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在他的心中並沒有這麼重要？


    虞餅聽到這句話，垂下眼。


    她抬眼看向少年時，眸中再無彷徨，認真迴答：


    “我同他的關係，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樣親密，想必若是讓你舍棄家族利益為我出麵，你也是不願意的，更何況……我覺得迎麵而來的許多事情，若是借助旁人的手解決，那便永遠不是我自己的力量。”


    “可你先前教知珩知宜可不是這樣的，”林納言對於女子前麵的話不置可否，他擰眉，“你讓知宜利用我們的菜園試驗種植各種草藥，讓我教你修煉時，知珩在旁邊聽從學習，不懂就問。”


    “這兩者不一樣。”虞餅搖頭。


    “哪裏不一樣？”少年似因急切微微俯身，二人本就隻隔著張小圓木桌，在他微微俯身時，又靠著更近，他一眨眼，幾乎就能看到對方輕顫的眉毛，以及倒影出自己影子的瞳眸，伴隨著堅定和勇敢。


    “知宜那是借力，讓自己成長，”感覺到了少年無端的咄咄逼人，虞餅的語氣也染上了絲急切，她沒有退縮反而湊得更近，“但是我呢？我現在隻是一個酒樓老板，他們那些人誰都能踩我一頭，因為我沒有勢力！沒有實力！”


    在修仙界在實力勢力財力三者中，後者往往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項，除非能做到向許府那般成為天下第一商賈，否則在那之前，根本不會有人多望你一眼。


    女子響亮的聲音在房室內迴蕩，伴隨著她敲擊木桌的音響。


    林納言怔愣，女子的體香再次縈繞在鼻間，他眼神終於有了躲閃，微微往後退去。


    “我就算借著他的手解決了這一件事，後麵還會有千千萬萬的事纏上來，明珠仙子是他出麵就能徹底解決的人嗎？”虞餅認真，她的目光除卻堅定，還有對世俗現實的無奈，話語聲也漸漸慢下來，“就算這次我打賭贏了，在那麼人麵前贏了她，可是你覺得她會因此離開萬菱麼？”


    她最初穿書的想法也隻是好好將兩個孩子帶到大。


    好好賺錢，好好養家。


    但是從安定在天元宗旁，一直到現在想要努力修煉變成強者，從而來到瀛洲處理大小的目標和事情，就從沒有一帆風順的路途。


    就算是渡船來的路上，都有大小兩件算計摻雜在她的生活中，險些沒有喘上氣來。


    “我……抱歉，我沒有這個意思。”


    林納言隻是心中有團火在燃燒，隻覺得在聽到對麵女子反向承認她同那人的關係後，就一直沒有消下去。


    不同於林曉冬對虞餅“能做好吃東西”的印象，他一直覺得這些東西淡淡，沒有什麼味道。


    但是不知為何，在這些天一同吃飯的相處下來，他邊吃飯聽著對麵女子笑嘻嘻地報告著酒樓的每天業績，或是每天修煉的成果或是苦惱，以及對於小孩子們的教育心得。


    虞餅這個人很簡單，又很複雜。


    林納言扮演著認真傾聽的角色，慢慢地，碗裏的菜食竟逐漸有了味道，變得有味道起來。


    對方埋怨抱怨時，碗的食物有些苦澀，對方分享美好時候，碗裏的食物變得香甜。


    這樣的變化讓他非常陌生，非常稀奇。


    陌生地想要一直將這種感覺留下來。


    所以在今日驚異下，所以才語氣急躁，似想要確認什麼東西般。


    “我們可以一起想解決的辦法，我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林納言不欲去看眼前的女子，低下頭，“但是有一點你說錯了……”


    “我們草葉木族同你的酒樓合作，隻會和你的利益捆綁在一起，何來選一砸一之說？”


    他歎息口氣，也同時在心中想清楚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若是真的等到要選一砸一的時候，林納言他確實無法舍棄家族的利益，但是他可以舍棄自己的。


    林曉冬完全不知道自家族長當下心中的想法，她立即附和點頭，往好處想：“對呀，況且，現在她吃了苦頭，肯定會消停一段時間，足夠我們做很多事情了。”


