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年不喜歡這樣，可對於府中掌握絕對話語權的人，別無他法。
所以在僅剩的書籍中，他最有興趣且看得最多的便是有關符紙陣法一類，並且憑借著過人的記憶，過目不忘從沒忘記過。
當下第一次出府就遇到了被趕出符師協會的紅品符師，他覺得這是老天對他為數不多的垂憐。
大雨磅礴下，莫年瞇起眼再次捕捉到了對方的猶豫和彷徨，他再次勾勒起蒼白的笑：
“我拜你為師，自然也幫助你的。”
出生於顯赫之家，莫年從小受到的教育便是行事為善，可他對於這個嗤之以鼻，畢竟每日忍受著常人經曆不到的痛苦，憑什麼要求他行事端莊為善？
故此對於使用禁術什麼，也並不覺得不妥。
“……”
石青當時低頭向下，望到了眼前小孩篤定的笑容。
他剛被符師協會趕出，現在身無分文沒有任何有關符紙的資源，對麵心思敏捷，肯定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會覺得他沒有半分拒絕的道理。
事實也的確如此。
故此二人得以相識，拜為師徒。
迴憶結束，迴到當下的城主府主庭院內。
虞餅倒不是沒有看到過破釜沉舟的人，但很明顯，眼前輪椅上的青年更是個瘋子。
她歎息：“本就身體不好，你就不怕最後真找到了治療方子，也沒有命享受了麼？”
真的值得嗎？
“比起麻木的死去，我更喜歡去探索那一點未知。”
病弱青年的手指在木質輪椅的把手上敲敲點點，伴隨著話語聲落在空蕩的室內。
虞餅低頭，認真同對方對視：“可是在我幫助你逃走之後呢？我就算可以幫助你一時，後麵你又該去向哪裏？”
她在萬菱本就有好幾個對頭，自身的事情都沒有處理完，該如何幫助更身若浮萍的病弱少爺？
“開個玩笑罷，”對於迎麵而來的幾個問題，這次莫年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他笑著縮迴手，“我除了這城主府，還能去哪裏呢？”
話語輕飄飄地散落在空氣中，最後的尾音也不見殆盡。
似乎在預示著他永遠將近的生命。
虞餅定定看了他瞬，在轉身離開前，最後開口：“其他藥方藥材我不清楚，但若是你尋便萬方不得六神花土的話，可以來魚餅酒樓找我。”
“酒樓？”
輪椅上散漫的青年忽而抬起頭，望向已沒入庭中紛飛大雪中的女子。
“嗯，”對方點頭給予他迴應，“來萬菱，我會給你答案。”
就當相識一場麼？
女子的身影消失不見，莫年收迴目光，翻開隨手扔在桌案上的紙張，上麵赫然寫著“虞餅”二字，而下方，是有關她的各個資料。
雖說了有關女子創辦酒樓的大致經過，可細節竟絲毫沒有提及，想必是被人故意遮掩掉了。
虞餅……
會和萬菱的虞家有關係麼？
——
另邊，林納言剛從城主府走出，走迴驛站準備在裏麵等待，哪知在路過一個小巷後，忽而感知到絲不對勁的氣息。
扭頭轉向黑黝黝的巷子角落，漆黑一片中，身體的感知卻意外敏感。
這是……
魔氣？
這絲氣息很快消失不見，快得像是剛剛大腦產生的錯覺。
但為了謹慎起見，林納言還是警惕地升起防備心，踏步走入，果然在瞬間察覺到不對勁，快速逼近後追上，可對方速度也很快，手中挾持著什麼人快速逃離。
隻聽“咚咚”兩聲，拐角處出現沉重的墜地聲音，他低頭，便望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定睛一瞧，竟是先前在城主府見到的吵鬧二人。
一個女子萬分虛弱地抬起手，顫抖地想要發聲求救：“救救魏小姐，她……她還在那邊。”
她手和腳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而另個女子早因為腹部流血陷入昏迷。
