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順著手臂滴落下來,落在正下方的雲?鼻尖上。
女子一腳踹到男人的腹部,男人瞬間感受到了一陣巨大的衝擊力,好似被一頭猛獸迎麵而來直接撞在了腹部之上,男人被迫鬆開刀柄,身體在如此的力道之下直直飛了出去,撞到了一個較粗的樹桿,掉在了雪地之上,口吐鮮血。
男人驚惶地抬眼看向她,但卻發現那女人沒有繼續攻擊的意思,急忙連滾帶爬地離開了。
戟頌平靜地看著男子逃離的背影,忽然感覺沾滿鮮血而一片濕膩的手,被一隻小小的手握住了手指,她低頭看去,一個目光呆滯的男孩正在她的手中尋找著什麼。
她手上的傷已經愈合,隻是因為浸泡在殷紅的鮮血之中不容易察覺,戟頌抖了抖身上的雪,蹲下身去對雲?說道:“你還記得家在何處嗎?”
雲?木訥地點頭,略帶癡愚之色的雙眼看著戟頌,並沒有說什麼關於家在哪裏的話。
戟頌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懂自己的話,但是看樣子就算他點頭,自己也無法從他那裏得知什麼。雲?試著站起身來,但雙腿已經失去了知覺,即便他使盡全力,也無法重新站起來,急得眼睛逐漸泛紅,眼眶之中盈滿淚水。
忽然麵前伸來兩隻手臂,雲?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被抱了起來。
“不知道家在何處麼……”戟頌抱著雲?一邊走一邊想著,“該怎麼辦呢……”
自從長盡河畔的大霧中走過數年之後,戟頌已經忘記了饑餓是種什麼感覺,每日隻需喝些水便可,而即使她不進食也會有源源不斷的力量。
她自己也思考過原因,極有可能是因為在長盡河畔的大霧中所過的時日,她沒有吃過一點東西,因此身體慢慢習慣了不進食的狀態。
但是這個小家夥則不一樣,戟頌抱著他下山的時候,不斷地聽到從他腹中傳出來的唿嚕聲,真是令人懷念的聲音。
“餓……”雲?怯怯地說道。
“我知道。”戟頌不緊不慢地向山下走去,走到崖邊,伸手抓住樹上較粗的一根藤,嚐試著拽了拽,確定不會斷之後,抓著樹藤向山崖之下蕩去,雲?害怕地抱緊了戟頌的肩膀,小小的身軀縮在戟頌的懷抱之中。
等到快要接近地麵的時候,戟頌鬆開樹藤,輕巧而穩妥地落在一片雪白的地麵上。
雲?還緊緊閉著眼睛縮在戟頌的懷裏,戟頌低頭看著他。她約莫著這個孩子可能是個癡兒,就算是送到沒有孩子的人家,也不會有人想要的。
如果不能送他迴家的話,隻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將他扔在路邊,另一個是由她來養。
戟頌其實還沒有做好養孩子的準備,畢竟她自知不死族人的記性都差得很,實在不是什麼做父母的好料。但是這地凍天寒的,將他遺棄在路邊無異於變相殺了他,戟頌還是決定先將他留下,等來日天氣暖和了再說。
戟頌帶著雲?進了一家客棧,給雲?買了一些飯菜,戟頌坐在對麵看著他,忽而發現自己的身上有些許血跡,她手上的隻有手,沒道理鮮血會流到身上。
難不成這孩子身上受傷了,那時地上的血不光是她手上流出來的,還有這個孩子身上的。
等到雲?吃完了之後,戟頌將他帶到了一個房間,脫去他身上的衣物,發現幼小而稚嫩的身體上有很多細小的擦傷,其中還有一處是箭傷。
因為他有些癡愚,可能對疼痛也不是十分敏感,不懂得叫喊,所以戟頌才一直沒有發現。
這些鮮血淋漓的傷口,不死之身的血是可以見效的。
戟頌在手上取出自己的血,塗在他的傷口上,那些傷口開始緩慢地愈合。等到傷口完全愈合之後,戟頌用布子給他擦拭了一下身體,讓雲?躺在床上,給他蓋上被子。
隔著被子,戟頌用手隨意比劃了一下他的身體大小,上街進了一家成衣鋪,買了一身孩子穿的衣裳之後迴去,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戟頌坐在床邊,將手裏的衣裳放在他的枕邊。
-
地上的積雪反射著夕陽的光輝,城中燈會的人漸漸散去,繁華的街頭巷尾之間隻剩下幾個人在清掃路上的積雪。
雲霰走在街上,深邃的目光望向後山,身後的人已經追了上來。
他神情鎮定地向身後看了一眼,不慌不忙地跑到了一旁的街道上。在這條街上不遠處,有一對替人算命占卜的巫師,一個站在旁邊舉著牌子,另一個坐在桌前正在和對麵的人說些什麼,在桌子前麵排隊的人三兩成群。
他走到巫師的桌子跟前。
拿著牌子的巫師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說道:“孩子,你若是想算命的話,得先到那後麵等著。”
他沒有去理會說話的巫師,而是不分青紅皂白地一巴掌拍上了桌子。找巫師算命的人被嚇了一跳,坐在桌前的巫師眼簾一動,停下口中的話,迎上雲霰的目光。
“你這孩子!這是做什麼?”朽刺連忙阻止雲霰,抓住雲霰的手臂,打算將雲霰拉到一邊。
雲霰臉上的神情並沒有因此改變,甩開朽刺的手,不緊不慢地對承聶說道:“你若是能占卜的話,應當知道今日的生意會如何。”
朽刺本以為承聶會幹脆利落地將打擾生意的人趕走,但卻沒想到承聶沒有說一個字。
承聶無形中歎了口氣,將桌子上用來占卜的東西收進盒中。後麵排隊的人們見狀都逐漸散去,各自迴了各自的家。朽刺怔怔地看著承聶,悄悄地湊到承聶麵前,神情嚴肅地說道:“師父!你這是幹什麼呢!好不容易……”
承聶看了朽刺一眼,朽刺口中的話斷了半截。
“有何貴幹?”
