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說好漢守三屯,好狗護三鄰!”
今日的陽光,很暖。
可老朱的臉,此刻卻很寒。
他抬著頭,看著陽光,卻瞇著眼。
說話的聲音很輕,帶著點沙啞。
“可是咱呢?”
“鳳陽出了咱朱皇帝....”
“咱還沾沾自喜,到頭來,鄉親們都在背後罵咱!”
“父親!”
朱標緊隨老朱的腳步,開口勸道,“你別想那麼多,正如剛才二丫頭說的,是地方官辦事不利,跟您老沒關係!”
“該死!”
“都他娘的該死!”
老朱咬牙罵道,“鳳陽中都留守,鳳陽的官兒有一個算一個.....都該死!”
陽光下站著的朱標,驟然打了個寒戰。
因為他非常清晰的從他老子的話語之中,感受到了森寒的殺意。
他知道其實他老子的話沒說完。
地方官該殺?
其實還有比地方官更該殺的人!
“迴頭戶部查一下,咱明明說了免了中都的皇糧,他們卻依舊要收,收到哪去了?”
“還有......”
老朱說著,頓了頓,“這幾年鳳陽的雨水不好,那咱爺倆出錢,給鄉親們打些井。沒有誰,咋種地呀!”
“迴頭,兒子就吩咐二丫頭從光祿寺中撥一筆款子出來!”
“他也得出!”
老朱忽然道,“哼.....多出!”
“這事跟他沒關係....”
“你覺得沒關係嗎?”
老朱迴頭,瞅著自己兒子,低聲道,“你就是太寵他了,寵的他渾身都是心眼子!好話不會好好說,非要拐彎抹角的!”
朱標站在原地,左思右想片刻。
而後忽的,微微一笑。
“是得讓他出去!”朱標笑道,“多出!”
說著,轉頭道,“二丫頭....?二丫頭?人呢?”
朱家爺倆站在原地,低聲唿喚了兩次,卻不見李景隆的身影。
老朱納悶的對李老歪問道,“你主子呢?”
“那邊...踹人呢!”李老歪哆哆嗦嗦的說道。
“踹人?”朱家爺倆對視一眼,朝著李老歪指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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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娘的...”
“良心讓狗吃了....”
“再收一次,老子打斷你的腿....”
朱家爺倆走過去,就見粥棚的後麵,隱蔽的地方。
李景隆正揪著他的親隨,兩個眼珠從來都不在一條線上的,走路胯比腿先動的李二。
李二本來就瘦,讓李景隆一腳接著一腳,踹得跟風中的燈籠似的,一個勁兒的晃。
“記住了!”
朱家爺倆輕輕停住腳步,就見李景隆指著李二的鼻子在那喊。
“迴頭跟你爹說,咱家在泗州老家的莊子,所有佃戶的租子給老子降下來,隻收三成!”
“還有,他娘的,若是收了該免的皇糧,都他娘的給老子退迴去!”
“佃戶不是咱家的奴才,不許讓人家白給咱家幹這幹那的!”
“你他娘的!”
李景隆一個勁兒的踹,但其實沒用全力。
李二捂著屁股,滿臉委屈,“這事,您得跟小人的爹說呀,要踹也踹他呀!”
“你們爺倆,老子踹誰都一樣!”
李景隆說著,忽覺得身後有人,一迴頭就瞅見朱家爺倆在那板著臉站著。
“老爺子,太子爺....”
李景隆點頭哈腰的笑道,“您二位要迴去了嗎?”
“你家在淮西老家有多少地?”
老朱斜了一眼李二,問道。
“一千七百二十八畝!”
李景隆馬上道,“當初您賜的是兩千畝.....父親在的時候劃出來二百多畝,用作臣家裏以後的墳地。所以還剩下一千七百二十八。”
“臣家裏的地,足額足數。沒有半分是侵占的民田,臣家裏的佃戶,也是當初朝廷劃給臣家的三百人,絕沒有私自藏匿人口!”
“另有礦山三處,林地六頃,池塘八十多處.....”
“也都是曆年來您賞賜的....”
說著,李景隆請罪道,“臣...不是推脫。臣年幼,以前老家田莊上的事臣沒過問過。所以臣不敢說臣家裏沒有狗仗人勢,欺壓鄉親的人!”
