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燥熱(1)
“好端端的你提他作甚?”
本來收拾了李景隆一頓,心中的氣兒出了不少。
卻猛聽李景隆提起了李善長,老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踹翻過去,“誰教你說的這些混賬話?”
李景隆被踹的一個仰脖兒雙腳朝天,馬上翻了過來,繼續(xù)給老朱穿鞋道,“沒人教臣呀?是外邊都這麼說!”
“外邊?”老朱疑惑。
“就是民間!”
老朱忽微微彎腰,看著李景隆,“說啥?說他之所以迴了老家是功高震主?”
“震誰?震您?”
李景隆撓撓頭,繼續(xù)道,“功高震主的說法倒是沒有,古往今來誰能震得了您呀!就算曹操在世,遇見您他也得乖乖的夾著尾巴做人!
“坊間傳聞都說李太師獨攬大權(quán)結(jié)黨營私,不知進退所求無度,欺下瞞上排除異己!”
“嗯!”
老朱聽了臉色緩和不少,心中暗道,“民間也有明白人呀!錦衣衛(wèi)那些吃幹飯的,這等坊間傳言是一個字都不報上來,廢物!”
“您說臣跟您藏心了,那可真是冤枉臣了!”
李景隆把老朱的腿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輕輕捏著,低聲道,“臣是因為韓國公的事,心有感慨,一直以來都引以為戒!”
“你戒啥?”老朱斜眼道。
“這就咱們爺倆,臣就實話實說!”
李景隆正色道,“是,韓國公現(xiàn)在落得個告老還鄉(xiāng)灰溜溜的地步,可他之前可是咱們大明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對吧?”
“而且從您起兵開始,就一直是您的左膀右臂。您曾親口說過,韓國公可比漢之蕭何..不然, 也不會讓他位列開國六公呀!”
“可他最後咋變成這樣了?”
李景隆眼睛眨眨,“在臣看來,就是因為老爺子您給的寵信太多了...”
“這他媽能賴咱?”老朱怒道。
“不是賴您!”李景隆忙道,“臣打個比方,民間有句話叫慣子如殺子!說句不好聽的,就是您笑臉給他給太多了,所以他才有恃無恐的。”
“嗯,還像是句人話!”老朱閉著眼,微微歎氣。
“所以您每次賞了臣之後,臣都在心底對自己說!”
李景隆歎口氣繼續(xù)道,“臣說...二丫頭,你是文不成武不就,本是紈絝子弟,就知吃喝玩樂!”
“隻不過你投了個好胎,生下來就是皇家的血親。又有皇上愛屋及烏,念及你父祖兩代親情,所以才對你皇恩浩蕩屢次封賞!”
“你要明白,這不是你的功勞,純粹是因為皇上的偏愛!”
說著,李景隆偷偷抬頭看了眼老朱的神色。
就見老朱瞇著眼,長長的眉毛一顫一顫,嘴角隱隱笑意。
“臣每每告誡自己,千萬不能翹尾巴,不能飄,不能好高騖遠,不能沾沾自喜。必須要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為我大明先出苦勞,再圖功勞!”
老朱斜眼看看李景隆,瞅瞅他那鼻青臉腫的樣子,心中忽的一軟。
“臣是這麼想的,但是...”
李景隆話鋒一轉(zhuǎn),攤手道,“外人不這麼想呀!他們就看到臣得寵了,就看到您寵愛臣了!”
說著,又是歎氣,“您給了臣這麼多的官職,這麼大的權(quán)勢,臣也知臣就算是..隻要不是謀逆大罪,您最多是揍臣幾下...”
“外人也正是看清了這點,堵著臣家門口送禮的,拉關(guān)係的,求官的拜門的.....數(shù)不勝數(shù)!”
老朱忽嗤笑一聲,“你還是動心了?你不會不收?”
“老爺子!”
