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
蘇鶴亭沒什麼表情。
他看向空蕩蕩的城市,想到檢查員那雙眼,品出一點悲傷。不過這悲傷離他太遙遠,以至於他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安慰詞。
“死就死了,”小顧倒看得挺開,繼續向前走,“活著也開心不到哪裏去,天天都是神魔通行,這日子沒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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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盡頭是個地下車庫,蘇鶴亭進入時瞟了眼保安門崗,裏麵沒東西,這裏的信息識別係統都是擺設。
小顧過圍欄不用彎腰,他挨著牆壁往下走,嘴裏的話沒停:“就是可憐大家都做了電子鬼,彌散後連個墓碑都沒有。”
車庫通道裏沒有燈,底下更黑。兩個人越往裏走,越覺得悶熱。昏暗裏浮動著一股潮濕的黴味,像是燜壞的菌類。
蘇鶴亭的尾巴輕輕甩了一下,尖梢切換成小燈。小燈晃在身體側旁,驅散了些許黑暗。他拎住小顧的後領子,輕鬆提起來:“這兒你常來?”
“是啊,這兒的車能用。”小顧兩腳騰空,順手指出方向,“往裏邊走點,我記得那裏還有輛t型裝甲車。”
主神係統什麼毛病?把裝甲車都刷新在這裏?
蘇鶴亭豎起貓耳,除了自己的腳步聲,沒有聽見其他動靜。他拎著小顧,躍過車庫的排水溝,找到了那輛t型裝甲車。
“進去。”蘇鶴亭拉開車門,把小顧塞到了旁邊座位。他坐在主駕駛位上,發現啟動裝甲車的信息卡就擱在旁邊。他轉頭向後看,後排座位上規整地放著一排武裝箱。
“很神奇吧?”小顧也轉過頭,半趴在自己的靠背上,“城市內部有很多武裝點,天亮就會刷新,我們百分之八十的武器都從這裏得到的。”
蘇鶴亭說:“你們真沒往主神係統內部派臥底?”
刑天對拚接人都沒有這麼貼心。
“實不相瞞,這個問題我也思考過,”小顧轉迴去坐好,“聽說——”
他的聲音中道而止。
蘇鶴亭覺察不對,猛地迴頭,正對著的玻璃上倒趴著一張半人大的臉。
那臉布滿皺褶,像是加速衰老後的產物。兩隻眼睛凹陷下去,渾濁汙黃,轉動時酷似壁虎,還帶著“咕嘟”的音效。它嘴唇幹裂,張嘴時能看見一片寒光,不明液體從齒間溢出:“肉……”
蘇鶴亭想也不想,啟動裝甲車。他一腳油門下去,車“嗡”地衝出去,一頭紮進前方的車屁股裏。
小顧延遲的叫聲終於響起:“走!走!這是個難纏的玩意兒!”
蘇鶴亭打著方向盤,車頭笨重地左轉,t型重甲車頭跟著撞歪了一旁停靠的車輛。
“哐當——”
周圍車輛都被撞得車身歪斜,裝甲車輪胎扭在地麵,發出尖銳的聲音。
蘇鶴亭透過倒車鏡,看見後方還掛著幾張臉,都瞪著那枯癟的大眼。
“我是小顧,”小顧對通話器喊,“報告,我們遇見黑蠕蟲1了!”
小顧那頭的車玻璃“嘭”的響了一聲,黑蠕蟲的臉緊緊吸在上麵,把五官都給貼變形了。從近處看,它口腔內部的寒光正是密密麻麻的注射針頭。
這他媽被咬一口,不死也殘!
蘇鶴亭車技奇差,倒車實在難為他,好在t型車頭做過改裝,就是用來衝路障的,他索性一路撞出去。
“這東西沒有四肢,是蠕蟲,蠕蟲你知道吧?!底部帶吸盤,很難甩掉,喜歡群居……這裏怎麼這麼多!”
車燈晃過車庫深處的牆壁,小顧頓時倒吸口涼氣。那牆壁上爬滿了黑蠕蟲,有幾個個頭出挑,腰身將近五六米粗。
裝甲車碾過排水溝,蘇鶴亭已經看見了出口。他加足馬力,誰知車頂部“啪”隻一聲重響,有黑蠕蟲從上掉下來,吸住了車頂。
車窗前的那隻狂噴毒液,紫紅色流滿玻璃,蘇鶴亭聞到刺鼻的臭味。好在幾個車窗都是緊閉的,隻能聽見黑蠕蟲們瘋狂的撞擊聲。
小顧掩住鼻子,被黑蠕蟲的臉包圍讓他深受刺激,吼道:“上去見光,曬死它們!”
車頂“嘭”聲密集,不知道有多少隻黑蠕蟲掉在上麵,正在用嘴啃食頂部。紫紅色液體到處流,那股腥臭味充滿鼻腔,讓蘇鶴亭胃裏翻騰。
蠻牛般的裝甲車撞開路障,後輪胎卻“嗡——”地拖出長鳴,猛地顛簸一下,被黑蠕蟲卡住了。
“肉……”黑蠕蟲的發聲裝置劣質,隻會重複幾個簡單的字詞,“人……”
它們相爭著把身體塞進裝甲車底部的空隙,像是群蜂擁的蛆蟲,蠕動在車輪底部,就算被碾得血肉模糊,也毫不在意。
“這車能不能給個說明書?”蘇鶴亭想要切換攻擊,可是車內按鈕多得像星星。
“俞騁!他媽的唿叫俞騁!”小顧把通話器扯下來,塞給蘇鶴亭,扯嗓子對通話器說,“你告訴貓這車怎麼開!”
