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殿的上方並沒有殿頂,隻有一方四角的天空。
葉城韻抬頭看去,看見了自己身為國主的父親,和坐在斜下方的國相。
圓臺十步遠的位置坐滿了人,葉城韻被男人強行抱著放在了圓臺之上。葉城韻看到了那個男人手中的刀刃,連忙嚇得站了起來,想要從圓臺之上跳下去。
但是那個將她帶來這裏的人是不會允許她這樣做的,還沒等她走到圓臺邊上,那個男人便將她攔了下來。
葉城韻被人脅迫著跪在地上,頭被摁了下去,葉城韻艱難地抬起頭,看向自己高高在上的父親,聲音顫抖著說道:“父親……救救我……”
閔佩豳一雙深邃的眸子看著下方的情景,眼中泛起一絲波瀾,隨後看向葉城諶。
葉城諶麵無表情地看著葉城韻,對葉城韻的請求置若罔聞。
在下方,那持刀挺立的男子,將鋒利的刀刃無情地架在葉城韻的脖頸之上。
葉城韻滿眼絕望,目光投向自己的父親,緩緩垂下頭,緩緩閉上雙眼,滿心的悲戚與無助。
此刻,她的腦海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緒都已消散,心裏唯有一個念頭。
但願她死後,能在另一個世界與母親相見 。
突然,一陣微風輕輕拂過,撩動了葉城韻的鬢發。她隱隱約約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緩緩睜開雙眼。
持刀男子也察覺到了動靜,轉頭看向來者。
就在這時,一支冷箭如閃電般襲來!
精準地射中了他的手腕。
“啊!”男人慘叫一聲,手中刀刃掉落。
偌大的大殿之中坐著許多妖臣人子,目光都齊齊望向走近殿內的人子
那人子如此年輕,沒有任何人可以聯想到這便是當年在跨河之戰中的人子將領。
大殿內迴蕩著戟頌的腳步聲。
她靴底鑲了鐵條,每走一步,便會發出清脆的響聲。
開紅隻是為了尋找成隨禮可以一起隨行的強者,而尋找強者的目的,一方麵是為了殺死天鳥之力的繼承者,以令其獲得天鳥之力,另一方麵是為了在真正的天鳥獲得天鳥之力之後,可以更好地保護其不受傷害。
但如果被殺死的天鳥後裔並不具備變迴元身的條件,那麼便無法繼承天鳥之力,隻能死去。
換而言之,葉城韻如果不能在被殺之後變迴元身,就意味著她並不具備繼承天鳥之力的條件,隻能迎接死去的命運。
在戟頌問葉城諶那些不能變迴元身的天鳥都有何下場的時候,葉城諶短暫的沉默已經令戟頌想到了這個結果。
戟頌緩緩停了下來,凝眸看著跪在地上的葉城韻。
“荒謬至極。”戟頌冷然開口。
葉城諶神情冰冷:“不要多管閑事。”
“那白曳想問問國主。”戟頌說道,“迄今為止,我為國主您所做的事情,有哪件是多管閑事,哪件不是多管閑事呢?若今日我救她是多管閑事的話,那之前我救國主您,是不是也算是多管閑事呢?”
“白曳!你竟敢如此放肆!”閔佩豳佯裝生氣地嗬斥道,衝戟頌使了個眼色。
在這整個皇室都齊齊到場的時候,與國主起衝突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戟頌何嚐不知道在這種場合下與國主起衝突會是怎樣的後果,但是她無法容忍隻是為了找出後代之中能夠成為天鳥的妖子……一個父親便可以沒有絲毫憐憫之情地殺死自己的女兒。
想當年戟頌被送進軍營的時候,家中沒有人沒有人能夠將她留下。
如今看到了相同境遇的葉城韻,戟頌無論如何也不能熟視無睹。
葉城諶抬手,示意幾欲衝上前去的禦前掌事住口。
他當初傳喚戟頌來此的時候,並沒有想到戟頌會拒絕殺死葉城韻。
即便是在他已經和她講清楚了前因後果以後,還是毅然決然地拒絕了,寧願不要封賞,違抗他的命令,也不願意將葉城韻殺掉。
葉城諶想到當初戟頌浴血奮戰,擋在自己身前的情景。
“是……”葉城諶迴答道,眼中頗具深意地看著戟頌,“若那時你沒有救我就好了。”
閔佩豳有些意外地看向葉城諶。
“瓴姬,送白將軍離開。”葉城諶麵無表情地說道,“白將軍想必也累了,送她迴正雲吧。”
提刀而立的男子將自己手腕上的箭拔了下來。
手腕上的傷口並沒有流出鮮血,而是產生了一道纖細的裂紋。
那裂紋順著男子的手臂一路向上,蔓延至整副身軀,倏地碎裂,如同破碎的瓷娃娃一般,撒了滿地的碎片。地上的碎片化作一道道黑光,顯現出人影的模樣,大殿之內頃刻間便多了密密麻麻的黑影。
葉城諶方才說出的話還在戟頌的腦中迴蕩。
戟頌看著葉城諶,看著跪在地上的葉城韻,看著周遭座無虛席的皇室中人,看著朝自己湧來的黑影,這金碧輝煌的大殿霎時如同一個刑場。
拿到刀子的黑影走到戟頌身遭,將刀齊齊指向戟頌。
“白將軍,請同我們一起離開。”
這隻是區區一個小妖罷了。
如果戟頌此刻抽出大刀,定能瞬間將其殺得片甲不留。
但是她不能。
戟頌若是此時拔刀,等於將正雲的親人置之不顧,現在唯一合適的做法,便是從這裏離開,迴到她戟頌該迴的地方去。
戟頌被周遭的黑影包裹著。
正當戟頌打算離開的時候,葉城韻看向戟頌。
盈滿淚水的眼中映入戟頌的身影,寫滿了彷徨和無助。
戟頌久久凝視著葉城韻。
……她,救不了她。
正如當年的自己一般,即便知道前方是地獄,卻隻能被裹挾進去。
沒有人能夠救她。
忽然,一陣耀目的光芒充斥了大殿!
