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堯笑得彎了身,指尖點了點她的鼻尖,“這是哪裏來的小豬?”
“怎麼氣唿唿的?”
茯歡扒開他作亂的手,不理他,轉身就往迴走,他連忙穿入了她的五指間,緊緊握住。
“鬆開。”
“不鬆。”
茯歡停住腳步,遞給了他一個眼神,滿含威脅:“誰是小豬?”
夙堯眼尾微微上翹,唇色比紅梅還要豔上幾分:“我是。”
茯歡眸色這才舒緩了幾分,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孺子可教也。”
夙堯忽地低下頭來,發梢隨風飄拂,輕撓著她的麵頰,溫聲而道:“那既然我是小豬,未婚妻是不是要抱緊我?”
這是把剛才他自己說的那番話倒扣在她頭上了。
茯歡無動於衷:“抱什麼抱,把你關圈裏你就老實了。”
省得整天不正經!
她的迴答沒有絲毫曖昧,但夙堯的腦袋瓜子總能品出另一番風味:“未婚妻要把我關起來,需不需要鐵鏈拴上?”
茯歡:“......”
這不對吧。
好好的豬圈怎麼變成囚禁強製愛了?
茯歡一臉無語:“堂堂一國王爺,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知道。”夙堯長睫一動,嗓音旖旎:“未婚妻這是想金屋藏嬌。”
茯歡:“......”
算了,和戀愛腦說不通。
黑的他都能說成白的。
茯歡拖著狗皮膏藥邁步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問道:“夙堯,你們夙朝可有出現世家滅門的案子?”
她感覺到那隻握著自己的大掌驀地一緊,就聽身側的他緩緩說道:“有。”
那看來謀弋針對的不隻有瑾國,或許諸國都發生了一些類似的事情。
“那你們沒有繼續追查下去?”
夙朝的國力屹立於頂端,按理說哪怕和謀弋正麵對上,也應是不懼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夙堯給出了一個否定的迴答:“此事涉及的世家大多為宵小之輩,皇兄沒有繼續深究。”
這幾乎和南以蕭的做法是一樣的。
借由謀弋之手去鏟除一些盤踞在王朝的毒瘤,於君王而言,這是極好的機會。
隻是......
茯歡的視線飄向了他,啟唇:“那你的想法呢?”
夙堯掀起唇角,露出一個炫目的笑容來,“歡兒可知,我於夙朝而言算什麼?”
茯歡沒有遲疑,脫口而出:“是利器。”
攻能一劍抵擋百萬雄師。
守能以己身力排山海威壓。
他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殺神,也是護佑夙朝的英雄。
茯歡深知這一點,所有才想問問他的想法。
“我的想法並不重要。”
茯歡聞言,瞬間沉默下來。
夙堯繼而又言:“我隻需做好皇兄手中的那把劍,這就夠了。”
他不需要有過多的自我,因為他生來就是為了輔佐皇兄的大業,助夙朝上下興盛安寧。
思及此,心底不由湧上一絲嘲諷。
是自嘲。
與其說是利器,倒不如說他是夙朝最忠實的狗。
這輩子這條命,是要獻給皇室的。
直到這一刻,茯歡才發現自己好像一點也不了解夙堯,他在她麵前展露出來的那一麵終究隻是冰山一角。
不論是殺伐果斷的淵政王,還是冷酷無情的九戰樓樓主,她都沒有真正見到過。
唯一見到的,也隻是他想要讓她見到的罷了。
誰又能保證他這副不正經的樣子是他真實的一麵呢?
這世間虛虛實實交融錯雜,眼見的,也不見得就是“實”的。
茯歡垂目注視著與他交握在一起的手,不知為何,莫名覺得心情有些差。
“你既然說自己的想法不重要,那麼與我成婚這件事,可是你所想?”
她記得那日在王府中,他說過——
她是他親自選擇的妻子。
夙堯嘴角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那雙瀲灩的桃花眼裏蒙上了一層晦色。
“歡歡,知道太多反而會造成困擾,這樣不好麼?”
“我們打情罵俏,我也願意去迎合你,去維護你,去照顧你,我們始終會是最穩固的關係不是嗎?”
“那你呢?”茯歡掀起眼皮,“那你夙堯真正想要的想做的又是什麼呢?”
她不要和一具行屍走肉結為夫妻。
他可以自私,可以有陰暗的一麵,這些反而能證明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具去踐行別人意誌的傀儡。
雖然他們之間不是因情而結親,但成為夫妻後等同於將彼此的命運聯結到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如果他始終隻是一具沒有自我思想的傀儡,那麼倘若日後他因為別人的一句話就與她反目成仇,先前建立起來的所有都將付之東流。
他所謂的一句不重要,對自己的不重視,會催生出很多隱患。
她不要這樣。
於是趁著紛亂的花色,她抽迴手,站到了他的對麵,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夙堯唇瓣緊抿,喉結滾動了兩下,想要抬起手來抓住她,卻驀然攥成了拳頭。
“夙堯。”
名字被她輕輕喚出。
他不由自主避開她的視線,那雙清澈的眸子裏仿佛能夠包容這世間萬物,他深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會深陷其中,然後將皇兄所有的叮囑拋之腦後。
不能如此。
絕不能如此。
可她難得霸道,竟是用手一把扳迴他的臉,逼迫自己直視著她。
他下意識想躲。
“看著我!”
她又錮緊了幾分。
平日裏說那麼多想與她親近的情話,然而在她真正靠近的這一秒,他心底卻生出了退意,手指不自然地蜷縮起。
她身上的味道是一股淡淡的清香,不濃烈,隱約還混雜了自己身上的沉檀木氣息,如同在不經意間與她相融,徹底融為一體。
她的手心好軟,好溫暖,如此緊密的貼近,心跳得很快。
而被她這樣專注的望著,他覺得頭有些昏沉,也不知道是被淩亂的花色擾了眼,還是中暑所致。
可這冷月寒冬,中哪門子的暑?
恍惚中,她的一句話徹底驚醒了他。
“你不是想要那顆琥珀麼?”
他瞳孔一縮,不可置信地對上了她的眼睛,喃喃出聲:“......你知道了?”
她的手兀然一鬆。
暖意頃刻間完全消散,他莫名有些悵然若失。
下一瞬,隻見她攤開手掌,掌心裏赫然放著一枚琥珀。
是他聯姻的真正所求。
微風吹拂著她的長發,發尾撫過他的眉梢,猶如落下了一個吻。
風色之中,她的紅唇一張一合:“我可以給你。”
他好像聽不到任何聲音了,眼底、心底隻剩下了她。
“但我要你的真心來換。”
腦中驟然炸開一道煙火,轟鳴作響。
冥冥之中,他還聽見了另一道來自於內心深處的聲音,是他埋藏數年不敢昭示於人前的野心。
平生第一次,顯露在她跟前。
那道聲音說——
他想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