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姆的麵巾遮住了半邊臉,見老板的眼神不對,連忙把麵巾拉了一拉。
車開進了旅館的院子裏。院子不大,就是個小天井,停了幾臺破舊的二手車、摩托車,看起來留宿的客人也不多。小天井四周都是磚土混建的房子,外表刷著淺藍色的水彩色,看起來倒是沒那麼破舊。
崔宇峰在後座下搗騰了會兒,把用膠帶捆紮的美金取出來塞進旅行袋,和艾拉姆下了車去前臺登記。
一間小小的接待間,哈桑把兩個客人領到前臺。
旅館老板看了看艾拉姆的護照,眼珠子又圓了,嘴裏用烏爾都語輕輕地道:“艾拉姆……”
艾拉姆用中文說:“他可能認出我來了,我說話的口音白沙瓦口音。”
“你認識這個哈桑嗎?”崔宇峰問。
“小時候認識,隻是現在他認不認識我就不知道了。”
“不要承認自己的身份。”崔宇峰安慰道:“別害怕,你現在是阿什拉夫.艾拉姆,不是阿賈爾了。他們不敢對你怎麼樣。”
滕書銘給艾拉姆做的身份文件是穆斯林貴族,這鄉下土老板敢亂來麼?崔宇峰走上前,想分散一下老板的注意力,用英語說:“開一間房!”
哈桑呱啦了幾句。艾拉姆說:“他不會英文也不懂中文。他要您出示護照,”崔宇峰的中國護照沒有落地簽證,做旅館的都會看簽證,哪裏可以拿出來?現在用馬哈吉吉的護照豈不是讓老板覺得自己是騙子?
“你告這老板,行不行,不行我們走了。”崔宇峰虛張聲勢:“房間用你的身份證就行了。”
艾拉姆和哈桑交涉,哈桑繼續比劃著。
“他說一定要兩個人的護照,要不村警來檢查要罰款的。”艾拉姆說。
崔宇峰把自己的中國身份證拿出來,在老板麵前一揚:“這是中國身份證,看清楚了。我的護照在邊境警察那裏。”
哈桑攤攤手,晃晃腦袋,表示這不是護照,中文他看不懂。
“他這住一晚多少錢?”崔宇峰問艾拉姆。
艾拉姆和老板問了兩句,說:“1萬盧比或者40美元。”
崔宇峰抽出一張100麵額的美鈔“啪”地一聲拍在櫃臺上:“告訴他,不用找零了,剩下的都是小費。不行我們換個地方。”
哈桑瞅了瞅那100美元,毫不猶豫地一把抓起,望著艾拉姆臉上露出諂笑。
崔宇峰還是有些擔心巴基斯坦的地方風俗,崔宇峰問艾拉姆:“我們倆住一個房間需不需要結婚證?”
艾拉姆說:“我不知道啊。老板沒問。”
“不用不用。不用結婚證。”旁邊響起一個清亮的聲音,很年輕,說的是中文。
崔宇峰和艾拉姆一迴頭,看見一個巴基斯坦小夥兒從樓上下來,笑吟吟的。
“你們好!是中國人?”小夥兒的笑容明朗而熱情。
“是的。你好。”
“我們巴基斯坦是半世俗國家,沒有那麼封閉。”小夥兒走到崔宇峰麵前,“特別是針對中國朋友。”
崔宇峰衝著小夥兒笑笑:“中文不錯,很標準。”
小夥兒靦腆一笑:“我的中文不夠好,我是奎德阿薩姆大學的學生,學習中文才兩年。”
噢,這個陽光小夥兒是個大學生吶。艾拉姆用羨豔的顏色看著他,這多半是巴基斯坦有錢人家的孩子。
小夥兒看了看艾拉姆:“您的妻子?”
“是的。”崔宇峰大大方方地承認。
“真漂亮。”小夥兒讚了一句,“我叫吉姆,認識你們很高興。”吉姆和崔宇峰握手,相互介紹。
就這會兒,老板快速地把房間開好了。崔宇峰拿了房卡,對吉姆說:“你也住這裏?”
