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是零碎的幾張畫卷無數(shù)遍的重複。
一一零四年,九月末,多古蘭德首都,聖所羅門,最高審判法庭。
一位特殊的犯人被從最高監(jiān)牢當(dāng)中帶了出來,他被押送往最高審判法庭。
“費利克斯·尼祿,你被指控有褻瀆君主罪,叛國罪,玷汙貴族榮譽罪,間諜罪…”
旁觀席上坐滿了人,其中也包括哥德裏克,三位大法官在高臺的最上方,其中一位正在宣讀數(shù)罪書,闡述費利克斯這位帝國前安全部部長的罪行。
“你勾連境外勢力,不忠君主,不忠多古蘭德及其人民,其行為惡劣,造成帝國重大傷亡,殘害數(shù)位議會議員…”
“以上內(nèi)容,你有什麼要反駁的嗎?”
戴著高帽的法官微微垂下頭,他坐在很高很高的位置上,他將眸子一搭下來便有一種威嚴(yán)感。
最高審判庭的審判長和法官全部都是中序列的非凡者,又稱最高權(quán)威審判庭——威森加摩。
這是一個獨立於真理巫師聯(lián)合協(xié)會以及帝國議會之外的勢力,每一位審判長都是經(jīng)過特殊的方法選舉出來的。
比如此刻坐在首位的喬奧尼賽德…
能被一位半神親自宣讀審判書,這大抵也算是一種榮幸了吧…
費利克斯心中自嘲道,隨即他目視高臺搖了搖頭:“我對以上的罪行沒有異議。”
喬奧尼賽德端坐高位,他拿起蘸水鋼筆又放下,重複數(shù)次。
“你對以上罪行是否承認?假如有不符之處,你可以提出抗議,並舉證。”
“這其中至少有一半的罪行是不成立的!”哥德裏克忽然間從旁聽席上站起了身。
“嘭!”審判長將小木錘重重的砸下,然後用冷淡而肅穆的眼神盯著歌德裏克,“哥德裏克將軍閣下,旁聽席沒有發(fā)言權(quán)利,請坐迴你的原位!一次警告!”
“如果您拒絕執(zhí)行,那麼您會被判處藐視法庭罪驅(qū)逐,或是更為嚴(yán)厲的懲罰,這將取決於您的行為是否過激!”
喬奧尼賽德平靜的闡述著,他眼神當(dāng)中流轉(zhuǎn)著某種神性,威嚴(yán)而不可侵犯,如山嶽般厚重。
哥德裏克長唿了一口氣,才又沉重的坐下。
費利克斯向這邊望了一眼,但他什麼也沒有說。
“那麼以上罪行全部成立,我將宣讀判決書。”
“帝國前安全部部長費利克斯·尼祿,被指控褻瀆君主罪、叛國罪、玷汙貴族榮譽罪…等十四項罪名,全部成立!”
“以最高權(quán)威審判法庭的名義,判處費利克斯·尼祿被剝奪所有政治權(quán)利、貴族榮譽頭銜、公民權(quán)、沒收其全部財產(chǎn)…”
喬奧尼賽德坐在主位上隻是撥弄著蘸水鋼筆,審判書由一旁的另一名審判長宣讀,而此時此刻這位審判長頓了頓。
“個人處以死刑,立即執(zhí)行!”
“嘭!”小錘重重的落下,像是敲擊在所有人心口一般。
“若有異議,你現(xiàn)在可以上訴,如果沒有異議,那麼退庭!”