可當女子剛抬起頭見到麵前來人是誰後，又陷入片無奈和絕望，她歎了口氣用盡最後的力氣，吃力開口：“算了你……你走吧……這裏有魔族，快逃。”
快逃命麼？
林納言從兜中掏出兩個丹藥一人喂了一顆，並未選擇離開，而是追逐氣息而去。
在女子的視線中，穿著搖擺花瓣裙的銀發少女依舊目光淡淡不含任何恐懼害怕，甚至都沒有因為四人先前的爭吵而有隔閡，還是掏出了丹藥給她們二人救命。
見人離開，她心懷感激連忙提醒：“那個魔族不止築基，很厲害，他們早已在大陸消失已久，現在出現背後的原因必然不會簡單，隻身前往很可能會死，要不然……你還是先離開去城主府找救兵吧？”
林納言聽到城主府，平淡的神色閃過絲不快。
他轉身，從高向下望向對方：“既然原因不簡單，我自然要去看看實情。”
話落就消失了蹤影，速度之快肉眼捕捉不到，不像是個普通女子，倒像是個厲害的修仙者。
即便巷子上的屋簷排列整齊將大雪遮掩，但路上還是有稍許積雪，能看出痕跡來。
林納言掀袖一轉，金色的靈力宛如枝葉到地上，淡金色的靈氣蔓延地非常迅速，而在百裏外的一個黑衣人忽而一頓，就被這靈力纏繞而上。
“找到你了。”
隻聽到四字，黑衣人就察覺後方有蓬勃的靈力傾壓而上，他很快反應過來，想要反擊，可在觸及到元嬰威壓後，在猶豫了片刻後還是選擇棄人逃離。
“咚咚”
又是兩聲。
林納言踩上腳底雪下的金色靈力暗紋，很快注意到對方氣息消失殆盡，而再低頭望去，先前被抓走的魏蕭蕭已經倒在雪中，不省人事。
他俯身蹲下身子，觀察少女身上的傷勢，卻發現比起另外二人被重傷，眼前人幾乎沒有什麼傷口，很顯然，這個修煉天資不錯的女子，才是那個逃離魔族的真正目標。
這個修仙大陸上，人妖兩族雖一個在內陸一個在瀛洲，但都算和平共處許久，瀛洲上君裴青寂為人淡漠不管世事，而內陸四派互相挾持發展也算穩定，除了兇獸襲人，法寶爭鬥，還真沒有什麼意外兇險之事。
但魔族不一樣。
魔和人妖兩族所驅使的天地靈氣不一樣，他們所使用的魔氣，足以擾亂他人心智和能力，甚至讓他人為自己驅使，對於普通人和低階修士而言，幾乎沒有阻攔的方法，是非常絕望又痛苦的事。
隻是大魔早已被封印在上古陣法中，而其餘小魔也被人妖二族各個修士合力消滅殆盡，根本不會有任何遺漏。
所以到底是哪裏出現了問題？
林納言抬頭，沉眸望向沒入黑暗的巷角，雪落無聲，可心髒的跳動卻震耳欲聾。
他不相信眼前剛剛消失的魔族是突然出現的第一個，在看不到的角落，肯定已經生根發芽了，隻是被什麼人壓下來了罷。
“你……我……”
昏迷中的魏蕭蕭恍惚轉醒，視線從模糊逐漸轉為清晰，映入眼簾的就是一襲熟悉的裙擺，她晃了晃腦袋，這才緩慢想起在昏迷前發生的事情。
慌亂爬起後，她捂著腦袋這才看清眼前出現的人並不是一擊將她打暈的黑衣人，而竟然是先前在城主府中有過過節的銀發人。
“你救了我？”魏蕭蕭不可置信，她環顧四周，才發現周圍除了他們空無一人，她再不敢相信，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那個黑衣人呢？”
“逃走了。”
不欲與她多言，林納言正要轉身離開，卻被對方攔住。
少女張開雙臂堵住他的前路，本就狹窄的弄堂在此刻更加不能過人，冷風唿嘯吹打在二人的臉頰，麵上浮現紅色。
魏蕭蕭攔住少女的離開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但在做出動作後隨即反應過來，對方原本尖細的女嗓音很明顯發生了變化。
是個……男的？
她眼角抽動，意識到這點後，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可是停頓後還是迫不及待詢問：
“我同那人交過手，他的實力可不止築基，你是怎麼打過他的？還有，既然你是男的，那為何要去莫少爺的招親比試上？莫非你……喜歡男的？”
