰雪蠶竟一直收藏在侍劍山莊,此事非同小可,茲事體大,這雪蠶來處,是……是……那……那人……”
秦焰吞吞吐吐了半天,到底沒說出從什麼人手中得到雪蠶的。
見狀,秦憶不由地怒了:“你到底說不說。這有什麼不好說的,誰給你的,報個名兒出來不就完事了。”
“這……這……”
“晚輩知昭王是個一言九鼎的君子,這樣吧,未免昭王太過為難,晚輩大膽猜測,昭王搖頭點頭即可,如何?”
“什麼點頭、搖頭,直說就好,什麼君子……”
不等秦焰反應,秦憶忍不住嘟囔道。
江懷一個眼神橫了過來,秦憶將話又咽了迴去。
看著將頭轉向一旁的秦憶,以及滿臉含笑的江懷,秦焰輕歎了口氣,隻好默認了下來。
“鍾離無間。”
江懷隨口一言,卻見秦焰有些驚悚地抬起頭來,看著江懷的眼神實在“駭人”。
“江小兄,你既已知道,何故一直試探本王。”
這下換江懷有些愣了,連秦焰的“質問”都顧不上迴答。
“什麼?你說清楚,當真是鍾離無間,快說啊。”秦憶叫嚷起來。
再看秦焰的神色,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寒冰雪蠶,就是從鍾離無間處得來的。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江懷輕聲道:“昭王,晚輩並不知道,鍾離無間的名字隻是隨口一說,倒是巧了,竟直接就猜中了。沒想到,昭王與鍾離無間有如此深的淵源,寒冰雪蠶說送就送。”
事已至此,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隻聽昭王娓娓道來:“本王曾承諾過萬毒老祖,要幫他找寒冰雪蠶。鍾離無間欠本王一個天大的人情,這雪蠶就是他還給本王的人情。至於他從何而來,本王並不清楚。”
將事情說清楚後,昭王又匆匆離去。
江懷和秦憶麵麵相覷。
依照江懷所言,這寒冰雪蠶一直好端端地藏在侍劍山莊裏,鍾離無間是怎麼得到的呢?
難道,闖進侍劍山莊的黑衣人是鍾離無間還有赤鹿教的人嗎。
“真的是他嗎?應該不是吧。我感覺不是他。”
秦憶喃喃自語。
江懷此刻心情糟透了。
鍾離無間的名字真的是他張口即來的,會是鍾離無間闖進侍劍山莊的嗎,就為了寒冰雪蠶,這讓江懷覺得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