    許思墨立即挽上虞餅的手，眉眼關心：“就是呀小餅姐姐，更何況我們酒樓的口碑很好，是因為外因生意才這樣的，當務之急是調整好心態好好休息。”


    畢竟都忙活一天了。


    又是救人又是救人的，都來迴幾趟了。


    “好，辛苦大家了。”


    虞餅一聲落下，另外幾人緩緩離開，最後獨剩一人在房室木桌旁。


    她抬手攤開眼前的白紙，右手握筆沾上了墨水，開始整理腦中有關小說的情節。


    想要搶占先機，憑借她現在的資源，手段還是太少了。


    要一下子掰斷池小草和明珠仙子，可不止要實力和勢力這兩者這麼簡單。


    所幸，在她的記憶中，最近萬菱城中確實會出現一件大事。


    中宮生辰，各派來賀。


    若是憑借劇情內所描述的場景先搶占先機，將是個不錯的機會。


    ——


    房室上方逐漸安靜下來，隨著人聲的消失，腳步聲也漸漸沒有。


    一片漆黑的房間中，三個小孩歎息了口氣，互相看看。


    知宜早就醒了，事實上，她是被自家師傅的不停念叨給“吵醒”的，對於這件事，醫仙率先表示了歉意。


    但她的小徒弟在聽說自己暈倒後，發生的一係列事情，非常後悔難過，恨不得自己醒得更早些。


    “那些人……哦不對，妖就是妖，太惡心了，就仗著咱小虞沒靠山唄，任人欺負唄。”


    醫仙氣衝衝的，再沒有了一開始平和端莊的樣子。


    知宜揉揉自己還有些痛的小腦袋，五官擰巴在了一起：“可是師傅，姑姑也是妖呀。”


    “哦對對，”醫仙這才恍然大悟，立即改口，“小虞她不一樣。”


    從最開始的壞女人到虞餅姑姑再到小虞，變化得非常快。


    她不禁會想，若是自己原身還在，站在虞餅身邊幫她撐腰，肯定能讓那些人尊敬幾分。


    總好過兩個沒長大的孩子，隻有錢的小姐，和個沒用的少主。


    哦對了，還有更沒用讓下屬騎到虞餅頭上的上君。


    “那醫仙師傅，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知宜一邊在腦子裏麵詢問，一邊抬頭看向在討論的哥哥，還有小宇哥哥。


    醫仙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這樣的情況非常被動，總的來說，這事若是落在普通人身上，可能忍忍咽氣就當過去了。


    畢竟能怎麼辦呢？


    一邊是整個公議堂幫著說話的尊貴仙子，一邊是如今大家族的當家主母，前者有上君下屬驚蟄的幫助，後者更是在家族中的地位根深蒂固。


    太難了，太難了。


    這樣一對比，醫仙覺得自己從出生一路順風到成為“醫仙”被世人敬仰，是萬分幸運的事情，但顯然，命運的天平從未傾斜過有些人。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但這是虞餅。


    就連當初上山祠院時被顧家兄妹出言侮辱，對方都帶著兩個孩子報複了迴去。


    雖然迎接她的是對方更猛烈的迴擊，但醫仙從當時的情景來看，知曉女子並不後悔。


    甚至有些快意。


    這就是虞餅的性子。


    剛才幾個大人在二層上爭論方法，卻最後都沒有討論出個所以然，似乎是完全陷入了被動的局麵，但醫仙知道，虞餅她一定已經想到了切口，並一定會付出行動。


    隻是……


    這次付出行動後的代價會是什麼，又將迎來什麼樣的後果呢？


    “其實，你們不用……”


    醫仙還沒有說話，安慰小徒弟時，就聽到這三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孩子在蛐蛐奪人性命的方法。


    醫仙：……


    倒也不必這樣。


    “姑姑說過，凡事不能隻看表麵，要透過現象去看本質。”


    知珩擰著眉頭。


    他們其實一直沒有睡覺，今日的事情本就讓他們心神難安，雖然騙大人躺到了床上，但就像李瓊玉那樣，還是偷偷跑到了一樓，開始商討。


    比起在討論情況的兄妹兩個，李瓊玉的壓力更大些。


    他從二人的對話中了解到姑姑前來瀛洲的原因和目的，隻覺得心中更加不安彷徨。


    姑姑本來就已經被那些人欺負了……


    若是讓李家發現他現在居住在姑姑的院子中，是不是更會找上麻煩來？


    “趁著仙子來和我道歉的時候偷偷下毒讓她變醜？這個懲罰是不是……太輕了？”


