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休整完畢，黃猛帶隊繼續出發。


    他們今天的目標是經白馬鎮繞到s341省道，沿s341向南再上s246，最終一路向南，到達椏溪鎮。


    路線全長36公裏，按照伏羲結合此前無人機拍攝畫麵、以及山城掌控的少量衛星的遙測畫麵，這條路線雖然並不是直線間的最短路線，但施工難度較低，相比起那些往往建在高架上的高速公路，更適合作為後期的主幹道。


    隊伍一路向前，昨晚上從白馬鎮投奔來的十幾個流民也上了車。


    這大概是他們第一次坐上這樣的交通工具，所有人的眼神裏都難免帶著幾分驚疑不定的神情。


    但好歹，他們沒把這支隊伍認成機械神教。


    “你們.要去哪裏？”


    跟黃興一起擠在一輛卡車的駕駛室裏的幾人中，有一個女人開口問道。


    黃興頭也並不迴，隨口迴答道：


    “我們要去椏溪鎮。”


    “我們一邊修路一邊往那邊推進，這一段路工程量不大，今天晚上之前應該能到。”


    “去椏溪鎮？？”


    女人愣了一愣，隨即問道：


    “那裏.還有活人嗎？”


    “怎麼沒有？”


    黃興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女人，迴答道：


    “我們已經提前派出無人機偵察過了，周邊的流民大部分都在椏溪鎮重新聚集。”


    “現在啊，那裏已經形成了一個人口大概在400人左右的新城鎮。”


    “我們會在那裏把你們放下來，到地方之後，你們就自己想辦法吧。”


    “不管是想辦法跟著商隊去金陵新城，還是留在椏溪鎮生活，都隨你們。”


    “如果你們要去金陵新城，我們會給你們一筆物資，足夠你們撐過去的。”


    “那我們去金陵城！”


    女人迫不及待地迴答，緊接著糾正道：


    “金陵新城，金陵新城！”


    聽到他的話，黃興詫異地迴頭看了她一眼。


    直到這時候他才發現，不僅僅是這個女人，其他所有人的臉色都已經變了。


    怎麼迴事？


    是因為擔心被丟下？


    還是說.是因為自己所說的，要把他們在椏溪鎮放下的這個決定？


    黃興不明所以，他下意識地開口問道：


    “椏溪鎮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椏溪鎮沒有問題.”


    女人的聲音略微帶著些顫抖。


    “不是椏溪鎮有問題.是所有城鎮都有問題.”


    “這是一場大災難現在災難已經過去了，對吧？”


    “那些怪物都已經被解決了，對吧？”


    “對啊！”


    黃興越發疑惑。


    這不就是現在的情況嗎？


    大災難已經過去了，人類開始重新聚集起來。


    雖然或許還會有一些不可預知的危險，但總歸，團結在一起的時候，會比分散開來要安全得多吧？


    但這些人怎麼好像很害怕？


    他們害怕跟其他人匯聚在一起？


    此時，前方的道路已經被茂密生長的樹林阻斷，工程車隊上前施工。


    黃興把卡車開到了道路的一邊挺穩，隨即稍稍調整了坐姿，轉向女人問道：


    “什麼情況？你們不願意去椏溪鎮嗎？”


    “不是.我們不是不願意去椏溪鎮.”


    女人連連搖頭，眼神裏帶著幾分哀求。


    “是所有城鎮都不能去！求求你們，不要把我們放在那裏”


    “我們可以一直跟著你們，或者我們可以直接從這裏返迴！”


    “去了椏溪鎮，我們絕對活不下來！”


    “我們已經沒有東西可以交易了，我們也沒有價值了！”


    “那裏的人不會容忍我們的，我們全都會變成奴隸”


    “怎麼可能？”


    黃興的語氣裏帶著幾分質疑。


    “那裏的人也隻不過是流民而已，他們跟你們並沒有什麼不一樣的，他們怎麼可能把你們當成奴隸？”


    “會的，一定會的.那是奴隸商人最喜歡的地方！”


    女人語氣篤定地說道：


    “我們沒有槍也沒有武器，我們沒辦法反抗-——其實就算我們能反抗也沒用，他們的人數比我們要多得多！”


    “別把我們放在那裏，求你們了！”


    女人還在不斷地重複著她的請求，而這時候，黃興終於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自己對外界的情況了解還是太少了。