李景隆正色道,“您說對了,臣真是動心!白花花的銀子誰不動心那是假的!而且....一迴臣不動心,十迴百迴呢?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跪在地上非要把錢給臣,臣好幾次都忍不住啦...”
“但臣知道,隻要收了一家,就有十家....開了這個口,就沒有迴頭路!”
聞言,老朱點點頭,深以為然。
“所以,有韓國公前車之鑒在前,臣可不敢仗著您是臣的至親,有恃無恐呀!”
“臣自汙是沒錯,可絕對不是跟您隔心藏心了...而是臣想,您時不時的收拾臣一迴,就好比臣頭上時刻有根大棒子。每當(dāng)臣昏頭的時候,膀子就砰的敲一下,疼好些會兒!”
“就這麼隔三差五的一疼,臣就能始終保持清醒!”
“保持清醒就不會辜負了您和太子爺?shù)囊黄嫘模 ?br />
“啊!”
老朱恍然大悟,冷笑道,“說到底,根子上還是賴咱?咱得收拾你,你才不用自汙,是吧?”
“這事怎麼能怪您呢!”
李景隆忙道,“臣是怪臣自己愚鈍,實在找不到什麼可以讓臣自己時刻清醒的辦法,所以隻能自汙!”說著,他扶著老朱起身,“可臣...畢竟是錯了!”
老朱斜眼,“錯哪了?”
“皇上待臣,親親至親,凡事都依臣妄為不忍苛責(zé)!”
李景隆歎氣道,“臣自汙之策,看似是在提醒自己不可步了權(quán)臣的後塵。實則,乃是臣一片私心作祟,乃下下之策!”
“臣是有了私心,缺少銳氣,不敢擔(dān)當(dāng)。”
“於公,辜負了皇上一片隆恩!於私,誤了皇上對臣親親之意!”
老朱邁步朝外走,“那以後咋辦呢?”
“以後?”
李景隆頓了頓,“凡有皇恩,臣必歡欣鼓舞引為鬥誌,百折不撓當(dāng)仁不讓於軍國大事之中。為皇上為太子分擔(dān)。奮勇向前,收起私心,凡不求事事盡如人意,但求所做所為無愧於心...”
老朱腳步停住,似笑非笑的,“哦,這會兒又不怕成第二個李善長了?”
“臣也是剛剛才想通!”
李景隆輕輕給了自己一嘴巴,笑道,“他姓李,臣也姓李,可他那李跟臣的李不是一迴事兒....臣是您自家人呀!他是外人呀!”
說著,忽有些感歎,“其實之所以臣剛才一下子就想通了,是因為...是因為皇上讓臣來這個地方。這兒是您當(dāng)年給臣祖父預(yù)備的..您對臣的祖父愛之如親兄,對臣的父親,愛之如親子!”
“到臣這....更是讓臣小小年紀就位極人臣,生怕臣受了半點委屈!”
“高官厚祿給著,臣弄些小買賣收點小黑錢您也忍著...”
“您對臣這麼好,臣卻想著什麼自汙?”
“用民間的話說,臣這事辦的....操蛋!”
“你小子!”
老朱手指一動,突然咚的一聲。
粗大的關(guān)節(jié)彈在李景隆腦門上,“真想好好揍你一頓,可咱又舍不得!把你打壞了,你爺心疼,你爹心疼...你狗日的...”
“好話你說的,賴話也是你說的....啥你都懂,嘴皮子一套一套,跟誰學(xué)的?”
說著,開口道,“你最近行為不端,罰你俸祿半年!”
“我啥時候領(lǐng)過俸祿?”
李景隆心中苦笑,卻鄭重的跪下,“微臣謝主隆恩!”
“滾起來!”
老朱罵道,“給你的就是給你的....咱給你東西不是為了讓你跟咱隔著心的。以後再跟咱玩這些小心思,小心你的狗腿!”
隨即,又道,“滾迴家好好睡覺去,別整天想著往娘們堆裏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