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昆陽城約七八百裏的蒼墨高原,夏侯奇站在最高峰上,已經(jīng)向東凝望了許久。
在他的身後,是倚著一個大石塊靜坐的林四方。
夏侯奇站了多久,林四方就坐了多久。
夏侯奇不說話,林四方也絕不開口。
他們上來的時候,正是日出,而今,已經(jīng)夕陽西下了。
一天的時光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從眼前溜走了。
終於,夏侯奇轉(zhuǎn)過了身,看著林四方幽幽一歎。
“四方,燕赤眉、老三、你、我,四個人,一輩子就這麼過來了。你看到了嗎?東方,蒼墨高原的東方,那是咱們靈隱宮心心念念的地方。”
林四方望著夏侯奇,像什麼都沒聽到似的,依舊不言不語。
他當(dāng)然知道那是東方,可他更知道自己是誰,自己要做什麼。
“少主和秦小子迴來了,可是他們被困在了昆陽城。四方,我日夜嚴(yán)加看守於你,還是晚了。你早在多年前就開始布局了。四方,你已在蒼墨高原待了太久,是時候出去看看了。就昆陽城吧,我與你一同前去。”
聽到昆陽城,林四方的麵上終於有了不一樣的神色。
夏侯奇目光如炬。
他看到,在林四方還算平靜的眸子底下,似是燃燒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火焰。
見狀,夏侯奇又是一歎:“四方,事已至此,老三,他到底在哪裏?”
這是頭一次,夏侯奇直接問林四方,老三究竟在哪裏。
聽到“老三”這個名字,林四方愣了一下。
已經(jīng)很久了,他讓自己不再想起老三這個人。
沉默,又是長久的沉默。
夏侯奇走近林四方,直接背起了他,就要下山去。
沒錯,林四方正是被夏侯奇背上了這座蒼墨高原的最高峰!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的路好走些。
雖然夏侯奇已經(jīng)年過花甲,但仍健步如飛。
在夏侯奇以為會一直這樣沉默下去的時候,林四方竟開口了。
“老三……恐怕他已經(jīng)投胎轉(zhuǎn)世了吧。我倒是盼著,這一世的他一定要生得器宇軒昂,是個真正的美男子。”
低低地說完了這句話,林四方閉上了眼,不願再理會夏侯奇。
倒是夏侯奇,雖然早就猜到老三兇多吉少,可真的聽林四方如此道來,他還是心痛不已。
夏侯奇知道,他很難再從林四方嘴裏問出些什麼了。
老三已死,怎麼死的,死在何處,又有什麼意義呢?
到了山下,夏侯奇放下了林四方,後者終於睜開了眼。
在他們的正前方,也是一座雄偉的山峰。
他定定地望著這座峰,一滴渾濁的淚從他眼角悄然滑落。
這滴淚快得讓夏侯奇覺得自己眼花了。
眼前的山峰,這座山峰。
自問冷靜了一輩子的夏侯奇再也忍耐不住,悲從中來。
……
昆陽城,一座低矮的茅屋裏,萬靈兒正小心翼翼地捧著她好不容易弄出來的“好東西”。
“成了,我配出來了。這個毒,一定能讓那頭野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萬靈兒口中的那頭野豬自然就是巨沙幫的幫主了。
“靈兒,這是什麼毒?”
嶽清池十分好奇。
萬靈兒一臉神秘:“到時你就知道了。隻是,該怎麼把這毒喂給那頭野豬呢。時間緊迫,來不及研究靠氣味兒下毒了,但這個毒隻要嘴巴沾到就能見效。”
他們?nèi)藖砝リ柍且灿幸欢螘r日了,自然也聽聞了不少有關(guān)“那頭野豬”的見聞。
知道巨沙幫幫手出了名的小心、謹(jǐn)慎。
“令文,我將這毒一分為二,你下次送飯的時候帶給江懷哥哥他們。咱們雙管齊下,一定能想到辦法的。”
楚令文沒想到會這麼順利,給江懷幾人送飯的活真成她的“分內(nèi)之事”了。
對這個安排,她真是求之不得。
“師兄,聖藥一事,你打聽得如何?”
自從楚令文見過了身陷囹圄的江懷三人,處在外麵的他們立即分工合作。
他們想到了以牙還牙的辦法,想逼著巨沙幫的人去解毒。
萬靈兒負(fù)責(zé)製造厲害的毒藥,目標(biāo)就是巨沙幫幫主。
楚令文負(fù)責(zé)傳遞消息,與江懷三人互通有無。
而嶽清池,就負(fù)責(zé)打探聖藥一事,防著他們幾人再遭了暗算。
聽到楚令文的詢問,嶽清池沉吟道:“聖藥啊,好像是幫主親自保管的。這個藥無色無味,想暗算人的時候,隻要提前服了解藥,將這種藥塗在外衣上,到人麵前晃一圈即可。”
就這樣?
