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尼克盤坐在地毯上，沉默。


    滕書銘和老莫是審訊專家，知道張尼克在計算利益交換的籌碼。聰明人和聰明人打交道很省心，一對眼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省去不少廢話。


    簡而言之，要撬開張尼克的嘴巴，滕書銘是需要一些承諾的。在日常審訊中警察必須掌握以小博大的話術和技巧。


    舉例，倘若嫌疑人家有70歲老母，警察會以親情為切入口，承諾不影響老人並加以照顧，消除嫌疑人家庭顧慮誘導其就範諸如此類。配偶、子女，父母，都是人性中最大的軟肋，百試不爽。


    其次，刑期也是警察手裏可以暗示的籌碼。倘若嫌疑人重罪在身，警方會視實際情況承諾給嫌疑人保住性命換取更有價值的線索……


    這些招數在審訊經濟犯罪領域的嫌疑人也常用。國內許多貪汙上億的腐敗分子為什麼最終都保住了性命就是這個原因。他咬死不招警察也沒辦法，人廢了歸廢了，但是錢沒了……


    錢吶！錢是個非常重要的東西。


    老莫拿過艾拉姆手裏的茶壺，親自給張尼克添上茶水，緩緩道：“尼克，還是叫你尼克吧。”


    “別緊張，好好想想怎麼迴滕總的話。這會兒不是審訊，你也沒有被逮捕，也不是在錄口供，現在是談話時間，也是你為自己爭取寬大的有利時機，我勸你好好抓住這個機會，不要有什麼抗拒心理。”


    白如雪一邊觀摩，大為歎服，老莫和滕總這一唱一合有軟有硬，張尼克怎麼扛得住喲。


    張尼克看著茶幾上工程預算書，聲音苦澀：“你們專程為我而來？可費煞苦心了。枉我還熬夜趕這份計劃。何必呢。”


    老莫笑了，這個張尼克很懂得轉移話題。


    老莫說：“我們沒那麼無聊要戲弄你，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項目，你搞清楚狀況尼克。擺在你眼前隻有一條路，在我們這裏投案自首，積極退還贓款，挽迴國庫損失，爭取寬大處理。”


    “當然，你還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對抗到底。我建議你考慮考慮你的家庭情況，你要一條道走到黑我們也隻能送你一程，送你該去的地方。”


    張尼克嘴唇顫抖著：“橫豎我不都是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哼哼，那也是你自找的！”滕書銘臉上的肥肉抖動，像極了電影裏的反派人物。白如雪旁觀著，一霎時覺得自己有些同情張尼克了。


    滕書銘拿起桌上那份計劃書揚了一揚，緩緩噴出一口煙：“不過，我好像也沒說這個項目不能做呀？”


    嗯？張尼克有些迷茫了，這個胖子什麼意思？


    滕書銘拋出了他的誘餌。老莫接著補刀：“你還有機會，還沒到身敗名裂家破人亡的境地，你能挽救自己的前途和命運，關鍵看你的態度和行動。”


    老莫輕聲地提示：“錢，錢哪兒去了？”


    張尼克終於清醒了，龍騰公司的兩位大佬就是盯著自己的錢包啊！


    張尼克垂頭低語：“我還能拿錢買到自己的命麼？”


    “你要這麼理解也說得通。”滕書銘決定給張尼克一點啟發，滕書銘說，“我辦過一個案子，和你的情況差不多。嫌疑人可查的貪汙款項1.5億，他跑去了加拿大，把錢投入美國股市，我們抓捕他歸案的時候變現兩個億……”


    張尼克說：“後來呢？”


    滕書銘微笑：“別打聽那麼多了，我隻能告訴你兩個字，輕判。”


    張尼克沉默了半晌，說：“我要確認你們的警察身份。”


    滕書銘緩緩掏出證件，對準張尼克的臉。


    張尼克臉色慘白：“公安部的……”


    滕書銘收迴自己的證件：“你犯的案子等級不低啊，a級。想必你這些年在海外漂泊也不容易吧。”


    張尼克眼圈紅了：“別說這個了，現在說這些沒什麼用了。世上沒有後悔藥吃。”


    張尼克雙手抱頭，低聲道：“我沒錢了。”


    什麼？龍騰公司全體員工都驚呆了。3個億啊。沒了？


    滕書銘強忍著失望，說：“說說，你錢花哪兒去了？”


    “給支煙吧……”


    老莫遞給張尼克一支煙，張尼克抖抖索索點上，開始坦白他的經曆：“9年前，我從國內出逃，使用的是中國護照，先去了菲律賓，讓警方誤以為我在該國落腳。隨後我偷渡去泰國呆了半年，在那邊整容，利用關係更換阿曼的國籍，改名張尼克。身份更換完畢後，我去開曼群島注冊了一家公司……”


    張尼克說，他的錢都是給人騙走的。


    事情經過大致如下：


    張尼克在阿曼和一個美籍華人合夥盤下來一家旅遊酒店。因為自己不懂當地法律，也不懂得經營酒店的套路，被合夥人鑽空子做假賬坑得血本無歸，虧了大幾千萬人民幣。最後兩人翻臉草草收場。


    當時張尼克手頭還有雄厚的資金，隻當買個教訓。後來他聽從大陸同胞的意見去澳洲買農場，誰知道又被黑中介騙了一把。黑中介聯合本地黑幫勢力做了一套假文件，掛羊頭賣狗肉。帶他現場看的是一塊有主的白人的農場，張尼克白白打了500多萬美元過去，農場沒買下還落了一身的官司。因為他聘用的商務律師也是個假律師。500萬消失了，律師也不見了。


    經過這兩件事，張尼克開始反思，認為那些所謂的投資熱門地區坑太多，得換個地方。所以輾轉跑來阿富汗戰亂地區謀活路。這個時候雖然大傷元氣，但是兜裏還有些資本……


    老莫說：“在阿富汗又被人坑了？”


    張尼克眼角帶著淚花，輕輕抽泣兩聲,是的，又給人坑了。


    這倒黴孩子！眾人搖頭歎息，真是天外有天啊，能坑張尼克這種高智商的人那絕對不是簡單的人物。難怪張尼克現在做事四平八穩有條有理，都是錢堆砌起來的教訓啊。


    張尼克說，這次坑自己的是盤踞在阿富汗的福建人，他們有一股勢力，叫福建幫。福建幫的大佬幫張尼克在富人區低價購買了8畝地，輕鬆獲取了張尼克的信任。而後，為了進一步增加感情，福建大佬還熱心地幫張尼克介紹了幾個本地老婆，兩人稱兄道弟關係更是如魚得水。


    結識那個大佬之後，大佬經常帶著張尼克出入各種社交場所，認識了不少高級別的警官、政府高官，甚至還有塔塔的大頭目。整個是黑白通吃。張尼克也就是那會兒跟著那位大佬混熟了不少圈子，懂得了許多江湖套路。


    老莫說：“人家創造機會給你低價買地的機會，說不定就是想看看你的實力。帶著你交往各種社會關係，則是讓你看看他的實力。”


    張尼克苦笑：“你講得對。我得到了些好處，自認為終於交到了好朋友。卻想不到那位大佬後來給我挖了一個更大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