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閣下也沒打算讓我們活著離開,我為什麼不敢這麼說話?光腳的,難道還怕穿鞋的嗎?”
蘇逸卻仿佛未覺,語氣依舊平淡。
“嗬……嗬嗬……”陰財神怒極反笑,冰冷的笑聲在大殿中迴蕩,帶著說不出的詭異:“好膽魄!當真好膽魄!本座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遇到像你這般有趣的人類了。不錯,很不錯。”
“多謝誇獎。”蘇逸微微頷首,從容不迫地追問:“不知我的提議,閣下意下如何?”
陰財神那巨大的獨眼死死盯著蘇逸,幽綠的火焰明滅不定,似乎在權衡著什麼:“好,本座可以答應你的條件。但前提是,你所言必須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假……”
陰財神沒有說完,但那翻湧的墨色霧氣和其中沉浮的痛苦靈魂,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自然不會,也不敢欺瞞閣下。”蘇逸眉頭微皺:“但我又如何能相信,閣下會信守承諾,不會在我說出秘密後出爾反爾?”
“哈哈哈……”陰財神爆發出一陣狂傲的笑聲,震得整個大殿都在嗡鳴:“本座何等身份,豈會屑於對你這等螻蟻出爾反爾?”
“再者,這裏是天地錢莊!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你,沒得選!”
蘇逸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你這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霸道?”陰財神的聲音裏充滿了理所當然的傲慢:“本座向來如此!要麼你現在就說,賭本座會信守承諾;要麼……本座現在就捏碎你的靈魂!”
“人類,你沒得選!”
“不,我有的選。”蘇逸麵對那如同實質的威壓,脊背卻挺得更直了些。
“哦?你有什麼選擇?說來聽聽?”
陰財神似乎對蘇逸的迴答感到意外,又或是覺得可笑:“難不成……你還想殺了本座?”
“閣下說笑了。”
蘇逸扯了扯嘴角:“我當然殺不了你,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但我可以保證,隻要我死了,你永遠,永遠也別想知道懸天照骨鏡的下落。”
“你在……威脅本座?”陰財神的聲音陡然轉冷,那獨眼中的幽綠火焰驟然收縮,凝聚成一點,釋放出更加恐怖的威壓,連周圍的空間都開始微微扭曲。
麵對陰財神的威脅,蘇逸語氣不變,依舊平靜:“這要看閣下怎麼想了。”
“你是不是忘了,這裏是什麼地方?”
陰財神冷笑一聲,霧氣中沉浮的靈魂發出更加淒厲的哀嚎:“這裏是詭集!是本座的天地錢莊!就算你死了,本座也有千百種方法,撬開你的靈魂,得到想要的一切!”
“這個我當然信。”
蘇逸點了點頭,臉上非但沒有恐懼,反而露出一絲奇異的笑容:“不過,我既然敢來,自然也有我的依仗。”
“我有一門詭術,隻要我願意,便可在瞬息之間,將自己的靈魂,完完整整地獻祭給我所信奉的神靈。靈魂俱滅,神魂無存,我就不信,到了那個時候,閣下還能有什麼通天手段,讓我一個徹底消失了的人,重新張嘴開口?”
陰財神不屑道:“你覺得……本座會信你嗎?”
“你會信的。”蘇逸篤定地說道。
話音未落,一股森然、詭異的氣息猛地從蘇逸身上爆發出來!
漆黑如墨的火焰無聲無息地自體內湧出,瞬間覆蓋了他的全身。那火焰並不熾熱,反而散發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仿佛能凍結靈魂。
更令人心悸的是,蘇逸原本漆黑的瞳孔驟然變得幽深無比,仿佛化作了兩口吞噬一切光線的深淵。
而在那眼眸最深處,隱隱約約,竟浮現出一尊難以名狀的虛影——瞳中有瞳,口中有口,層層疊疊,散發著古老、混亂、冰冷而又不可名狀的恐怖氣息。
正是黑天神!
“嗡……”
大殿內的墨色霧氣仿佛遇到了克星一般,驟然向後倒卷,連那懸於半空的巨大獨眼,瞳孔中的幽綠火焰都猛地一縮,劇烈地顫抖起來!
陰財神那冰冷而不含絲毫情感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難以置信的震驚:“黑……黑天神?你……你是神門的人!”
蘇逸沒有迴答,隻是任由那黑火在身上靜靜燃燒,眼底那“瞳中有瞳、口中有口”的黑天神虛影愈發清晰,散發出的氣息也越發令人絕望。
“沒想到這黑天神這麼有名,連陰財神這種級別的存在都知道。”蘇逸心中卻腹誹了一句。
當然,剛才那番話,他也確實沒說謊。
《大黑天妙法》裏頭,的確記載著一門獻祭自身的秘法,以靈魂為代價,引來黑天神的一縷注視與力量,短暫獲得強大的力量。
當然,代價就是事後靈魂會被黑天神徹底收走,連輪迴的機會都沒有,算是一門玉石俱焚、與敵同歸於盡的最終手段。不到萬不得已,他肯定不會用這個的。
但拿來嚇唬人,效果似乎還不錯。
“那麼本座如何做……你才會相信?”
陰財神沉默了一下,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但這次,少了幾分之前的狂傲,多了幾分凝重。
蘇逸身上黑火緩緩收斂,眼底深處的黑天神虛影也隨之淡去:“很簡單,先放我的朋友離開詭集。”
“好。”出乎意料,陰財神竟答應得相當幹脆,隻是那聲音依舊冰冷:“看在黑天神的麵子上,本座答應你。但,你若有半句虛言,本座絕不會放過你。”
“別忘了,你還有家人,還有朋友。”
翻湧的墨氣中,無數痛苦的靈魂虛影發出無聲的尖嘯,似在印證陰財神的威脅。
“閣下信守承諾,我自知無不言。”蘇逸語氣淡然。
嘖嘖,這黑天神的名頭,果然比想象中還好用,連這等存在都不得不給幾分薄麵。迴頭高低得給這位大佬多燒幾炷香高香!
