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宛帶著奶娘和綠竹,有條不紊地清點著嫁妝。
自她頂替謝昭蘭的身份踏入陸家,嫁妝便一直由她掌控。那些田產、鋪子早已收歸名下,京中的掌櫃們也都恪盡職守,將生意經營得穩穩當當。
金銀票問世後,把銀子兌換成金銀票,處理起來也簡便了許多。如今最棘手的,便是那些大件的物件。
陸雲姝和陸雲棠一同前來探望。得知蘇輕宛和離後即將離開,陸雲姝滿心不舍,眼眶都微微泛紅。
陸雲棠與她感情稍淡些,但也受過蘇輕宛的恩惠,便陪著陸雲姝前來道別。蘇輕宛見了她們,笑意盈盈,特意拿出一盒夜明珠送給陸雲棠。陸雲棠見狀,連忙推辭。如今陸璟封王,諸多官眷紛紛送來厚禮,她並不缺首飾。
可蘇輕宛送的這盒夜明珠實在太過罕見,顆顆圓潤飽滿,散發著柔和的光澤,她心裏喜歡極了,卻又覺得受之有愧。蘇輕宛看出她的心思,大方地說道:“收下吧,就當嫂嫂祝你日後能覓得良人,一生順遂。”
晚膳時分,陸雲棠告辭離開梅蘭苑,蘇輕宛執意留下陸雲姝一同用膳。
她打心底裏喜歡陸雲姝,人心向來是偏的,對待陸雲姝,她自然多了幾分偏愛,也留了不少東西給她。
蘇輕宛對珠寶首飾本就沒有特別濃厚的興趣,謝昭蘭的首飾,除了那些具有特殊紀念意義的,其餘的都被她挑出來,一股腦地塞給陸雲姝。其中有好幾套極為貴重的頭麵,點翠珠釵、精美耳墜,件件都是珍品。還有許多上等的布料,也一並留給了陸雲姝。
陸雲姝看著這些東西,受寵若驚,連連擺手推辭:“嫂嫂,這太貴重了,我……我實在不能收。”
蘇輕宛拉過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姝兒,你和三姑娘、四姑娘不同。她們有父母兄長撐腰,往後的日子不愁。可你是庶女,又不受重視。嫂嫂給你留些錢財傍身,等你日後出嫁,這些就算是嫂嫂給你的添妝。咱們女孩子,手裏一定要有點錢,才能活得自在。等你成親時,去找謝掌櫃,嫂嫂還給你留了兩家鋪子。不管你嫁的是誰,憑借這些,都能過得舒坦些。這是嫂嫂的一點心意,你就收下吧。”
“嫂嫂……”陸雲姝眼眶一熱,聲音都有些哽咽了,“我從未為嫂嫂做過什麼,嫂嫂卻對我這般好,我……”
她咬著嘴唇,眼中滿是不舍與感激。
陸雲姝對蘇輕宛的依賴,比對自己的生母周姨娘還要深。周姨娘向來不理世事,陸雲姝身為庶女,不像三姑娘、四姑娘那般底氣十足。家中雖說不曾虧待過她,可也從未給予太多重視。嫂嫂在時,她尚有依靠,如今嫂嫂要走,她頓感前路迷茫,不知所措。
“姝兒,你與我親近,我生病的時候,你多次前來探望……”蘇輕宛話說到一半,微微停頓,而後微笑著繼續道,“嫂嫂知道你心思細膩,也有心幫我隱瞞一些事,嫂嫂感激不盡。所以,這些錢財就當是嫂嫂的一點心意,你也可以把它當作封口費。”
陸雲姝聞言,心中一慌,下意識地想要解釋,蘇輕宛卻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溫聲說道:“好姑娘,謝謝你。”
陸雲姝這才明白,嫂嫂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她向來心細如發,與嫂嫂親近,在蘇輕宛稱病的那段時間,多次前來探望,又怎會察覺不到端倪?可她深知嫂嫂定有難言之隱,便守口如瓶,從未向任何人透露,哪怕是自己的生母周姨娘。為了避免給嫂嫂添麻煩,她還刻意減少了往來,甚至在林氏要來梅蘭苑時,巧妙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她從未想過向蘇輕宛邀功,也不清楚嫂嫂究竟在謀劃什麼,隻是單純地想要幫她保守秘密。
若不是蘇輕宛今日主動提及,她恐怕永遠都不會說出口。
“陳大將軍立下從龍之功,大姑娘如今是陳家兒媳,你的身份也會跟著水漲船高。林氏雖有些小心思,但也不是刻薄虐待庶女之人。你有姐姐撐腰,將來定能說上一門好親事。姝兒,以後的路還長,慢慢走,日子總會好起來的。”蘇輕宛耐心地安慰著陸雲姝。
說起來,陸雲姝其實也沒吃過什麼苦頭。林氏雖說算不上寬厚,但對庶女、庶子也並未苛待。陸少卿與周姨娘是青梅竹馬,周姨娘是陸少卿心尖上的人。陸少卿既寵愛周姨娘,也給了林氏應有的敬重。周姨娘為人聰慧,懂得避其鋒芒,對林氏恭敬有加。
所以,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陸雲姝的日子雖說平淡,卻也安穩。日後陸璟當家,以張氏的寬和,陸雲姝的日子隻會越過越好。