    來到華夏軍之前，自己一直困在黃石城。


    而加入華夏軍之後，自己就一直跟隨著華夏軍作戰。


    這支隊伍實際上並沒有太豐富的災後應對方案，對真正的基層情況也不夠了解。


    或許真的像這個女人所說的一樣，獸潮之後的椏溪鎮，已經不是華夏軍認知中的城鎮了？


    黃興果斷下車，隨後找到黃猛，向他匯報了從女人那裏得到的情報。


    聽完消息後的黃猛神情也瞬間凝重起來。


    “所以你的意思是，現在的椏溪鎮有可能不是一個流民遷徙時自發形成的城鎮，而是一個.大型奴隸交易市場？”


    “沒錯。”


    黃興鄭重點頭，隨即迴答道：


    “我覺得他們的判斷是可信的。”


    “因為，在獸潮這種大規模災難中，受衝擊最大的往往是沒有武裝、或者武裝薄弱的平民。”


    “而那些土匪、那些雇傭兵和商人，普遍都有更強的自保能力。”


    “但是，即便如此，他們也會受到巨大衝擊。”


    “他們會蒙受損失，這些損失不可能從怪物那裏找迴來，那就隻能從.其他受災的平民那裏找迴來。”


    “明白。”


    黃猛緩緩點頭。


    平衡被打破了。


    就好像大災變的餘波一樣，獸潮也同樣會帶來附帶的次生災害。


    而這種災害，往往以“人類內鬥”的形式表現出來。


    所有人都隻是想爭奪生存的權利，但他們不知道要做到什麼程度才能活下去。


    於是，他們就隻能盡可能地攫取自己所能觸碰到的一切資源，哪怕是以衝突和死亡為代價，也在所不惜。


    這是一種.相對滯後的生存選擇。


    黃猛總算是明白臨走之前，團長之前跟自己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你的敵人可能不隻是怪物，還有人。”


    是的。


    陷入瘋狂的人，跟怪物其實也沒有太大區別。


    想到這裏，他輕輕吐出一口氣。


    緊接著，他開口說道：


    “先過去再說吧。”


    “如果那裏的情況真的跟你得到的信息一樣.”


    “那我們或許，就必須做一些艱難的決定了.”


    當天晚上，車隊抵達椏溪鎮。


    他們到達時，整個椏溪鎮已經進入了深沉的水麵。


    沒有一盞燈亮著，隻能隱約聽到城鎮內傳來零星的犬吠聲。


    這座城鎮看上去相當祥和，可透過無人機的視角，黃猛卻已經發現了端倪。


    這裏不止有人。


    還有大量的奴隸。


    大量的，被關押、圈養在原本或許是用於圈養牲畜的簡易圍欄內的人。


    從人數上看，這些奴隸的數量至少達到了300以上。


    而根據伏羲下發的數據顯示，整個椏溪鎮當前的人口數量，也不超過五百。


    圍欄並不高，當然也不可能堅固。


    但出乎黃猛意料的是，被關在圍欄裏的人，沒有一個試圖逃脫。


    他們或許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又或許被另一種隱形的圍欄困住了。


    看到這一幕的黃猛眉頭緊皺。


    他意識到，這個問題必須被解決。


    並且，必須以足夠恰當的方式解決。


    因為接下來，他們所到達的每一個城鎮，都有可能是這樣的狀況！


    簡單完成地形偵察之後，黃猛收迴了無人機。


    隨後，這支龐大的隊伍在椏溪鎮外圍駐紮休整。


    這一個晚上，他睡得並不好。


    第二天清晨，天色才剛剛亮起時，他便帶著幾名裝備相對更精良的突擊隊員，跟黃興一起，進入了椏溪鎮。


    而這時候，這座城鎮也已經開始蘇醒。


    警惕的目光從四麵八方向他們投來，這裏的人似乎已經確認了他們不屬於機械神教。


    既然不屬於機械神教，就不屬於這片廢土上最大、最有威脅的勢力。


    既然如此，他們也沒必要畏懼。


    有人膽大地跟在了他們身後，手裏緊握著武器，眼神中透露著一絲威脅。


    也有人不斷跟隨著他們的步伐前進，漸漸形成了合圍之勢。


    黃猛注意到了他們的行動。


    他甚至覺得有點好笑。


    “所以，在金陵城、漢水城之外的其他地方，這些人是真的不知道我們的名字嗎？”


    他轉頭向一旁的黃興問道：


    “信息流通的速度真的有那麼慢嗎？”