看著萬靈兒與楚令文有些疑惑的目光,嶽清池肯定地點了點頭。
就這樣。
他可是花了大把銀子套了很多人的話,又躲在暗處細(xì)細(xì)觀察,才知道的。
既是聖藥,想來一般人是沒資格品嚐的。
那他們幾個,小心些,應(yīng)該無事。
與此同時,昏暗的柴屋裏,江懷已經(jīng)打坐了許久。
秦憶看到,有絲絲白煙從他頭頂冒起。
嫋嫋煙霧,給江懷平添幾分神趣。
過了一會兒,隻見有微小的水滴從江懷手指緩緩滴落,漸漸地,那水滴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快。
約莫隻有眨眼的功夫,江懷整個人已經(jīng)變得濕漉漉的,就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秦憶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會影響江懷。
他瞪大了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江懷,生怕錯過江懷的一絲風(fēng)吹草動。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
秦憶心中焦躁不已,既為江懷擔(dān)憂,也害怕巨沙幫的人隨時闖進(jìn)來對江懷不利。
他恢複的那點功夫眼下可不夠看的。
在秦憶已經(jīng)將他知道的所有神仙都求了個遍的時候,江懷終於動了。
他的手臂垂到了身體兩側(cè),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似的,大口地喘著粗氣兒,不知什麼時候,頭頂?shù)陌咨珶熿F也消散不見了。
“你怎麼樣了?”
秦憶邊焦急地問道,邊抓起江懷的手腕。
江懷的脈象紊亂,可好像有一股力量正在他體內(nèi)遊走。
一時間,秦憶倒是不好判斷。
“我沒事,毒素應(yīng)該已經(jīng)清除了。般若極功和翩若淩風(fēng)掌相輔相成,我很快便會恢複的。”
“可你受內(nèi)傷了。”
秦憶雙目通紅。
沒有哪個時候,如此時般,他萬分懊悔自己沒有拚命地練武。
若是他再勤奮些,他的武功一定能更上一層樓,也能助江懷一臂之力了。
“小傷,不礙事。”
這點傷,江懷並不看在眼裏。
隻是,他的毒素雖然清除了,卻沒有餘力再幫秦憶清理了。
“秦憶,莫要著急。我很快變好了,相信我。”
江懷對秦憶露出一個笑容,想讓秦憶心情好些。
可眼下的秦憶哪曉得出來。
“你可藏好了,若是被他們發(fā)現(xiàn),再故技重施一次,咱們就真的完蛋了。”
秦憶說的江懷自然明白。
若是再被聖藥招唿一次,那真的隻能任人宰割了。
“有人來了,是阿楚。”
清除了毒素,果然也變得耳聰目明了。
再加上,楚令文刻意在快走近柴屋時將動靜搞得大一些,以便裏麵的人察覺到。
“吱呀”一聲,楚令文推開了門。
“江兄,你?”
江懷的樣子著實嚇了楚令文一跳。
江懷緩緩搖頭,麵上露出一個笑意,“無事,很好”。
雖是狼狽,但江懷麵色平和,眼神溫潤,楚令文隻好暫時放下心來。
“今日我?guī)Я撕贸缘模有很有趣的玩意兒。”
楚令文將食盒裏的飯食遞給他們,又從懷裏摸出了一個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小帕子。
“江兄,這是靈兒配出來的好東西。你們拿著,以備不時之需。隻是,時間緊迫,靈兒說這東西得嘴巴沾到才能見效。”
秦憶直接接過,小心翼翼地打開,放在鼻下輕輕一嗅。
“臭丫頭總算派上用場了,這是她配出來的能讓人奇癢無比的藥,吃下去之後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硬的骨頭都扛不住。”
握緊了手裏的好東西,一個好主意從秦憶心頭冒出。
“靈兒將這東西一分為二了,我們?nèi)藭谕恻I見機(jī)行事。這是靈兒用來招唿巨沙幫幫主的,聖藥的解藥,應(yīng)該就在幫主手裏。
師兄打聽到,這幾日,巨沙幫幫主一直在這裏,但不知何故,卻不輕易露麵。秦兄,這碗粥也是靈兒配出的方子熬製的,專門補(bǔ)氣血的,申屠姑娘現(xiàn)在很虛弱,我喂她服下。”
躺在牆角的申屠影緊閉著眼,她並不是睡著了,而是沒有力氣睜眼。
秦憶幾人說話的聲響她都能聽到。
楚令文小心地將粥送到申屠影唇邊,慢慢地喂申屠影吃下。
隻是,一勺粥就需要好一會兒才能完全咽下。
喂了幾口,秦憶接了過來。
“令文,多謝你了。時間差不多了,你快出去吧,免得他們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