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張溫的話。
藍玉沉默著思索起來,常升則是目光微微一亮,一顆懸著的心暫且放下來了些。
他何嚐不知道自己這位舅舅有多無法無天?一旦他開這個口子,就相當於他手底下那些心腹將領、義子們都會死灰複燃,而且比從前更厲害!
因為從前最大的限製,是有著絕對話語權和控製權的洪武大帝朱元璋,誰都得收著點、偷著來。
可現在是誰?朱允熥、新帝,靠著自己的好舅舅藍玉、靠著淮西勳貴一黨的堅定支持才坐上皇位的新帝。
這其中可謂是天差地別。
而這,必然要讓朱允熥為難,以及引起好不容易被壓下了心思的藩王異動。
「舅舅顯然不可能為了允熥放棄一切,不過張溫的說法……這件事情的根源癥結固然還存在,但至少可以讓此事往後緩一緩,不治本,暫且治標!」
想到這裏,常升心中一動,率先開口道:“舅舅,張溫平常不聲不響的,不過他剛剛說的這話的確有理,若是我們誤會了允熥,貿然這麼幹,多傷感情?”
“還不如讓其他人當這個出頭的。我們站在高岸上看允熥對此到底是什麼態度,再做決定也不遲嘛。”
他立刻幫著張溫拱火說話。
這倒是讓張溫有些意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積極幫自己勸說的常升,嘴角噙起一抹淡笑。
心中顯然有了幾分猜測:
「開國公……倒是藏得不淺,要不是他如此急切地說的這話,我還一直以為他就是跟著涼國公後麵走的,看來他剛剛,隻是不想讓我們這些人察覺他的態度罷了。」
「也是,好歹是親舅舅,常將軍去得早,常家姐弟的感情本就非同一般,這是個好事兒。」
心中幾個念頭轉過,張溫心裏大致便有了結論。
張溫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藍玉問道:“涼國公以為此計如何?若是覺得還滿意,還盼著涼國公提攜提攜呢,畢竟日後大明若是能徹底穩定下來,整個大明皇朝最有分量的人,隻能是您了,隻管您想做什麼便可以做什麼。”
他還在暗搓搓給藍玉加料,同時也給自己找了個合理的借口。
而對於藍玉來說,張溫一番話其實也不無道理,利益、權勢固然還是第一位的,但是如果能有兩全之法,在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同時,保全這份甥舅情分……日後他就更能在大明,穩穩當當地一手遮天。
至於其他人……
淮西勳貴雖然是一黨的,可有句話也說得好啊:死道友不死貧道。
誰先坐不住了誰動手去!
而這種「先斬後奏,違背淮西勳貴與陛下默契」的人,日後他說不準還可以踩上一腳,加深和朱允熥之間的情分與默契!
兩個人輪番勸說下。
藍玉終究是收迴了自己目光裏的殺意,點了點頭,反是朗聲笑了起來,拍著張溫的肩膀:“哈哈哈哈哈哈哈!張溫啊張溫,平日裏你就不大愛說話,肚子裏像是憋著什麼壞似的,你果然憋了壞。”
“涼國公這話說得,自古識時務者為俊傑嘛。”張溫順著他的話,笑著道。
藍玉站起身來,道:“在明白該怎麼做了!不過眼下桌子也掀了、鍋子也灑了,吃是吃不成了,日後再找你吃更大的鍋子!”
張溫立刻抱拳一禮:“那我就先告辭了。”
說罷,便轉身離開,走到了門口才暗暗鬆了口氣。
而常升也是重新把一顆心揣了迴去,同樣抱拳告辭:“舅舅,那我也先迴府去了。”
藍玉之前的猶豫糾結被解了開來,心情似乎好了不少,笑著擺了擺手道:“迴去吧,往後咱倆就該吃吃、該喝喝、該幹嘛幹嘛,別的不管。”
常升點頭道:“好,我明白。”
說罷,也隨後離開了涼國公府。
出了涼國公府的大門,又往前走了好一陣兒,常升這才收起臉上的笑意,現出一陣肅穆凝沉之色,迴頭遠遠看了藍玉的涼國公府一眼。
用隻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暗道:“雖然張溫一番話暫且把事情按下來了,但這始終不是什麼長久之計,都是一樣的人,有一個人開始蠢蠢欲動了,其他人或快或慢也一定會這樣,舅舅也是——時間早晚罷了……”
“得讓允熥早有些防備了。”常升目光一凜,似是在心裏做出了什麼決定,低聲道。
隨後並沒有迴他的開國公府。
而是走到秦淮河,徑直畔鑽進了一家畫舫裏去了。
……
話分兩頭。
原本眾人如同以往一樣,高高興興地到涼國公府吃一頓鍋子、喝一頓好酒,許多人卻沒料到會突然發生這檔子事兒,隻能各懷心思地四散而去。
此時。
一輛去往鶴慶候府方向的馬車裏。
“舳艫候、懷遠侯、普定侯,今天這事兒,你們怎麼看?”沉默之間,鶴慶候張翼發話打破了沉寂。
此刻臉上雖然還帶著紅暈,可眼神清明,眸子裏似有深意,半點沒有什麼之前那種迷離醉酒之態。
聽到他這話。
普定侯陳桓、舳艫侯朱壽麵上,不約而同露出一抹恍然之色:“其實你沒喝醉,剛剛說出那話也不是酒勁兒上頭不小心吐露的,你故意的?”
不待張翼說什麼。
一旁的懷遠侯曹興便笑著道:“這事兒吧,說不說的,其實都已經在大家的心裏了,隻是涼國公、開國公吧……說到底一個是陛下的舅舅、一個是舅姥爺,沒人提這事兒,他們或許也不願意去想。”
“這時候當然得有人提一提才好不是?鶴慶候把這話說出來了,你們不高興?”
舳艫候朱壽似乎又意識到了什麼,看向曹興道:“你們倆一早便通過氣兒了?”
鶴慶候張翼和懷遠侯曹興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對朱壽的話不置可否,隻笑著道:“現在咱們知道了,涼國公和開國公其實都是在意這件事的,你就說你們開心不開心,心裏有底了沒?”
朱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道:“開國公還是看涼國公的,涼國公臉色顯然不好,沒有說什麼,隻是因為心裏還有些猶豫罷了,這不打緊,他必定不會放棄什麼。”
鶴慶候張翼攤了攤手,道:“這不就結了麼?現在說迴正事,我在鳳陽看上了十幾個莊子,這些莊子今年的收成可好得很!再過不多時就要開春了,往後便是下種子長莊稼的好時候,咱哥幾個分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