    “大概吧。”


    黃興若有所思地迴答道：


    “獸潮阻斷了大部分商路，而我們又沒有在南邊組織過特別大規模的行動。”


    “上一次金忠帶領的隊伍雖然走得挺遠，但也不是這條路線。”


    “他們不知道我們是正常的。”


    “但他們居然不害怕我們嗎？”


    “他們怕的。”


    黃猛迴答道：


    “要不然，他們現在就已經動手了。”


    話音落下，跟在他們身邊、身後的人已經越來越多。


    而在他們麵前的道路上，則出現了一個身穿著破舊背心，但身上卻“豪華”地掛滿了手榴彈，手裏還提著一把不知道從哪裏搞來的75式步槍的男人。


    “歡迎你們來到椏溪鎮。”


    “請問，我是否能了解你們的來意？”


    話音落下，黃興想要迴答，卻被黃猛抬手攔下。


    緊接著，黃猛開口問道：


    “我們想要那些奴隸。”


    “哦？”


    男人瞬間來了興趣。


    他上前兩步，臉色也瞬間變得熱情。


    “你們是商人嗎？”


    “說實話，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龐大的商隊。”


    “這麼多的機械.但你們又似乎不屬於機械神教。”


    “我沒有看到任何主教、也沒有看到任何機仆”


    “但無論如何，你們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我敢肯定，這一定是你們能找到的最大規模的奴隸市場了！”


    “無論你們是自用，還是打算賣給機械神教，我都會給你們一個相當不錯的價格！”


    “怎麼樣，我們或許可以更具體地談一談？”


    “可以。”


    說罷，黃猛不動聲色地向前走了兩步，而男人也順勢迎了上來。


    他向黃猛微微鞠躬，隨即擺手示意包圍在眾人身邊的武裝人員放下武器。


    緊接著，他再次用熱情的腔調開口說道：


    “你們是第一批來到這裏的商人，說實話，經曆了那麼大規模的災難，我都懷疑還會不會有人來了。”


    “不過好在，災難總是會過去的，生活也總算恢複了平靜啊”


    平靜？


    你管這叫“生活恢複平靜”？


    黃猛不由得有些好笑，越過男人的肩膀，他的視線投向了被圈養在牲欄裏的那些奴隸們。


    所有人的衣服都已經被扒光，剛剛下過雨的地麵無比泥濘。


    疲憊的人們就那樣躺在泥土上，最後一絲尊嚴也被剝奪。


    尚且存有一絲廉恥之心的人用泥土覆蓋著自己裸露的身體，而懷抱嬰兒的女人卻在盡力保持著身體的潔淨，因為她的孩子還需要她的喂養。


    這裏不能說是人間煉獄，但確實是一片慘狀。


    輕輕吐出一口氣，黃猛開口問道：


    “你們的身份是？”


    男人聳了聳肩。


    “這並不重要。”


    “但請相信我們，我們是非常有信譽的.商人。”


    “不瞞你說，我們也不是第一次做這麼大筆的交易了。”


    “銅陵、金陵、漢水、梁溪、蘇州.我們的貨物曾經運往各個大城。”


    “機械神教給出的價格可不低。”


    “隻不過這一次很奇怪，他們似乎來的有點晚了大概是這一次的災難太嚴重了吧。”


    “獸潮什麼的？似乎機械神教也損失慘重”


    “機械神教？”


    黃猛眼神中閃過幾分疑惑。


    “他們是你們的主要客戶嗎？”


    “當然，要不然他們的工坊怎麼能夠維持運轉？”


    男人迴答得利索當然，而黃猛則是繼續問道：


    “你不知道獸潮的具體情況？”


    “說實話，我不知道。”


    男人搖搖頭，迴答道：


    “我們那時候恰好在更南邊.或許我們躲過了一劫？總之，我們的運氣很好。”


    “明白了”


    黃猛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他開口說道：


    “不過很可惜。”


    “你們的運氣到此為止了。”


    “要砍價嗎？”


    男人無所謂地搖了搖頭。


    “沒關係的，生意不好做，價格低一些我們也能接受。”


    黃猛沒有迴答。


    他隻是輕輕招了招手。


    緊接著，一架龐然大物瞬間從隊伍中開出。


    下一秒，火焰從30a的炮口噴射而出。


    “轟！”


    硝煙湧動。


    槍聲也密集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