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梆子聲在青石板街迴蕩,阿滿盯著酒肆簷角懸掛的青銅風鈴。鈴舌處綴著的褪色紅繩,正隨著夜風在他眼前晃出詭異的弧度——那繩結的係法,分明是董欣生前最愛的相思扣。
\"客官,您的陽春麵。\"
店小二袖口翻起時,阿滿瞳孔驟縮。那人腕間蜿蜒的青銅紋路,竟與青陽子枯骨上的如出一轍!熱湯騰起的水霧中,他瞥見後廚案板下壓著半片染血的蓮瓣。
\"喀嚓——\"
筷子突然折斷。阿滿的指尖觸及懷中青銅燈,燈芯火焰驟然轉(zhuǎn)綠。鄰桌醉漢突然暴起,渾濁的眼白裏爬滿青銅色血絲:\"陸公子...還我心來......\"
阿滿撞碎窗欞躍入暗巷,身後傳來非人的嘶吼。月光是詭異的青白色,照得瓦當上的青銅苔蘚泛著磷光。他踏著屋脊疾奔,望見城郊斷魂澗方向升起血色煙柱。
\"陸郎......\"
熟悉的唿喚驚得他踉蹌跪地。澗邊老柳下立著個戴帷帽的女子,素白羅裙上繡著血蓮紋,懷中抱著的青銅蓮花正在滲血。
\"你是......\"阿滿的喉結滾動,那蓮蕊中蜷縮的殘魂碎片,分明是董欣的三魂之一!
女子掀開麵紗,露出與沈璃九分相似的麵容:\"三百年不見,連結發(fā)妻都認不得了?\"她指尖撫過蓮瓣,阿滿懷中的青銅燈突然發(fā)燙,燈座裂紋裏滲出暗金液體。
\"叮鈴——\"
澗底突然傳來銀鈴碎響。阿滿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那分明是守墓戟上掛著的往生鈴!女子輕笑,羅裙下的赤足踏著血水走向迷霧:\"青陽師尊在祭壇等你,他說...要送你份大禮。\"
腐臭味撲麵而來。阿滿揮戟劈開荊棘,瞳孔驟然收縮——斷崖下的古祭壇上,三百村民如提線木偶般跪成蓮陣,每人後頸都插著青銅蓮莖。陣眼處的青銅鼎中,漂浮著二十年前失蹤的采藥女屍體!
\"喜歡嗎?\"女子的聲音忽左忽右,\"這些可都是你的血親後裔。\"她突然扯開衣襟,心口跳動的竟是半枚桃木劍穗,\"當年你剜我心時,可沒這般猶豫。\"
阿滿的戟尖顫抖著停在女子咽喉。月光穿透霧靄,他看清對方鎖骨下的星形胎記——那分明是董欣轉(zhuǎn)世才有的印記!
\"阿姊...是你嗎?\"
\"喀嚓!\"女子突然折斷頸間玉墜。鎏金沙粒在空中凝成三百年前的畫麵:大婚夜的合巹酒裏,沈璃將真正的噬心蠱渡入自己心脈,而阿滿手中那杯...竟是解蠱的往生泉!
\"你每世輪迴都在找我,可曾想過...\"女子眼中淌出血淚,\"我早被煉成青銅樹的養(yǎng)料?\"
祭壇突然震顫。村民們的天靈蓋同時炸開,三百道血線匯入青銅鼎。采藥女的屍體緩緩坐起,發(fā)間生出青銅蓮花:\"時辰到了......\"
阿滿的鎏金血淚滴在戟鋒:\"阿姊,對不住。\"戟尖刺入女子心口的剎那,鼎中血水化作火龍卷衝天而起。采藥女發(fā)出青陽子的沙啞嘶吼:\"逆徒!你竟敢......\"
\"我斬的不是你!\"阿滿攪動戟柄,青銅鼎寸寸龜裂,\"是這糾纏七世的情劫!\"
血月突然褪色。女子殘魂在星光中凝實,嫁衣血蓮紋纏住青陽子元神:\"師尊,黃泉路冷......\"鎏金火焰順著蓮莖蔓延,將三百村民的屍骸燒成灰燼。
阿滿跪在焦黑的祭壇上,望著掌心血蓮化作朱砂痣。暗處突然傳來銀鈴清響,那盞青銅燈完好無損地立在廢墟中,燈芯處兩簇火苗依偎纏繞。
晨霧漫過斷魂澗時,阿滿在焦土中發(fā)現(xiàn)半截染血的婚書。褪色字跡在曦光中顯出新紋路——\"甲子重逢,蓮燼複燃\"。
\"陸公子......\"
虛弱女聲自澗底傳來。他攀著藤蔓下探,望見采藥女倚在青銅蓮臺旁,胸口插著的守墓戟正在融化:\"小心...月漓姑娘......\"
山風卷起褪色紅繩,纏上他腕間新愈的傷疤。遠處村落的炊煙嫋嫋升起,某個窗欞後閃過戴帷帽的身影,羅裙上的血蓮紋在晨光中泛著妖異紅光。
七日後,終南山巔的無字碑突然滲血。守林人發(fā)現(xiàn)碑麵新裂的紋路裏,蜷縮著個青銅雕的嬰孩。那嬰孩掌心刻著蓮紋,眉眼與阿滿有七分相似。
當夜子時,阿滿在往生泉邊見到個戴青銅儺麵的女子。她赤足踏著血月倒影,腕間銀鈴與董欣那串如出一轍:\"陸郎,這局棋...才剛開始......\"
泉水突然沸騰,映出三百裏外某座荒村——每間屋舍的梁木都生著青銅蓮花,蓮蕊中蜷縮著熟悉的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