話音剛落,隻見那懸於穹頂的巨大獨眼裂開一道縫隙,一股無形的、帶著陰冷潮氣的清風從中吹拂而出。
這股風並不猛烈,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所過之處,大殿內原本濃稠如墨的霧氣竟如同被陽光驅散的晨靄般,迅速變得稀薄、淡化。
清風穿透殿門,湧向外麵的街道,連帶著那籠罩長街、隔絕視線的詭異霧靄也被吹開了一條通路。
蘇逸的視線順著通路延伸出去,瞬間便捕捉到了站在街道盡頭、霧氣邊緣的那道熟悉身影——沈雲溪。
然後,那股清風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輕輕裹挾住沈雲溪,帶著她不由自主地向後飄去,速度不快,卻無法抗拒,徑直朝著詭集那模糊不清的入口退去。
沈雲溪顯然也察覺到了異樣,臉上露出了驚慌與不安的神色,試圖掙紮,卻徒勞無功。
很快,沈雲溪就退到了詭集邊緣。
“告訴你的朋友,一直向後退,不要停,就可以離開詭集。”陰財神冰冷的聲音在蘇逸腦海中響起:“喊她的名字,她就能聽見。”
蘇逸眉梢動了動,疑惑道:“就這麼簡單?不需要完成三次交易嗎?”
陰財神發出一聲低沉的冷哼,帶著不屑與傲慢:“詭集的規矩,那是束縛凡俗螻蟻的東西,於本座而言,形同虛設。”
蘇逸心中冷笑,臉上卻不動聲色。
懶道人果然沒說錯,這陰財神在詭集之內確實擁有很大的權限,甚至能一定程度上無視詭集的規則,但這種力量顯然並非無限,更無法延伸到詭集之外。否則,他大可以直接將沈雲溪直接送迴現實,而非僅僅是將其驅逐到詭集入口處。
所以說,隻要離開這片地界,這位不可一世的陰財神,恐怕也就鞭長莫及了。
至少,現在不行。
見蘇逸半天沒動靜,陰財神那冰冷的聲音裏透出幾分不耐煩:“怎麼不說話了?莫不是……舍不得她走,想讓她留下陪你?”
“不好意思,走神了。”
蘇逸迴過神,心裏罵了句“陪你個頭”,麵上卻若無其事,朝著霧氣通路盡頭的沈雲溪喊道:“雲溪,我是蘇逸!能聽見嗎?”
他和沈雲溪在詭集裏晃蕩了這麼久,名字什麼的,估計早被陰財神摸清了,藏著掖著也沒啥意思。
通路那頭,沈雲溪的身影清晰可見,隻見她點了點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傳了過來:“蘇逸,你沒事吧?”
隔著遙遠的距離和翻湧的霧氣,蘇逸能感覺到她的擔憂。
“我沒事。”蘇逸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雲溪,我和天地錢莊的主人,已經達成協議了。你先離開詭集,我隨後就到。”
沈雲溪沉默了片刻,沒有立刻答應,反而冷不丁地問了一句:“瓊漿玉液酒?”
蘇逸心頭一鬆,毫不猶豫地接道:“能飲一杯無?”
這是他們之前和懶道人一起定下的暗號,用來確認彼此身份,防止陰財神或其他人從中作梗,用幻術或者模仿他們的聲音欺騙、冒充他們。
“好。”沈雲溪的聲音恢複了平時的清冷:“你千萬小心。”
說完,沈雲溪再沒有任何遲疑,轉身向後退去。
隨著她的後退,那被清風吹開的通路開始合攏,濃鬱的霧氣如同潮水般再次席卷而來,很快便徹底淹沒了沈雲溪的身影。
蘇逸目送沈雲溪離開,心裏稍稍鬆了口氣。
至少,沈雲溪安全了。
就在這時,陰財神那巨大的獨眼轉向蘇逸,幽綠的瞳火跳動著,帶著幾分好奇:“瓊漿玉液酒……後麵不應該是‘一百八一杯’嗎?”
蘇逸一愣,差點沒反應過來:“謔!您老人家……也看春晚?”
陰財神嘲弄道:“別把我們想得那麼無知。時代在變,我們……自然也在。”
蘇逸徹底無語了。
好家夥!這年頭,連詭異都開始與時俱進了?還懂春晚的老梗?可怕,太可怕了!
“你的朋友,好像一點兒也不擔心你的安危啊,說走就走了。”
這時,陰財神再次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
蘇逸聳聳肩:“沒有說走就走啊,她不是還說了聲‘你小心’嗎?這不挺擔心的?”
“嗬……”陰財神冷笑道:“你這個人類,倒是有趣。要不要考慮……信奉於本座?”
“隻要你點頭,本座可以賜予你想要的一切!無論是堆積如山的金銀,還是至高無上的權力;無論是威力無窮的詭物,還是毀天滅地的詭術;乃至於……永恆不滅的壽命,不朽不壞的靈魂!說吧,你想要什麼?隻要你說得出口,本座,都可以滿足你!”
伴隨著祂的話語,周圍翻湧的墨色霧氣似乎也變得生動起來,隱約幻化出金山銀海、權杖王座、詭物詭術的虛影,繚繞在蘇逸周身,散發著令人心悸的誘惑。
蘇逸沉默了一下,沒有言語。
“怎麼,不願意?”陰財神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還是覺得本座給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