費利克斯終於還是聽到了那句話,那聲音仿佛在無數(shù)個夢中響起,直到今日,落於己身。
“我沒有異議。”他說出這句話時,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十多歲,費利克斯隻能,也必須認罪,“我想最後寫一封信給我的家人…”
三位審判長的目光都落了過來,另外兩位沒吭聲,隻是將目光落在了喬奧尼賽德身上。
喬奧尼賽德嘴唇蠕動,平淡的迴道:“可,律法無情人有情,你可以給你的家人寄信,但信件內(nèi)容必須經(jīng)過審核才能發(fā)送。”
費利克斯用眼神表達了感謝,隨即他隨同兩位佩刀士兵走出了法庭。
昏暗的地下室當(dāng)中點燃了一盞昏黃的煤油燈,費利克斯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他有一支筆,一瓶墨水,兩三張信紙和一瓶毒藥。
那兩個士兵已經(jīng)走了出去,留給了他足夠的空間去遐想、去迴憶。
他拿起了筆,蘸了點墨水,於是開始書寫。
【親愛的阿爾托斯,當(dāng)你收到這封信時,我已與世長辭,歲月無情,它從不為任何人停留,能夠追憶往昔已是我此刻最為寶貴的禮物。
生命沒有假如,如賭徒骰子落地,便再無迴頭之路。
告訴我的妻子,我永遠愛她,告訴我的孩子,她的父親是個旅行家,不必提及我的過往,不要憐憫死者。
也許你們這會兒已經(jīng)到了遙遠的大洋彼岸,我聽人說那裏的紅楓樹很美,可我一輩子也不曾走出過多古蘭德。
年少時我總想做一個遊吟詩人,可每每這時,家族之中的長者總會告誡我——費利克斯,你是最優(yōu)秀的孩子。
父親總是嚴(yán)厲,母親總是告訴我,既生於此,便應(yīng)感恩迴報家族,我一生也都在踐行著。
我的頭發(fā)要剪得合乎禮儀,我的舉動要有規(guī)有矩,我在餐桌上要看長者的目光,才能知道何時應(yīng)該動餐具。
我知道孩子們都喜歡用木棍玩耍,仿佛拿起木棍就是個遊曆塵世的騎士,我以前也喜歡這種騎士遊戲,可這也是貴族禮儀所不允許的。
很小的時候,我就必須要學(xué)會握著沉重的鐵劍,和我的劍術(shù)指導(dǎo)老師對答,為此我的手出了很多的淤青。
我曾看的所有詩集的書都被燒了,因為那些詩集是長者們所覺得不符合貴族禮儀的,我必須要看那些枯燥而繁瑣的詩。
無數(shù)個夜裏我點明燈桌前苦坐,因為家族的火炬必須要有人去傳承。我曾養(yǎng)隻漂亮的小貓,我叫它茶花,因為它帶著抹抹茶色,很乖,從不吵鬧。
我養(yǎng)了它兩個月,但某一日我在河中發(fā)現(xiàn)了溺死的它,那一天我哭不出來,因為哭泣是不被允許的。
長者們會指責(zé)我,他們將空心與冷漠視作堅強。
我無數(shù)次曾想在某一個憂鬱暮靄沉沉的午後終結(jié)自己的生命,每一個傷心的孩子都曾試圖用自己的死去懲罰那些令他們傷心的長者們。
不要告訴我的孩子,他的父親是個失敗者,我對不起她,因為孩子從不能選擇父母,而我既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也不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家族的這場權(quán)力遊戲我終究還是玩輸了。
也許很早之前我就料到了吧,我也從不適合玩這場遊戲,我且搖擺不定又優(yōu)柔寡斷。
阿爾托斯我看到了你,如同看到了另一個我,為自由而活吧,在大洋的彼岸,不必在乎他人的目光,也不必在乎他人的指責(zé)。
不必物質(zhì)富有,但精神世界一定要充足,願你有一雙無形的翅膀。這是我最後最後的祝福…我永遠永遠愛你們,直到時間的盡頭。】
費利克斯像是猶豫了好久,陷入到了深沉的某種迴憶那樣,但他最後還是在信的最下麵簽上了自己的名。
【一個不重要的人·費利克斯】
他沒有寫姓,那個姓氏曾如此沉重,讓他難以唿吸,而臨終前他終於拋棄了這些。
他拿起了一旁的那杯毒藥一飲而盡,於是萬千走馬觀燈閃過他眼前…
驚鴻一瞥,他好像看見幾個頭發(fā)弄得髒亂,身上披著一塊破布,手中握著木棍的孩子唿喚著他的名。
“費利克斯…來玩兒啊!”
“好…”費利克斯已分不出那是幻覺還是什麼,他隻是呢喃出聲,嘴角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