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平淡無奇的“戰友”差點兒讓阿棟破防。背著一個極不光彩的處分退伍，多年來阿棟一直羞於戰友兩字的稱謂，退役以後刪除了所有的戰友聯係方式，從不參與戰友聚會。作為一個功名麵前原形畢露的競爭失敗者，他再也不想迴顧自己的軍旅生活，那是一場噩夢。
這狗日的叫老子戰友了……阿棟突然覺得眼裏有些泛潮，濕濕的。
不不，這姓崔的一番自我介紹還有一層深意，這層深意隻有當過兵的人才理解其中的關竅。但凡部隊的大頭兵最害怕、最服氣的軍官，就是那些從普通士兵直接提幹的排長。部隊軍官多來源於軍校科班生，士兵考學或者地方大學生直招，這樣的軍官比比皆是不足為奇。
在部隊有那麼一小撮狠人，他們沒有學曆，沒有關係，沒有技術背景，完全靠出類拔萃的軍事素質和赫赫軍功提幹而成為軍官。馬哈吉吉……不，這姓崔的言下之意就告訴老子，他就是這麼個狠人，狗日的他是：兵、王！
阿棟雙眼充血，衝著遠去的牧馬人吼道：“草泥馬，兵王了不起嗎？了不起嗎？咹？老子也是！”
牧馬人上的馬哈吉吉根本聽不到阿棟的咆哮。小四跑了過來：“棟哥，怎麼啦？”
阿棟深吸一口氣，迴迴神，說：“走！跟上！”
……
牧馬人輕快地跳過黃土路麵的窪地。司機是成名。
成名很滿意牧馬人的越野性能，笑嘻嘻地說：“這個車如果跳馬路牙子基本沒感覺，如履平地呀。哈哈。小崔，這3萬美元太值了。”
崔宇峰笑笑地，低頭瞅了瞅後視鏡，阿棟的黑色轎車一路執著地跟著。
崔宇峰微微歎口氣，看來，想讓阿棟知難而退是不可能了。在加油站一番對話，崔宇峰僅僅是出於一種對同年兵的同情和體恤。他希望阿棟罷手，不要一錯再錯。看來，阿棟是把自己的好心當驢肝肺了。行，來就來唄。
成名也看到了阿棟的車。
“她娘的，陰魂不散啊馬哈吉吉。這麼一直跟著我們怎麼辦？”成名想起了他還要和崔宇峰去坎大哈郊區布雷的任務，包包裏還放著一筒蝴蝶雷呢。
“喂，我們不去布雷算了。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布個毛線啊布。”成名罵罵咧咧的，“怎麼辦馬哈吉吉。”
崔宇峰說：“你說得對。我們直接去拉什卡爾加。”
……
太陽開始偏西。路上的車流漸漸稀少。赫爾曼德省的治安不太好，走夜路的司機不多。
牧馬人在路上卷起一陣塵土，車後不到300米距離，一臺黑色轎車緊跟不舍。
成名有些焦躁了：“馬哈吉吉，他們這是要幹嘛？這麼明目張膽地跟著咱們？他們會不會半路動手幹掉我們倆？”
崔宇峰想了想說：“他們不敢動手，我懷疑他們手裏沒有自動步槍。還有，咱們這個車防彈，手槍根本不起作用。他們要動手占不到一點便宜。”
崔宇峰檢視了一下自己的格洛克手槍，三個彈匣呢，夠得上一把小型衝鋒槍的火力了。
成名說：“馬哈吉吉，你看過一部變態的韓國電影嗎？叫《追隨至死》，看過嗎？”
“沒有。”
“我跟你講啊，我看過那個電影，說是一個變態專門喜歡跟蹤陌生人，莫名其妙沒有目的性地跟蹤，他又不動手打人，也不殺人，就是日夜不停悄悄跟蹤、偷窺，被他跟蹤過的人全部都變成了瘋子……”
崔宇峰笑道：“你現在有變瘋的感覺了？”
成名不自覺地瞄了瞄後視鏡：“我現在有那麼一點點，我這心裏虛虛的。”
崔宇峰轉頭瞅了瞅阿棟的車，皺皺眉頭，他娘的，確實被阿棟這麼一路跟著心裏極不舒服，怪怪的……
阿棟的車裏。
小四說：“棟哥，我們就這麼跟著？他們都看到我們了。”
夕陽在阿棟猙獰的麵孔抹上一層金色，阿棟咬著牙：“別廢話！讓沙克爾跟，一直跟！”
……
夜幕降臨。路上的車輛愈發的稀少。
成名看了看天色，說：“馬哈吉吉，還有多久可以到達拉什卡爾加？”
崔宇峰說：“快了吧。過一個檢查站後半小時就進城。”
“我們如果去酒店，他們也會跟去酒店的。你想法子把後麵的車打發了好不好？”成名有些心虛了。
崔宇峰轉頭四顧，觀察了一下路上的車流，說：“可以搞它一把。”
“你打算怎樣搞啊？”
崔宇峰轉身去後座，拿他的雙肩包，說：“我這包包裏放著一筒9枚蝴蝶雷，本來打算去城郊布雷的，他娘的，把這些蝴蝶雷送給阿棟他們嚐嚐。”
成名大樂：“我早該想到這個主意了。哈哈。就這麼幹！”
“早先路上車流多，不能那麼幹，現在可以。”崔宇峰一邊說話一邊拿出一筒蝴蝶雷。
“注意啊，我這開關一擰，幾秒鍾後這雷就有反應。你車得開快點。”
“知道了。你這個雷可以一個一個扔嗎？隔個幾百米扔一個多好。”成名忍不住出餿主意。
“不行，蝴蝶雷雷就一個啟動開關，一啟動一筒雷全部產生化學反應，隻能一次性布下去。”崔宇峰放下車窗，看了看後視鏡，“加速！我要扔了啊。”
“好嘞！”成名一聲應答，油門猛地一踩，牧馬人往前一竄……
在夜色掩護下，崔宇峰“嘩啦”一聲，把一筒蝴蝶雷撒豆子一樣從窗外撒了出去。
“走，快走！”
……
大約過了7、8秒，背後傳來“轟隆轟隆”一陣吵雜的爆炸聲，有點像中國人過春節放電光炮。身後100米處騰起滾滾塵土，剎那間煙霧彌漫。
兩人伸著脖子看後視鏡，阿棟的黑色轎車早已經不見了蹤影，隱沒在漫漫塵土中。
哈哈哈。成名和崔宇峰兩人放肆地大笑起來。
成名樂得合不攏嘴：“那個，小崔，蝴蝶雷可以炸死阿棟他們嗎？”
崔宇峰說：“這種雷隻能把人的腿炸斷，人在汽車裏沒事。不過，他的們的車估計輪胎、油箱會炸壞吧。”
成名衝著崔宇峰扮了個鬼臉：“那就不劃算了，我怕反倒會激怒他們。”
“激怒他們又怎麼樣？”崔宇峰說，“我們去華美達酒店，那裏警衛森嚴，沒人敢亂來。”
“他們會知道我們住哪家酒店嗎？”
崔宇峰想了想，說：“無所謂了。知道也就是繼續跟蹤咱們。”
……
阿棟的黑車再也沒有跟上來了。成名心滿意足。
牧馬人平平安安過了檢查站，進城了。
崔宇峰說：“華美達酒店要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