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張溫這麼一解釋。
藍(lán)玉、常升這些腦迴路比較直的，一下子就理解了過來，麵上齊齊露出恍然之色，看向朱允熥的目光裏透露著一陣陣無語。
不是？這小孩腦袋瓜裏都長了些啥？
怎麼感覺這娃子不像十幾歲的小夥子，倒像是個活了幾十歲的老狐貍？？
藍(lán)玉蹙眉摸著下巴，上下打量著朱允通，道：“咱怎麼感覺……你跟一個人有點兒像？”
他心裏有這種感覺，一時之間又不太想得起來。
想了想，鶴慶侯張翼輕輕開口道：“像……像韓國公？”
藍(lán)玉目光微微一亮。
點了點頭道：“對對對！就是那個老狐貍！”
韓國公李善長，從朱元璋起事的時候就是他的軍師，朱元璋南征北戰(zhàn)的時候就是他坐鎮(zhèn)管理後方，調(diào)度後勤糧草。
後來大明朝建立之時，封賞功臣，開國功臣之中封為國公的一共六人，便是徐達(dá)、常遇春之子常茂、李文忠、馮勝、鄧愈和李善長了。
而李善長還是居於其中首位，被朱元璋比作蕭何。
大明建立之後，一度被朱元璋重用的文官，諸如張昶、楊憲、汪廣洋、胡惟庸……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獲罪，隻有李善長一直安安穩(wěn)穩(wěn)幹到了洪武十八年。
足見這老狐貍圓滑。
對於藍(lán)玉這個說法，在場諸多淮西武將都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他們是一群打直球的武將，對李善長的印象大多差不多：老狐貍、老銀幣。
眼前這位三殿下的操作。
還真有那麼點兒意思了。
過了片刻才有人意識到不太對，趕緊解釋到：“呃那個啥……三殿下，咱不是在罵你哈……”
他們吐槽李善長老狐貍、老銀幣，至少也是私下裏吐槽。
現(xiàn)在朱允熥還在場呢。
畢竟這位小狐貍今天是東宮三殿下，明天他們就要把他推到奉天殿的龍椅上稱“陛下”了。
這多少有點不太合適了。
好在朱允熥似乎並不如何在意，隻是淡然自若地朗聲一笑，道：“韓國公乃是大明肱骨之臣，博聞廣識，是有大智慧大謀略之人，皇爺爺還曾把他比作蕭何呢。”
諸多淮西武將暗暗鬆了口氣，立刻笑嘻嘻地找補一番：
“哈哈哈哈！沒錯沒錯，咱就是這個意思！”
“韓國公那老狐貍是活得久，而三殿下年紀(jì)輕輕就有如此謀略手段，比韓國公強！”
“……”
藍(lán)玉嘿嘿一笑：“小狐貍好啊，小狐貍機靈！哪兒像那個朱允炆，死板無趣，整個就一書呆子，穿上了龍袍也不像太子，也不知道老爺子是怎麼看得上他的！”
坐在一旁瑟瑟發(fā)抖的朱允炆，雖然堂而皇之地聽著麵前這群人在討論怎麼處理他，不過這種時候，他和呂氏是一句話不敢說的，隻想捂著耳朵當(dāng)一個透明人，生怕啥時候又惹到了這群殺胚。
內(nèi)心隻剩下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我已經(jīng)很慘了，勿cue！
與此同時。
朱元璋都被外麵的氣氛逗得噗嗤一笑，差點兒笑出聲來，也好在外麵的人都在說話，沒人關(guān)注到他這邊細(xì)微的動靜。
看著帷幔之外的白色身影，朱元璋不住地滿意點頭。
雖說朱允熥算計的是朱允炆。
但如果從對朝堂格局的掌控，從一個帝王的視角來說，朱允熥這一番操作卻是沒得說的，當(dāng)皇帝，享受權(quán)利的同時，如何維持國家的運轉(zhuǎn)，如何穩(wěn)定朝堂、穩(wěn)定民心，都是需要研究的學(xué)問。
在這一點上。
他看得出來，朱允熥對的理解是很通透的。
「這滑溜勁兒，的確很機靈，懂得變通，不局限拘泥於尋常的路子，既困住了自己的競爭者，又堵住了朝臣百姓的嘴，順帶還能掙個好名聲，的確是一箭三雕的處理方法。」
「確實有幾分李善長的作風(fēng)。」
說起李善長。
沒人比他更加了解了。
從起事到大明建立，一直到大明皇朝逐漸站穩(wěn)甚至安定下來，都少不了李善長在他身邊出謀劃策。
藍(lán)玉這麼比喻，朱元璋覺得還真沒什麼毛病。
「允熥這孩子，不論是心性還是頭腦，都是塊上好的料子！」
「雖說咱現(xiàn)在能一手掌控著整個大明天下，但處理平衡這些朝臣，與那些出口便是一堆堆大道理的文人周旋……卻是花了許多年才慢慢變得得心應(yīng)手起來�！�
「這一點，允熥比咱要更強！」
「允熥如今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jì)，竟然就已經(jīng)可以想得這麼周全，這一點絕不是單單一個機靈就夠了，一定是對朝中那些文人的心理觀察了解得十分細(xì)致才做得到�！�
思索間。
朱元璋下意識地看向了另外一邊的朱允炆。
在孫輩之中，朱元璋和朱允炆算得上是最親厚的了，尤其是朱標(biāo)去世之後，朱元璋帶著朱允炆的時間就更多了。
忍不住就將兩個人放在了一起比較起來。
「而在這方麵，允炆卻是極其欠缺。」
「藍(lán)玉的評價雖然難聽了點，但也是話糙理不糙，允炆行事常常不會變通，對課本上的知識固然能夠?qū)Υ鹑缌鳎呻x了課堂所學(xué)，就變得茫然了許多。」
朱元璋想起平日裏對朱允炆提出的問題，朱允炆常常是和他的伴讀黃子澄以及翰林院之中如齊泰之流，親近偏向他的學(xué)士討論請教，一起商量出來之後才將答案說給他聽的。
就在不久之前。
朱允炆剛得知他“駕崩”的消息的時候，簡直是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一口一個“娘”。
朱元璋垂下眼眸，搖著頭輕歎了口氣。
「唉……呂氏該死一千次一萬次，可允炆這孩子，他和允熥終歸是兄弟，當(dāng)真要到這種你死我活的地步嗎？」
兩個孫子的資質(zhì)如何，高下立判，朱元璋心中也欣慰於自己在當(dāng)下這種為難的時候，找到了朱允熥這麼一個好苗子。
可朱允炆再不如。
始終也是他的親孫子。
朱元璋本是農(nóng)民出身，骨子裏依舊保有著一些淳樸的習(xí)性。
譬如對結(jié)發(fā)夫妻馬皇後的情分，譬如對兒子朱標(biāo)毫無保留的寵溺與信任，譬如他對自己的自稱，這麼多年了，也還是更習(xí)慣用農(nóng)民自稱的“咱”，而非更加正式威嚴(yán)的“朕”。
他可以對別人冷血無情，甚至對有功之臣揮動屠刀。
但碰上自己的親孫子，難免還是保有著心中的柔軟。
此時不由陷入糾結(ji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