“嫂嫂,你要迴江南嗎?”陸雲姝輕聲問道。
蘇輕宛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眷戀:“嗯,要迴江南了。以後山高水長,咱們怕是很難再見麵了。”
陸雲姝眼眶泛紅,滿心不舍,卻也知道嫂嫂心意已決,難以更改。用膳時,陸雲姝特意倒了一杯酒,雙手端起,敬向蘇輕宛:“姝兒敬嫂嫂一杯,隻盼嫂嫂日後順心如意,平安喜樂。”
“好,借你吉言!”蘇輕宛笑著與她碰杯,而後仰頭一飲而盡。
第二天,謝家派了馬車過來,準備搬運蘇輕宛的嫁妝。陸璟進宮當值去了,林氏卻特意守在梅蘭苑門口,陰陽怪氣地說起了風涼話:“瞧瞧,這陸家如今可是親王府,權勢滔天,富貴榮華享之不盡。可有些人吶,就是沒福氣,享不了這福分。如今成了棄婦,就算迴了江南,怕是也沒人敢要,往後的日子,怕是要過得淒淒慘慘咯。”
林氏一邊說,一邊得意地瞥了蘇輕宛一眼,那眼神裏滿是嘲諷。
蘇輕宛對此毫不在意,神色平靜得如同湖麵,波瀾不驚。
綠竹卻氣不過,忍不住迴懟道:“我家姑娘有才有貌,這一輩子都不愁吃穿,往後隻會過得順心如意。幹嘛非要嫁個什麼夫婿,像在你們陸家這樣,平白受磋磨。我家姑娘才不稀罕呢!”
綠竹雙手叉腰,滿臉怒容,護主心切。
林氏聽了,不但不生氣,反而笑得更得意了,繼續炫耀道:“我家楓哥兒馬上就要和定國公府定親了。日後開枝散葉,平步青雲,那都是遲早的事。你們吶,就等著眼紅羨慕吧!”
蘇輕宛不想與她多做口舌之爭,淡淡地迴應道:“是嗎?那等兩家正式定了親,您再炫耀也不遲。”
林氏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她本想再譏諷幾句,可看到蘇輕宛那淡定自若的模樣,又覺得無趣,隻能冷哼一聲:“哼,你就嘴硬吧!我們陸家如今可是親王府,定國公府怎麼可能不願意和我們結親?你呀,趕緊去官府把和離書蓋了章,別在這兒磨蹭了!”
蘇輕宛不緊不慢地說道:“我下午就去官府蓋章,陸大夫人,您莫要著急。”
說罷,她轉身,帶著奶娘、綠竹等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陸家。謝掌櫃親自前來迎接,看到蘇輕宛,臉上堆滿了笑容:“恭喜姑娘脫離苦海!今日我特意來接姑娘迴家。”
說罷,他親自駕車,恭恭敬敬地請蘇輕宛上車。
蘇輕宛迴到家中,吩咐謝掌櫃和管家仔細清點嫁妝,送入庫房妥善保管。而後,她拿著和離書,前往官府辦理最後的蓋章手續。
與此同時,在宮中當值的陸璟,卻莫名地心神不寧。
他坐在書房裏,手中的奏折翻來覆去,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心裏像被貓抓了似的,煩躁不安。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何會突然如此。
黎安跟在陸璟身邊多年,對他的心思了如指掌,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事,笑著說道:“主子,郡主的別院離京城也就一個時辰的路程。您要是想念郡主了,不妨去別院探望。郡主在那兒養傷,說不定也正想著主子呢。”
“是嗎?”陸璟微微挑眉,唇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笑。
黎安的話,就像一陣春風,撫平了他內心的焦躁。“你說得對,西南王那別院許久無人居住,也不知道她住得習不習慣。我們這就去看看她。”
陸璟說著,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大步朝宮外走去。
西南王的別院離京中不遠,快馬一個時辰,陸璟帶著黎安和一隊錦衣衛快速出城,趕往別院,西南王的別院非常清冷,莊園前的燈籠已經非常陳舊,好像許久不曾有人居住,沒人打理,門前有一名老奴正在除草。
“老人家,勞你通報一聲,告訴郡主,陸璟來找她。”
老婦詫異,緩緩站起來,“這位大人,您在說什麼,郡主從未來過別院啊。”
“什麼?”陸璟詫異,西南王在京中就一座別院,小五明明說來休養,不在別院又在哪兒?
黎安心中一跳,察言觀色,知道陸璟動了怒,慌忙說,“主子,屬下馬上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