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京城的人,見慣了戰亂和帝王的更迭,一旦有一絲的安寧,便抓緊時間,享受著難得的祥和。
朱祁鎮在車裏,偷偷掀起窗簾,好奇的觀望著來往的百姓。賣貨的吆喝聲讓朱祁鎮聽的頗為新奇。
朱祁鎮不是沒出過紫禁城,不過每次都是以皇帝的身份,大張旗鼓的出行。像這般靜悄悄的,不聲不響的走在北京城裏,看看百姓的生活,還真是頭一次。
看著熱鬧的集市,百姓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朱祁鎮破為欣慰,原來大明京城如此繁華,原來百姓的幸福如此的簡單。
朱祁鎮這次進京城,太過簡單,沒有一個人在城外相迎,一路走來也無人見禮。楊善和趙榮是京官,知道去紫禁城的路,便在馬車的一前一後,引著朱祁鎮走進了紫禁城。
紫禁城,東安門。
望恩橋上擺了一張龍椅,朱祁鈺坐在那裏閉幕養神。
朱祁鈺本不想來的。朱祁鎮今日進城的消息,昨天便傳進了紫禁城。胡濙在殿前苦苦哀求,又是忠孝兩全,又是禮儀之邦的一頓說,最後朱祁鈺才勉強同意,在東安門外迎接。
東安門是皇城四門之一,在北京城東,臣子覲見皇帝都是走東安門的。天子進紫禁城都是要走皇城四門中的南門,承天門。朱祁鎮當聽說朱祁鈺讓自己走東安門,嘴角不禁泛起一絲苦笑。
臣子才走東安門。朱祁鎮當初是從承天門走出紫禁城的,現在卻要從東安門走進紫禁城,這一年的落差,也隻剩下一絲苦笑。
“皇上,太上皇迴來了。”
金英看到了朱祁鎮的馬車,便低聲在朱祁鈺的耳邊說道。
朱祁鈺睜開了頗為惱怒的雙眼,站起身形。朱祁鎮坐的馬車,速度不快。在胡濙的軟磨硬泡下,朱祁鈺才極不情願的,來到東安門的望恩橋上迎接自己的哥哥朱祁鎮,結果來早了。
足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朱祁鈺才聽到金英的聲音,已經讓朱祁鈺頗為不滿。
朱祁鎮從馬車裏麵鑽了出來,抬頭看到了龍袍加身的朱祁鈺,停頓了一下,便舉步向前,來到朱祁鈺的麵前。
朱祁鎮和朱祁鈺互相對望著,良久。
朱祁鎮咧嘴一笑,先開口說道:“皇上……”
朱祁鈺冷漠的表情,問道:“迴來了?”
朱祁鎮點頭說道:“迴來了!”然後又問道:“孫太後可好?吳太後可好?”
朱祁鈺點頭迴道:“都很好。”
朱祁鎮又問道:“錦鸞,她可還好?”
朱祁鈺迴道:“嫂夫人哭的很厲害,眼睛不太舒服,現在在南宮等你!”
朱祁鎮說道:“你,好像更壯實了!”
朱祁鈺說道:“你,好像瘦了!”
朱祁鎮搖了搖頭,歎道:“漠北苦寒之地啊!”
朱祁鈺說道:“兄長此次迴來,可要多多調養,免得孫太後,吳太後擔心。”
朱祁鎮拱拱手,說道:“謝了。”
朱祁鈺問道:“太上皇,還有別的事麼?”
這個異樣的稱唿,讓朱祁鎮略微一怔,抬眼問道:“皇上……”
朱祁鈺說道:“南宮已經為你準備停當了,早些歇息吧!”
朱祁鎮微微苦笑,知道,這是朱祁鈺下的逐客令,便說道:“皇上既然有要務繁忙,那便不在叨擾。”說完就想往紫禁城裏走。
金英趕緊走上一步,將朱祁鎮攔下。朱祁鎮一愣,轉頭以詢問的眼光,盯著朱祁鈺。
朱祁鈺冷冷的說道:“太上皇的南宮設在東安門外,嫂夫人正在那裏等你。日後,太上皇也不需要再進紫禁城了!”說罷便一甩袖子轉身,大步流星,朝著紫禁城裏麵的方向離去。
朱祁鎮驚訝的盯著朱祁鈺離開的背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金英則躬身施禮,朝著朱祁鎮的身後伸手,說道:“太上皇,這邊請!”
朱祁鎮隻得跟隨金英,來到了朱祁鈺為自己準備的南宮。
所謂的南宮,就是東安門外一處偏遠而又破舊的房屋,但是圍牆和大門卻是很新,尤其是“南宮”這兩個字的牌匾,非常明顯是剛剛才掛上去的。
不管這所謂的南宮多麼的破舊,第一,這裏是北京城,第二,錢錦鸞就在宮中等候,對於現在的朱祁鎮來說,這兩點已經足夠了,其他的事情都已經不重要了。
當朱祁鎮推開破舊的房門的時候,裏麵響起了一個熟悉的女人聲音:“誰?”
朱祁鎮強忍住自己哽咽的聲音,說道:“錦鸞,是我!”
“錦鸞”兩個字的稱唿,如同一聲驚雷,讓那個女人的聲音欣喜若狂,因為這個世界上,這兩個字,隻有朱祁鎮稱唿他的皇後錢錦鸞的時候,才會用到。錢錦鸞驚喜的問道:“是皇上麼?是你麼?你真的迴來了麼?”同時伸出手朝著朱祁鎮的方向摸去。
朱祁鎮驚訝的趕緊衝到錢錦鸞近前,將她緊緊的抱住,問道:“錦鸞,你的眼睛……這是怎麼了?”
錢錦鸞抱著那曾經最熟悉的男人,哭著說道:“我的眼睛不要緊,你迴來就好,你迴來就好!”泣不成聲,撲在朱祁鎮的懷裏。
朱祁鎮眼中含淚,抬起頭,不讓淚水流下來,心中感慨萬千,默默的念道:“有妻如是,夫複何求?”
朱祁鎮在這南宮,便住了下來。雖然這裏是皇城的南宮,但是實際上卻是朱祁鈺給朱祁鎮準備的監獄,然而在錢錦鸞陪伴在身邊,朱祁鎮還能奢求什麼呢?
——
錢萬貫、李莫和歐陽北,隨著朱祁鎮進了北京城,便不在跟隨。楊善和趙榮護駕有功自然到禦前請賞,錢萬貫,李莫和歐陽北便在客棧等候,希望能有些封賞,也不枉千裏迢迢這一趟。
等候許久,楊善和趙榮才返迴客棧與錢萬貫等人相見。
歐陽北早就迫不及待了,楊善剛進門,歐陽北便吵吵嚷嚷起來,興奮的問道:“楊大人,趙大人,這趟怎麼樣?皇上給你們封賞了些什麼?”
楊善和趙榮互相對望一眼,楊善歎口氣說道:“此次接駕歸來,皇上賜封本官為左都禦使,封趙大人為工部左侍郎。”
歐陽北一皺眉,問道:“咦?你們原來不也是什麼禦使和侍郎麼?”
楊善點頭苦笑道:“歐陽兄弟說的正是,我和趙大人的封賞,確實是了勝於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