等排隊的人全都散去之後,承聶凝視著雲霰的臉,隱約覺得這個孩子的眉眼有些熟悉,那幽藍色的眸子像是能夠看出他心底在想些什麼一般。這種被人洞悉一切的感覺已經好久沒有體會到過了,承聶不自覺地顰起眉頭,似乎想從雲霰的臉上看出什麼蛛絲馬跡。
“我不是你所想的那個人。”雲霰道,臉上沉著的表情,不像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所應該具有的,“我和弟弟走散了,你能和我去一趟嗎?”
“給我一個這樣做的理由。”即便他已經否認,但承聶從這個口氣之中聽到的,就是之前他所認識的那個人說話的語氣。他已經死了很多年了,沒想到今日會出現在這裏,還是以一副孩子的麵貌。
雲霰迴答道:“他是唯一一個能夠,殺死她的人。”
“誰?”朽刺不明白眼前的孩子在說些什麼,隻覺得這隻是個故弄玄虛的孩子,還攪黃了他賺錢的生意,實在令他不爽,於是橫攔在二人之間,對雲霰說道,“我不管你是誰,總之你啊……”
“好。”承聶打斷了朽刺的話。
承聶心中卻很清楚,雲霰口中的“她”便是他躲避多年的劫,一個普通的七八歲的孩子不應當擁有如此的能力,但是現在很明顯,他就是之前的長河族大祭司續命法陣之後的產物。
不是轉世,不是投生,而是續命法陣將原本應該終結的性命再次續接,而他恐怕還承載著長河族大祭司的能力和記憶。
隻是他有些疑惑的是,如果具有長河族大祭司的能力為何還要來向他承聶求助,唯一的解釋便是,他的年紀尚小,身體承載那些法力就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貿然運用會導致惡劣的後果。
古往今來,想要續命的神術巫道之人全都因為觸犯禁忌,最後死無葬身之地,因為生老病死乃是除了不死族人之外的天意,任何人不得逃離。
從之前來看,劫續命的方式是靠櫃中不死之身的殘軀。不死之身是萬咒之禁忌,承聶雖然不知道劫是如何運作那個續命陣法的,但是可以明顯地看出,為了續命,劫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因此,就算是法力同樣強悍的劫,在他們最後分道揚鑣的時候,也因為觸犯禁忌導致麵目全非,恐怕身上還纏縛著許多禁忌所帶來的詛咒,隻是沒有讓他看到。
承聶知道若是換做了像他這樣的神術巫道之人,恐怕早就死了。
與劫相比,長河族大祭司的續命陣法有著諸多的不同,不光陣法覆蓋了整座山,而且令人震驚的是,並沒有任何明顯的觸犯禁忌的特征。極少數的神術巫道之人可以同天意鬥,而他便是其中一個。
承聶帶著朽刺跟隨雲霰上了後山,一路走去可以隱約見到雲?掙紮著向前逃去的痕跡,還有已經因為踩踏而不甚清晰的血跡,雲霰加快了腳步,走到半山腰的時候,看見麵前的道路上有著大片掙紮的痕跡,在雪白的地麵上流著幾滴鮮血。
腳步一直延伸到前麵的道路盡頭。
“你弟弟不會死了吧。”朽刺直接說道。
雲霰沒有理會朽刺的話,他蹲下身去,手指指尖觸碰了一下地上的血跡,順著腳印走過去。腳印一直延伸到崖邊,雲霰目光幽深地望向崖下的城池,他很清楚雲?是被人帶走了。
但是那個人的命格,他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