蘇鶴亭抓起通話器。
“收到。”裏麵的聲音卻不是俞騁的,而是檢查員。檢查員非常冷靜,他說:“打開頂部第三排的紅色按鈕,唿叫車載係統,切換自動攻擊模式。”
蘇鶴亭照做了。他抬手打開紅色按鈕,聽到車載係統的說:“歡迎使用t型-999號裝甲車。”
車載係統的話音沒落,車頂部又是一陣掉落的巨響。車頂沒被砸穿,但聲音太可怖了,仿佛是巨錘重擊,還夾雜著鋼化吸盤的摩擦聲。
蘇鶴亭說:“切換自動攻擊模式。”
999號車載係統迴答:“好的,正在為您切換自動攻擊模式。”
車底部驟升,接著從夾層中亮出切割片,開始飛速旋轉,把糾纏的黑蠕蟲絞成肉塊。肉塊落地的聲音很不好聽,隨之而來的還有潮悶的血腥味。
“底部清掃已完成……”
檢查員說:“拒絕自動駕駛,繼續攻擊模式。”
車載係統正好問:“是否需要自動駕駛?”
“不要,”蘇鶴亭說,“你繼續。”
車載係統接收到“繼續”這個詞,亮起中控屏幕,上麵是t型裝甲車的三維模型。模型旋轉放大,頂部覆蓋著紅色警告。
車頂外擋板“唰”地切換,中部凹下去,機甲更換,升起車載機|槍。
“檢測到異物攻擊,”車載係統說,“正在處理。”
蘇鶴亭聽到“哢嚓”的固定聲,緊接著機|槍猛射,彈殼在“突突突”中紛紛掉落。
“繼續朝外開,”檢查員停頓片刻,“會開嗎?”
蘇鶴亭一腳油門轟下去,當作迴答。
裝甲車“哐”地碾過滿地黑蠕蟲,直接撞飛了欄桿,貼邊衝了出去。
檢查員輕聲說:“做得好。”
他這句誇獎語氣平淡,跟平時講話沒有不同,但放輕的聲音好像在若有似無的耳語,讓蘇鶴亭耳朵癢。
貓使勁抖了下貓耳。
小顧沒聽到,他摸了下自己的腰間,說了句“我彈藥不夠了”,接著轉身爬向後座的武裝箱,“幸好我們先進了車內,不然滿頭黑蠕蟲我想想就惡心。你要槍嗎?”
他說著打開武裝箱。
一股辛辣的味道乍然噴出,刺中了小顧的兒童墨鏡。小顧當即捂臉,大喊了一聲!
那盤縮在武裝箱裏的黑蠕蟲彈起來,一口咬住了小顧的手臂。
“草!”小顧感覺到針頭的紮入,一邊去扯黑蠕蟲的頭,一邊踹翻了武裝箱。
槍支彈藥摔了出來,其他幾個箱子裏都發出了撞擊聲。
——車裏不止一隻蟲!
小顧當機立斷,一屁股坐上去,把箱子壓死,哭道:“我不幹淨了!”
蘇鶴亭的車在路上猛剎,背部狠狠撞在靠背。他摁下所有車窗,在溫度瞬間升起的時候迴身,從小顧腳邊抓起手|槍,對著黑蠕蟲打了發子彈。
黑蠕蟲尾部彈動了幾下,發聲裝置擠出“呲”的雜音。它不耐熱也不耐彈藥,背部的彈孔冒出煙,立即斃命。
小顧甩了下頭,把臉上的墨鏡甩掉。他汗如雨下,對蘇鶴亭說:“刀,刀在我手臂下麵……”
蘇鶴亭從他沒被咬的臂下抽出把短刀,沿著黑蠕蟲緊咬的嘴卡進去,挑開軟肉,裏麵全是紮實的針。
“我頭暈,”小顧麵色發白,強撐著笑了一下,“你小心點。”
黑蠕蟲注射器裏儲存的液體多種多樣,小顧不確定自己身體裏的是什麼,如果是神經毒液或者麻痹劑還好,大不了閉眼等死。他害怕黑蠕蟲注入的是養殖場裏的實驗藥物,那種帶著刺激性,能讓人體變異的東西。
“沒事,”蘇鶴亭出了點汗,問通話器,“這東西能拔嗎?”
“不能,”檢查員說,“跟小顧講話,我馬上到。”
蘇鶴亭摁住其他幾個武裝箱,檢查了遍鎖,確定它們不會再彈出。
“箱子是鎖住的,”小顧臉上的冷汗越來越多,他的眼淚還沒流盡,跟汗混雜在一起,根本分不清,“你明白什麼意思嗎?操|他媽的,它們是刷新出來的,一直在武裝箱裏麵,等著我打開。”
如果小顧把武裝箱帶到了地下管道裏,或者箱子被別人撿走,後果都不堪設想。
“以前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小顧痛起來,哽咽了一下,“我不敢想……其他武裝點是不是……”
“冷靜,”蘇鶴亭看向小顧,眼神鎮定,“隻有我們活動在地上,你是最先到武裝點的。”
他的語氣帶給小顧信心。
小顧勉強擠出笑:“你說得對。”他一笑,眼淚就流,“太他媽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