“但您放心,今後臣家裏一定再沒有欺壓良善的事兒!”
“臣一定善待鄉親,樂善好施,救濟孤寡...”
“行了!”
老朱擺手,“咱又沒說你什麼?”
“臣這不是心中有愧嗎?”李景隆抬頭笑道。
“沒做虧心事,你愧疚什麼?”
老朱哼了一聲,“剛才咱跟太子說,掏錢給老家那邊打井....這幾年雨水不好!”
“這個錢臣來出!”
李景隆馬上大聲道,“您放心,臣一定做到村村有井,家家有水......”
說著,他忽然心中一動,暗中到,“即便是打井,也是治標不治本呀!水庫?鳳陽那邊靠著濠河......倒是可以修個水庫引水蓄池。”
“趕上幹旱,開閘放水......”
“你又琢磨啥呢?”
老朱見李景隆在沉思,開口問道。
“沒....臣沒想啥!”
他嘴上說著,心中暗道,“水庫這事得慢慢來,打井我出錢倒是無所謂,修水庫我出錢,我那點家當又得折騰沒一半!”
“還有一件事!”
老朱板著臉,又吩咐道。
“臣聽旨!”李景隆垂首恭聽。
“拿咱的皇命旗牌!”
老朱板著臉,“去鳳陽中都,把鳳陽留守太監,鳳陽知府,鳳陽錦衣衛千戶等,鎖拿進京!”
“啊?”
李景隆一怔,下意識的看向太子朱標。
卻發現朱標正抬著頭,好似享受陽光一般,壓根就沒搭理他。
“這事??這事...不應該是錦衣衛去嗎?”
李景隆低聲道,“再說,眼看來到年了....”
“快馬速去速迴,不耽誤你過年!”
老朱怒道,“咋,你不願意去!”
“去!”
李景隆忙道,“臣即刻動身!”
嘴上說著,心裏卻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刮子。
“讓你沒事閑的想給老李家下眼藥,現在攤上事了吧?”
“把你自己也搭進去了吧?”
“該呀你李景隆,你純是該,你損人不利己呀!”
“不對....”
突然間,李景隆感受到了朱標飄過來一個複雜的,而且帶著暗示的眼神,心中一個激靈。
“老爺子要殺人,派人過去就是了。”
“現在不是要殺人,而是讓我去抓人!”
“而且還要把人帶迴京師!”
“也就是說,抓的這些人,是他們朱家爺倆要拿來大做文章的!”
這時,就聽朱標開口道,“不要驚動他人,帶著你本部兵馬去!”
“是!”
李景隆鄭重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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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好後生呀!”
紫金山南麓,熱火朝天的工城邊上,三千營的駐地。
魏國公徐達裹著一身厚厚的羊皮棉襖,坐在帳子裏頭,喝著熱酒,看著校場之中那些操練的士卒們,對周圍的人低聲道。
“老漢我領兵那會兒..就是剛跟皇上打天下的時候,領的那哪兒是兵呀?”
“活脫一群餓鬼!各個瘦骨嶙峋的,肋骨條都凸出來,渾身沒有二兩肉!”
“打仗就憑兩點,第一不怕死,第二看誰命大!”
“哪像現在,都是吃飽喝足的棒小夥!”
“是是是!”
邊上吳良吳忠康鐸等人,一個勁兒的點頭。
有這位大明軍神坐鎮三千營,訓練士卒上他們是半點不敢怠慢。不但不敢怠慢,而且還要身先士卒。
才幾天的功夫,這些公子哥身上的紈絝之氣消失殆盡,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彪悍。
就這時,猛的一陣 馬蹄傳來。
眾人詫異的看去,卻是曹國公李景隆縱馬而至。
還不等他從馬背上下來,聲音就傳了過來,“康鐸!”
“末將在!”
“點三百騎兵,跟我出發!”
李景隆大喊一聲,看見徐達,趕緊一溜煙的過來,“師父,您老在呢”
“帶兵哪去?”
徐達猶豫下,正色開口,“有事?”
李景隆擺手,周圍人退下,才開口道,“迴鳳陽辦事!”
“啊!”
徐達點點頭,又想了想,“把火槍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