“是的。我正在白沙瓦做一個社會調研,住這裏三天了。”頓了頓,吉姆說,“我正打算去餐廳吃飯,要不要一起?我最喜歡和中國人交朋友,我的老師就中國人。”
噢,嗬嗬。崔宇峰笑笑,有些猶豫。小夥兒一看就是陽光少年,不是壞人,可自己和這小夥兒能有什麼共同語言?腦子裏一堆的事兒呢。
看出崔宇峰的猶豫,吉姆愈發熱情:“我請客,給我一個練習中文口語的機會好不好?”
看著吉姆熱切的目光,崔宇峰心說,反正自己也要吃飯,得嘞!
崔宇峰點點頭:“不用你請客,我請。”
“不不,我請,我請。”吉姆高興得搓手:“馬哈吉吉大哥,您上去放行李吧,我在這兒等您。”
……
旅館的小餐廳裏,吉姆興致勃勃地叫了一桌子的飯菜,土豆燴羊肉、卡巴餅、烤羊蹄。三個人都會中文,大家聊天直接都用中文開聊。
“要喝酒麼?馬哈吉吉大哥。”吉姆問崔宇峰。
“不不,不喝。”崔宇峰知道巴基斯坦是個禁酒的國家,自己可別沒事招事兒。
“我可以喝酒,中國人也很喜歡喝酒,您要不要來一點?”吉姆好像極少和中國人一起吃飯,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熱情過度。
拉姆忍不住說:“吉姆,你不是穆斯林?”
“是呀。我不是穆斯林,是基督徒。哈哈。”吉姆笑了:“我最喜歡看中國人喝酒,我喝酒就是跟中國老師學的。”
“五魁首哇,六六六哇!”吉姆伸出一隻手在崔宇峰麵前比劃起來,“我還會這個。”
崔宇峰啞然失笑。這小夥兒難道是個酒蒙子?他那老師莫菲也是個酒鬼?
崔宇峰說:“吉姆,不喝酒了。吃點東西就好。這旅館是穆斯林旅館,別衝撞別人的忌諱。”
吉姆的中文水平不能完全聽懂崔宇峰的話,但也被他理解了個大概。
吉姆左右看了看,餐廳裏隻有另外一桌客人用餐,吃完了正在抹嘴準備離開,便說:“沒事的馬哈吉吉大哥,你是中國人,在這個鄉下小村子沒人敢阻止你喝酒。不信,你等著。”
吉姆衝著門口呱啦了幾聲,哈桑噔噔噔跑了過來。
吉姆對著哈桑飆出一串烏爾都語。哈桑恭恭敬敬地聽了,臉上露出笑容,點點頭,麻溜地跑了出去。
崔宇峰阻止不及,隻得說:“你叫什麼酒?”
“兩瓶啤酒。穆爾瑞斯黃啤,巴基斯坦最好的啤酒。馬哈吉吉大哥,您看,這鄉下地方老板不敢阻止中國人喝酒。”
行,兩瓶就兩瓶唄,還好這個小夥兒不是酒鬼。崔宇峰怕他喝大酒。
“叮當”,兩支啤酒瓶一碰,黃橙橙的穆爾瑞斯啤酒泛著白沫兒,香氣四溢。吉姆頓時來了精神。艾拉姆抿嘴微笑,看著這個熱情洋溢的家夥找馬哈吉吉大哥p酒。
酒是社交粘合劑,兩口啤酒下去,菜肴也很可口,吉姆便用他的半吊子中文聊開了。
“我的老師說,中國人有句話,無酒不吃飯……”
艾拉姆糾正:“錯了吉姆,無酒不成席。”這句話是滕書銘經常掛在嘴上的,艾拉姆聽得多了,隨口講了出來。
“噢,對對對,是無酒不成席。”吉姆笑瞇瞇地說,“姐姐的中文比我好,哪個大學畢業的?”
艾拉姆臉一紅,不敢迴這句話。
崔宇峰說:“她是喀布爾大學畢業的。”受滕總的影響,崔宇峰也學會了吹牛逼,他可不讓自己的小老婆在外人麵前丟份兒。艾拉姆跟著自個兒混,必須把她的自卑和膽怯像清洗汙垢一樣刷得一絲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