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民窟邊緣區(qū)，這裏的街道狹窄而曲折，兩旁是用各種廢棄材料搭建的簡陋房屋，它們的牆壁斑駁，屋頂覆蓋著各種顏色的破布和舊瓦片。遠(yuǎn)處繁華城市落在這裏的光顯得格外吝嗇，隻能偶爾透過縫隙灑下幾縷光線。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合了腐爛食物、汙水和煙霧的刺鼻氣味。泥濘、髒亂、與壓抑，似乎都可以是這裏的代名詞。


    生活在這裏的人們似乎就真的像是居住在什麼汙穢不堪的下水道中一樣，形如老鼠。


    柯林甚至懷疑，長久居住在這裏的人們究竟會不會發(fā)瘋？是在沉默中腐爛？亦或者在沉默中發(fā)了瘋？


    柯林家的這座房子在邊緣區(qū)當(dāng)中算是好的，曾是在很多年前的時候從一位流浪者手中買下的，它由石頭與木頭建成，佇立在那裏不知多少年了。


    歲月的流逝使它表麵變得斑駁，顯得坑坑窪窪的。遠(yuǎn)遠(yuǎn)的柯林便聽見了房子裏打砸的聲響，他眉頭一皺，而身旁的阿麗曼莎則是有些緊張。


    小家夥小心翼翼的看著柯林，然後又看著不遠(yuǎn)處的房子。她總覺得自己要吃到什麼瓜，看到什麼不該看的。


    砰的一腳踹開了門，一個男人醉醺醺的走了出來，他走起路來像是蹣跚學(xué)步的孩童，左搖右晃的。


    手裏頭捏著酒瓶，嘴裏頭蹦出來的汙穢詞不堪入耳。


    漫長而寒冷的冬天，低矮的小牆，嗜酒的父親，重病的母親。似乎一切都像極了俄式文學(xué)，悲傷中透露出美來，如同艱苦的陰影中拚命想要擠出的嫩芽。


    “該死！她憑什麼不讓我喝酒？她就應(yīng)該早點(diǎn)死掉，在那土地裏腐爛掉！我再也不想見到她了！她那身上該死的難聞的藥味！”


    男人往地上戳了一口唾沫，隨即他看到了柯林頓和阿麗曼莎，隨即中年男人的眼底一亮：“小查理快過來！這個孩子是你從哪裏弄來的？”


    看到原主父親眼底的神色柯林麵色瞬間冷了下來，這個家夥準(zhǔn)是在想什麼換錢買酒的事情！


    “啪！”柯林可不是懦弱的原主，他直接一個巴掌就掄了上去，隨後用冷冰冰的語氣，“我親愛的父親，我想你最好能夠收迴這樣的眼神，否則我不介意在你某次睡覺的時候剁了你的腦袋。”


    “反正愚蠢的人留著他的腦袋總是無用的，反而會把一切弄得相當(dāng)糟糕。”


    中年男人的酒醒了一大半，他一個哆嗦，不知怎麼的看著那雙眼睛他竟有些不自在，但他口中髒言髒語並沒有停下來的，依舊強(qiáng)硬著自己的氣勢灰溜溜的走開了。


    阿麗曼莎小眼睛都是亮著的：“歐尼醬好厲害！但話說…為什麼要叫歐尼醬？”


    柯林摸了摸鼻尖，用煞有其事的語氣道：“這是對哥哥的尊稱。”


    他撕掉一小塊袖口，擦了擦女孩滿是塵土的臉：“好了，已經(jīng)很晚了，你去屋裏隨便找個地方睡吧。我要先和母親談點(diǎn)事情。”


    打發(fā)了阿麗曼莎柯林徑直走迴了屋裏，他看見了病床上臥著的母親，以及一言不發(fā)滿身是傷的哥哥。


    他看得見哥哥那眼底的陰鷙，盡管這藏得很深。


    即使是看到他迴來，可原主的哥哥也仍然是一言不發(fā)，隻是像是在看陌生人般的瞥了一眼他，然後就轉(zhuǎn)身離去了。


    記憶中這個哥哥比他大三歲，在哥倫比亞的藝術(shù)學(xué)院讀書，更準(zhǔn)確點(diǎn)來說是哥倫比亞軍事與藝術(shù)學(xué)院。


    盡管成績似乎並不好，但能夠考進(jìn)去的人從來就沒有庸才，在記憶中，這個哥哥似乎還要報考哥倫比亞高等軍事與藝術(shù)學(xué)院。


    加了一個高等便不同尋常了，那絕對算得上是哥倫比亞最好的學(xué)校之一。


    同母親聊了一會，中年少婦已是麵色饑黃，但精神仍算是很好。她隻是一遍又一遍的教著她的人生智慧。


    這個相當(dāng)敏銳的女人告訴柯林：“不論怎麼樣，你永遠(yuǎn)是我的孩子。我仍存有一筆積蓄，如果不再想待了，便帶著你的哥哥離開吧。”


    那一整天柯林都很沉默，他隻是一個人在房子的最頂端看著星星，直到大半夜阿麗曼莎抱著大被子走了上來，就在他的身旁不遠(yuǎn)處睡下了。


    而柯林則給她唱著搖籃曲，阿麗曼莎告訴他搖籃曲很好聽，雖然她並聽不懂，而且憂傷太重。


    這是那首相當(dāng)經(jīng)典的——koлы6eльhar。


    柯林很喜歡這首歌，以往的時候?qū)W過，雖然他不會遠(yuǎn)東語，但他會這首歌。


    整首歌就像是漫長的冬夜，哭泣的母親，嗜酒的父親，凋零的花，永恆憂傷的旋律…


    柯林不知道的是，他到那同誰也不言語的哥哥就在陰影的角落中聽著，手中捏著一封哥倫比亞的征兵信，沉默不語。


    這一場覺睡得並不好，除了阿麗曼莎，她睡得香極了。早上起來的時候她甚至告訴柯林，這是她人生中睡得最好的一天。


    原主的哥哥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也許是在黎明之前，也許是在深夜時分，他留下的隻有一封信，一個小錢袋，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原諒我的不辭遠(yuǎn)行與不能得見你們最後一麵，親愛的母親與弟弟，當(dāng)你們看到這封信時也許我已參軍，並在不久之後要前往南大陸。】


    【也許一切聽起來都讓人覺得憂傷，但請振作起來，也許在黑夜中堅(jiān)守是痛苦而無望的。】


    【我已經(jīng)厭倦了這樣的生活，跌入塵土的尊嚴(yán)，與難以仰望的藍(lán)天，陽光也顯得沉重，花香讓我難以唿吸。也許前往南大陸是唯一的機(jī)會。】


    【原諒我的貿(mào)然離去。親愛的弟弟，也許人終有一日要被生活所擊倒，要滿身泥濘。也許人們總是覺得命運(yùn)隻是要讓他們低頭而已，但最終人們會發(fā)現(xiàn)，命運(yùn)要的是讓他們跪下。】


    【我將在南大陸呆滿四年，這樣我將擁有機(jī)會保送哥倫比亞高等軍事與藝術(shù)學(xué)院，願我成功歸來吧。或者…死於遠(yuǎn)方。】


    【——第納克·弗朗西斯】


    整封信件字跡工整，透露出寫信人的文學(xué)底蘊(yùn)，臥在病床上的母親一言不發(fā)。柯林無法知曉她是否傷心，也許是有的吧。


    但母親什麼也沒有說，柯林也就什麼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