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珙神情之中帶著緊張之色，就連筆下的字跡都顯得頗為潦草。
至於他信中的內(nèi)容。
一半真一半假。
煉丹司是真的，煉丹是假的；煉丹司全封閉式管理是真的，不讓遞送消息是什麼意思……就隻有袁珙自己知道了。
正如朱允熥所猜測的那樣。
袁珙心裏的天平顯然已經(jīng)傾斜了。
今天在乾清宮所接觸的一切，那麼大的事情，他卻在信中隻字未提，隻提了遲早會傳出去的「煉丹司」的消息，明顯是避重就輕。
他原先與朱允熥和鄭和二人匆匆見了一麵後，是憑借自己的相麵經(jīng)驗，去猜測「朱允熥這位新帝身上藏著什麼東西」這個推論。
而今日一見，經(jīng)過了相對長久的一段接觸，袁珙便真真實實地感受到，這位新帝就是一位氣度不凡，思路清晰、條理順暢之人，跟昏君壓根兒沾不上半點邊。
反而以一己之力，窺探這個世界的本質(zhì)，讓原本相互看不上的道家各派對他均執(zhí)弟子禮，心服口服！
不僅如此。
這所謂的煉丹、招募天下方士……更是從頭到尾都是他韜光養(yǎng)晦的一個幌子！
他迅速寫下內(nèi)容。
迫不及待地將其吹幹，暫且塞進袖中。
隨後才站起身來，下眼瞼微微一顫，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用隻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喃喃自語道：“煉丹司……探究「化學(xué)」、探究「世界的本質(zhì)」……雖然他似乎並未詳細透露自己真正的用意與安排，可在一開始他曾說過一句……他要創(chuàng)造一個「不朽的大明皇朝」！”
說到這裏。
袁珙若有所思地頓了頓，不由目光一凜。
“化學(xué)、煉丹司，連所謂的世界本質(zhì)都能窺探得到，或許……他真的能創(chuàng)造一個不朽的大明皇朝也未可知？”袁珙一顆心髒的跳動都不由微微加速起來。
一時竟想要去相信那一句所謂荒唐無比的話。
他深吸了一口氣。
甚至越去思索，便越想要去相信那一句荒唐話，瞇了瞇眼睛：“氣度、能力、才華、野心……似乎也的確有做到那句話的條件！若真是如此的話，這與我一開始給他相麵之時得出的結(jié)論，竟也十分地吻合！”
“隻是不知……他要如何做到罷了。”
“煉丹司，會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
袁珙嘴角噙起一抹淡笑，目光之中露出期待之色。
雖然依舊不知道朱允熥到底要做什麼，但用腳趾頭想一想都知道，他窺見了世界的本質(zhì)，提出了這所謂的「化學(xué)」，還以煉丹之名大費周章地把他們這群人弄過來……
顯然不可能是單純地為了拉他們這些煉丹的方士出火坑，給他們教導(dǎo)科普的。
頓了頓。
他挑了挑眉收迴了自己的思緒：“如此有趣，倒是要看看這位少帝能搗鼓出什麼名堂。”
說罷，他簡單地收拾了一番自己的行李，便出了房間隨外麵等候的宮人而去。
期間。
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草草寫好的信件傳遞了出去。
若他隻被當(dāng)做普通的方士對待，這傳信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覺的，畢竟關(guān)於化學(xué)，朱允熥今天隻講了個開頭，不存在什麼泄露不泄露的，自然不會浪費心力和人手死盯著一個普通方士。
不過很可惜。
當(dāng)「袁珙」這個名字出現(xiàn)在朱允熥的龍書案上之時。
他就已經(jīng)被重點關(guān)照上了。
沒辦法。
誰讓他曆史上出名呢？
況且這貨雖然在第一次見朱允熥的時候就給出了極高的評價，目光神情也不似作偽，但朱允熥作為一個在演技上頗有心得的人，自然不會那麼不謹(jǐn)慎，明知道這貨是judy和姚廣孝安排來的，還不提防著。
因此，這一封被偷偷傳遞出去的信。
轉(zhuǎn)頭就神不知鬼不覺地落在了一名錦衣衛(wèi)的手裏，然後被送到了乾清宮之中。
……
紫禁城，乾清宮。
朱允熥結(jié)束了授課，有些犯懶地在自己的龍榻上開啟了葛優(yōu)躺模式，有些無聊地打了個嗬欠在心裏吐槽道：「這時候要是給朕來個手機就完美了，還得是二十一世紀(jì)啊，這當(dāng)了皇帝過得都沒以前滋潤。」
在娛樂方式這一塊，朱允熥也很無奈。
正當(dāng)他心裏默默吐槽的時候。
馬三寶端著擬好的聖旨緩緩走到龍榻麵前：“陛下，關(guān)於煉丹司的旨意已經(jīng)擬定好了，請陛下過目。”
朱允熥接過來大致看了一眼。
確認(rèn)無誤之後勾了朱批蓋了玉璽，揮了揮手道：“就這麼下發(fā)下去吧。”
“是，陛下。”馬三寶點了點頭，隻是眉間微蹙，似是有隱隱的擔(dān)憂之色。
二人主仆情分多年。
朱允熥對馬三寶也算是相當(dāng)了解了。
立刻就知道馬三寶在發(fā)什麼愁，也因此想起來另外一件事，叫住了馬三寶道：“等等，除了頒布聖旨，你再去涼國公府給朕走一趟。”
馬三寶愁什麼？當(dāng)然是愁著明天朝堂上的腥風(fēng)血雨——煉丹這種事兒，朝堂上那些言官不逼逼一頓那是不可能的。
也正是因此。
朱允熥又想到了自己的親親舅姥爺了。
兩個多月以來，向來擅長打仗的淮西武將人均化身大噴子，一個個嘴巴皮都磨厚了不少。
“陛下要奴婢去傳什麼話？”馬三寶頓住腳步，轉(zhuǎn)過身來看向朱允熥問道。
“嗯……”朱允熥思索了片刻，挑了挑眉道：“就這麼說……明日一早又要有勞舅姥爺和各位叔伯公了，不過各位對朕情深義重，待金丹煉成，必定不會虧待舅姥爺與各位叔伯公。”
換句話說就是：
舅姥爺和各位叔伯公餓了，來吃塊餅。
剛好淮西勳貴這段時間的確幫他吵了不少架，也可以借著這件事情給他們吃塊餅穩(wěn)一穩(wěn)。
聽到朱允熥的話。
馬三寶麵上不由露出無語的樣子，欲言又止道：“這……金丹、仙丹可都是……”
作為朱允熥最重要的心腹。
他當(dāng)然也已經(jīng)知道：什麼金丹、仙丹都是假的。
這麼騙……真不會出事麼？
朱允熥卻不以為意地挑了挑眉，開始一本正經(jīng)胡說八道：“經(jīng)過煉丹司諸多方士研究，證明那些所謂的金丹竟然都是毒藥，朕求仙失敗，大為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