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臉色陡然轉冷,剎那間,陽春四月的淮南,空氣中的暖融被一掃而空,風中裹挾著絲絲肅殺之氣。
張三身後那群兇神惡煞的山匪,聽聞蘇輕宛這般強硬的態度,臉上的神情瞬間變得陰鷙,好似即將擇人而噬的猛獸。
離張三最近的一名壯漢,虎目圓睜,沉聲吼道:“既然郡主毫無談判的誠意,頭兒,咱也別在這兒跟她浪費時間了。淮南城裏那群老的老、弱的弱,婦孺成群,根本不是咱們的對手。咱們把淮南城圍個水泄不通,跟他們拚個你死我活。郡主一心要保城中百姓,難道還真敢跟咱們刀兵相見不成?”
“你大可試試!”蘇輕宛神色淡漠,目光如炬,冷冷地迴應道,“我父兄因先帝無端猜疑,含冤而死。我賭上生死榮辱,隻為替淮南平反昭雪。當年他們為何罹難?隻因先帝忌憚淮南勢力坐大,不聽朝廷宣調,覺得淮南功高蓋主。我父兄想用赫赫軍功換取全族平安,卻終究無濟於事。我淮南蘇家以九族性命為代價,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戰場上贏不來的東西,休想在談判桌上得到。你們若想圍攻淮南城,盡管放馬過來!”
張三心中一驚,原本對蘇輕宛的輕慢之意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詫異與凝重。這個突然現身的淮南郡主,竟將淮南平反一事扛在肩頭,可這談何容易?
在淮南封地,百姓對淮南王向來敬重有加。
若淮南王能夠平反,山匪們也會為之歡唿雀躍,畢竟他們也不想無端為難小郡主,不過是想謀取些利益罷了。
如今看來,小郡主在淮南平反一事中似乎立下了汗馬功勞,甚至有可能是一手促成之人,如此手段,實在不可小覷。張三不禁暗自思忖,城中兵馬真如傳言所說,僅有三千人嗎?
“郡主,我並非生來為匪。”張三神色凝重,緩緩開口,“曾經,我也是世子麾下的一名小卒。世子戰死沙場後,淮南猶如一盤散沙,西南之地袖手旁觀,中州不予理會,朝廷更是棄之不顧。淮南日漸沒落,耕地被豪強侵占,又連年遭受天災人禍,我們走投無路,才落草為寇。我們確實犯下罪行,給淮南城帶來了無盡災難,這點我絕不否認。但淮南十八山,一萬多條性命,我也有親眷要養活,有兄弟手足要照料。這世道,人吃人,活不下去的人,心中自然沒了道義。”
張三頓了頓,目光誠懇地望向蘇輕宛,“郡主剛迴淮南,不管是想開辟商路,還是抵禦西林,我們山匪都是一把可用之刀,郡主實在沒必要與我們自相殘殺。這裏是邊境,城中一旦點燃狼煙,西林邊境都能瞧見。郡主與我們化幹戈為玉帛,才是明智之舉。”
蘇輕宛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輕聲說道:“今日之事尚未可知,明日又會怎樣,誰敢斷言什麼是正確的選擇?當年我父兄也以為留在淮南,不聽朝廷調令是正確的,可結果呢?所以,張公子,你我皆別無選擇,隻能做出彼此能夠承擔後果的抉擇,僅此而已。”
張三身後的山匪們頓時炸開了鍋,紛紛交頭接耳,對蘇輕宛的強勢極為不滿,嘈雜聲不絕於耳。
反觀晨風和綠竹等人,卻異常安靜,周身散發的殺氣卻愈發濃烈。晨風出身暗衛,那股子殺氣藏都藏不住;綠竹身為武婢,守護蘇輕宛是她的首要職責,察覺到山匪的敵意,她早已悄然握緊了手中的短刀,目光如隼,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張三見狀,眉頭緊蹙,怒聲嗬斥:“都給我閉嘴!”
這一聲怒吼,如平地炸雷,那些壯漢們嚇得紛紛閉上了嘴。
張三看向蘇輕宛,問道:“郡主,若我們歸降,您打算如何安置我們?”
“若你們誠心歸降,我會命官府收編。”蘇輕宛有條不紊地說道,“將你們安置到淮南城附近的村莊、城鎮。你們以百人為一族群,分散開來,按照人丁分戶,分配田地,落實戶籍。從此,你們可以在淮南安居樂業,與尋常百姓無異。”蘇輕宛此前已與雲知州商討過山匪歸降的安置方案,此刻說得頭頭是道,“當然,你們若有其他要求,隻要合理,我都會盡力滿足!”
張三一聽蘇輕宛要將一萬人分成百人為族群分散安置,心中頓時明白了她的意圖。這群山匪若是集中安置在一處,難免會再生禍亂,唯有分散開來,才能各個擊破。
好厲害的手段!
若不是他出身望族,早年也曾研習過策論、民生之道,怕是要被這位小郡主給忽悠了。這分明就是一招“溫水煮青蛙”,看似溫和,實則歹毒,慢慢地將他們瓦解,再逐一鏟除。
“恕難從命!”張三冷冷地迴應道。
“你不信我?”蘇輕宛敏銳地察覺到他的遲疑,也難怪,換做任何人,恐怕都難以輕信。“你未免太小瞧我的胸襟了。淮南如今百廢待興,我既沒興趣與你玩弄權謀,也分不出人力、精力去對付你們。你們曾經都是淮南的子民,這一萬山匪之中,半數是老弱婦孺。我的劍,不殺弱者。你若帶人歸降,我保你們平安,言出必行!”
張三心裏清楚,這場談判已然陷入僵局,再談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他站起身來,說道:“郡主,淮南十八山有一萬人,並非我一人能做主。還請容我迴去與兄弟們商議商議。”
“好!”蘇輕宛應道,“靜候佳音。”
張三也不再多言,動作利落地翻身上馬,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晨風走上前,問道:“姑娘,要不要派人進山探聽消息?”
蘇輕宛搖了搖頭,篤定地說:“不必。他並無攻打淮南城的打算,還會再來談判的。”
綠竹一聽,麵露驚喜之色:“那可太好了!看來他也不算太糊塗,真要攻打淮南,咱們倉促之間還真難以應付。能太太平平解決此事,那是再好不過了。”
蘇輕宛在心底暗自思忖,是啊,能太平解決自然是最好的。她所求的,不過是淮南這片土地能太平安寧,能給念青留下一個安穩的淮南。
蘇輕宛與淮南山匪談判的消息,如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在城中傳開,在百姓中引起了軒然大波。一時間,眾多百姓齊聚王府門前,靜坐抗議。他們堅決拒絕山匪進城,更不允許蘇輕宛招安山匪,口中紛紛詛咒這群山匪就該永遠死在山裏,甚至有人高聲唿喊,希望蘇輕宛能親自帶兵進山剿匪。
此時,豔陽高懸,地麵被曬得滾燙,百姓們卻不為所動,依舊靜坐抗議。蘇輕宛得知此事後,命人送去涼茶,可她自己卻並未出麵。她深知,自己剛迴淮南,每一步都必須走得謹慎、周全,因為她要給念青留下一個安安穩穩的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