這人怎麼能恩將仇報？
聽到最後一句林納言險些氣笑了，他反問：“我行何事，與你何幹？”
魏蕭蕭作為魏家小姐雖然沒有去其他地方修煉學習過，但在雁城裏幾乎是囂張跋扈慣了，被噎住後雖然生氣，但也隻是瞬間的事。
很快將情緒壓下來，她義正言辭：“因為你救了我，所以我想要報答你，就這麼簡單。”
“不需要。”
街巷盡頭的少年甚至都沒有投來多餘的眼光，他微微垂眸，腳底便亮起了金黃的靈氣，隻見稍稍抬手將盤在頭上的發簪取下，銀色長發隨風飄散。
臉上的妝容早在時間流逝和打鬥追逐中消失殆盡，再加上發型的遮掩消失，英氣精致的分明五官更加有了型別指向。
魏蕭蕭瞳孔縮緊，怔愣了瞬。
“你叫什麼名……”
問題還沒問出口，少年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目光中僅剩的唯有紛飛的大雪。
——
林納言發現迴答驛站，虞餅已經在房間裏麵等著他了。
說明確實如同她說得那樣，並沒有在城主府和那輪椅男呆的太久。
這個認識讓他遇到魔族後的下沉心情稍稍好了點。
虞餅見他迴來也沒有多問，隻是一五一十的將交易的事情道出，倒是省略了陣法迴到過去的事，畢竟還是不穩定的禁術，越少人知道越好。
更何況這件事太過離奇，可以算是在大陸上絕無僅有的事，說出來別人信不信還是一碼事。
她說完後，準備聽著對方接二連三的相關問題，哪知道少年在意的根本不是這個點。
“虞餅，你為何你問我這麼晚迴來？”
為什麼晚迴？
是缺胳膊少腿遇到襲擊了？
虞餅心中思量，可看對方神色淡淡身上也沒有血跡，根本不像是經曆打鬥的樣子，在放下心後，還是不明所意。
林納言是她那麼多相交好友中，唯一喊她全名的，先前還會客客氣氣叫些別的稱唿，但在熟悉後，根本就是演都不演了。
這種感覺讓虞餅很陌生，像是小學時的同桌。
偶有默契，偶有挑刺，但更多的是直來直往的交流。
於是她落落大方：“因為去哪裏是你的自由，我認為你前來幫我已經是你的善意，我更加不該限製你的自由。”
林納言深吸口氣，心中冷笑，但還是沒再多說什麼。
正欲將話題別過，哪知女子卻貼了上來。
黑發黑眸的人歪頭望他，眨巴眨巴眼睛詢問：“所以，你為什麼這麼晚迴來？”
哦，還知道補救。
林納言緩緩吐出二字：“魔族。”
“什麼？”
“我遇到魔族在街道上襲擊人。”
林納言原本不想讓這件事告知對方讓她煩惱，可是防患於未然是好事，畢竟虞餅有兩個孩子。
那兩個孩子都靈氣足天資高，難保不會被魔族盯上。
虞餅聽到二字這才恍惚想起來原本小說內的後半段劇情：
在男女主大殺四方歸來後，雖然大仇已報，各自統領了派係，但上古陣法的封印鬆動，大魔也在緩慢複蘇。
但這些終究是男女主和其主角團下的墊腳石，在大決戰後被一腳踢飛了。
“哦。”
有預知的劇本，虞餅的反應平平無奇。
見女子沒什麼反應，林納言也就沒有多說什麼了，他繞迴正題，提出要求：
“可以合作，但是為什麼合作裏，他要叫你娘子？”
觀察著女子的神情，他接著補充：“不覺得太輕浮了麼？這般放蕩隨意稱唿的男子，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虞餅十分認同最後一句話，點點頭：“可是嘴長在他身上，我總不能讓他閉嘴吧。”
對病人威脅爭打也不會有什麼作用。
林納言又見到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瞇起眼：“就算你不介意，難道那位也不介意嗎？”
那位？
是指裴青寂嗎？
虞餅眼神莫名其妙：“他建議什麼？我的事和他沒什麼關係。”
最多算是好朋友，再親密些，就是手把手帶大成長的徒弟。
但後者明顯是她往自己臉上貼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