那洶湧如潮水的光芒瞬間彌漫整個大殿。
日光也因此顯得黯然失色。
戟頌迅速轉身向後看去——
隻見那炫目的白光如同一頭咆哮的巨獸,毫無保留地占據了她全部的視線,刺得她雙眼生疼,眼前隻剩一片白茫茫,其他的一切都被這強烈的光芒吞噬 。
一陣嘹亮的長鳴撕破長空,在渾然一體的光芒之中,隱約飄落了一根手臂般長短的羽毛。
待光芒漸漸散去,方才的宮殿已然成為了殘垣斷壁。
一個龐然大物矗立在眼前。
戟頌抬頭看去,因為這龐然大物實在過於巨大,令她無法看清它的全貌。
周遭的皇室宗親皆愣在了原地。
連同葉城諶和閔佩豳,也是如此。
剎那間,一聲高亢的鳴叫劃破長空。
一隻周身散發著神聖光輝的天鳥,舒展著巨大而華美的羽翼,如同一道從天而降的屏障,瞬間將戟頌與周遭那些皇室宗親分隔開來。
天鳥的羽毛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五彩的光芒,它的雙翅輕輕扇動,帶起一陣微風,吹拂著戟頌的發絲。
戟頌完全被眼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震撼住了。
她瞪大了雙眼,怔怔地望著這隻毫無征兆便出現的天鳥,眼神中滿是驚愕與疑惑。
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全然沒有注意到一個身影正悄然從她身後緩緩走來。
那人腳步輕盈,仿若踏雲而行,他微微抬起手臂,動作輕柔卻又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將戟頌緊緊地擁入懷中。
剎那間,一股熟悉而又溫暖的氣息將戟頌包裹,那是她在無數個日夜中思念的味道,帶著安心與眷戀。
“你怎麼會來這裏……” 戟頌的聲音微微顫抖,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愕與驚喜,她緩緩轉過頭,目光與那人交匯 。
月吻了吻戟頌的臉頰和嘴唇:“我們迴去吧。”
戟頌還有很多問題要問,但是現在也不是什麼問的時機。
天鳥俯下身來,用自己巨大的一對翅膀將二人收了起來,隨即展翅飛起。
翅膀揮動,產生了一陣颶風。
街頭巷尾的人們看著自天空中飛過去的龐然大物,全都停下了自己的事情,抬頭望著鮮見的大鳥。
一對富人站在街上隻顧望著遠去的天鳥,一個髒兮兮的男孩跑了過來,將那對富人手上的吃食搶走之後一頓狂奔,氣急敗壞的富人抓不住那個小偷,隻能在街上怨聲載道。
就在這時,月從她的身後輕輕環抱住她,那堅實的胸膛與有力的雙臂,宛如一道溫暖而可靠的屏障,將不安的她穩穩圈禁在懷中。
月微微收緊手臂,似是想用自己的力量驅散她心中的恐懼,輕聲在她耳畔呢喃:“別怕,有我在。”
戟頌感受到月的體溫與氣息,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些。
她微微側頭,目光望向身旁的月,那眼中原本的驚惶漸漸被一絲安心所取代。
轉眼,便到了正雲。
化作天鳥的葉城韻將戟頌和月放下來之後,便再次飛了起來。
飛向了遠方的天際。
“是你做的嗎?”戟頌問道,“你把她變成了天鳥嗎?”
月搖搖頭,笑著說道:“她本就是天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