    知宜瞪大眼睛，聽著眼前的哥哥以及腦中的醫仙師傅出謀劃策。


    “可是，我雖然可以依照師傅說得下毒，但是我笨手笨腳，被發現了怎麼辦？”


    她隨即將擔心說出來，但同時，腦子裏已經開始複習鞏固有關毒藥的相關知識，開始篩選哪一種毒素更為猛烈害人。


    “我來下，我可以做到。”知珩當仁不讓。


    畢竟幾個大人在一起，灑灑無色無味的粉末而已，若非是碰到那些特別厲害的醫師，根本不會有人發現他們的異常的。


    “可以，畢竟一定要嚐試，才可以知道可不可以。”知宜立即點頭，在坑人這方麵越走越遠，同虞餅一開始設立的好青年人設逐漸不搭邊起來。


    這對兄妹在逐漸的討論中確定了一係列的方法，最終決定先上床睡覺，明天確切開始實施。


    “……那，我呢？”李瓊玉指指自己。


    “小玉哥哥你的話……”知宜湊近，認真迴答，“還是先好好養病吧，畢竟你身體弱呀，姑姑說過了，隻有吃飽飯才有力氣去做其他事情，你現在身體虛弱的連吃東西都是那麼少！”


    小女孩驚訝伴隨著關心的話語聲，讓李瓊玉的心逐漸跌落穀底。


    但看到旁邊的知珩湊上來，又緩緩升起希望：“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知珩點頭：“和妹妹說的一樣。”


    李瓊玉苦笑一聲：“那你們早點休息，我也上樓了。”


    男孩站起身子，見到這對兄妹紛紛躺在自己的床上，也開門想要離去，但在走到長廊上後，猛然撞進一個懷中。


    驚訝中抬頭一看，正是虞餅姑姑。


    李瓊玉本能地想要叫出來，但見女子緩緩搖頭，在關門後手中拿著的燭燈重新點亮，伴隨他逐漸走向房間三層。


    “姑姑，我以為……以為你睡覺了，我……”


    因為不睡覺被抓住，李瓊玉非常緊張，生怕受到責罵。


    但顯然沒有。


    輕微的踩踏樓梯聲音伴隨著二人間的唿吸聲，一邊走，燭火微微搖晃。


    “我沒有睡覺，因為剛才在房間中，想好了一些事情。”


    虞餅輕笑，打趣道：“不過我預料到了，你們沒有睡覺。”


    “我們……”李瓊玉緊張的心髒逐漸放緩，他怔愣間，重複了一遍對方的話。


    “是的，因為今天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珩珩宜宜能很快睡著都已經很厲害了，”虞餅腳踩向上的樓梯，目光追憶，“因為從前，遇到壞人的時候，宜宜委屈得一直哭，珩珩也內疚地很晚睡覺，今天的事情這麼多，他們又這麼擔心我，怎麼睡得著呢。”


    所以她提著燈在想完解決辦法時，想要來看看他們，剛好撞上了推門出來的李瓊玉。


    “我……我……”


    女子的話語過於溫柔，李瓊玉忽而腦子中一片混亂，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想說孩子們想到的解決辦法，幫她出口惡氣的方法，或是自己的存在會不會給對方造成困擾，再或者是，要不要現在就離開這個地方。


    李瓊玉從前的經曆告訴他，他的存在就是個錯誤，應該讓別人感到不舒服的。


    而從前解決這種事情的方法，就是從母親身邊離開，從主院搬到角落，再成為各種雜役的出氣筒。


    似乎這樣才符合他的人生和生活。


    當有一個萬分幸福的人出現在他的眼前，李瓊玉的想法反而是不真實，所以選擇退縮。


    “其實很多道理我都同珩珩還有宜宜講過，他們能很快適應好各種各樣的突然事情，所以我希望你也是，你無需為不屬於自己的任何利己選擇產生的結果而內疚後悔。”


    虞餅輕聲迴答，從高處向下看去，定定同他對視。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這句話在什麼時候都可以相配。


    不內耗，隻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