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聖道總壇的簷角還掛著昨夜雨珠,在初晴的日光下碎成金箔。
李蓮花伸了個懶腰,袖中銀針隨著動作發出細微的簌簌聲——這是他昨夜借著月光,用雲姑娘送來的玄鐵重新淬煉的。
自京城歸來,他的醫術精進不少,連帶著暗器手法也多了幾分巧勁。
笛飛聲的腳步聲自長廊傳來,玄色長靴碾碎滿地積水。
這個向來獨來獨往的金鴛盟盟主,此刻卻像個盡職盡責的藥童,手裏端著雲姑娘剛熬好的參湯。
藥碗還冒著熱氣,在他掌心留下暗紅的印記——那是三天前為了替李蓮花擋下幽冥鬼爪,被毒爪劃破的傷口。
“李蓮花,我扶你到亭院裏歇會吧!”
笛飛聲的聲音依舊冷硬如冰,可垂在身側的手指卻不自覺地蜷起,仿佛還殘留著那日接住李蓮花時,對方腰間傳來的驚人熱度。
李蓮花苦笑,他體內的黃泉引之毒早已被雲姑娘的獨門針法化解,如今雖說隻剩一成功力,但應付尋常高手綽綽有餘。
兩人穿過月洞門時,一陣穿堂風卷起漫天梨花。
李蓮花忽然想起十六歲那年在雲隱山,師父曾指著漫山遍野的梨花說:“相夷,真正的劍意在飛花落葉間。”
那時他年少氣盛,隻想著如何在武林大會上力壓群雄,卻忽略了師父眼中的悵惘。
亭中石桌上擺著雲姑娘留下的青瓷藥碗,李蓮花剛要伸手,笛飛聲卻搶先一步端起碗,指尖在碗沿輕輕一探——溫度剛好。
這個簡單的動作讓李蓮花愣了一下,記憶中隻有師娘會在熬藥時,用同樣的方式試溫度。
“阿飛,我真的沒事了。”
李蓮花試圖推開笛飛聲攙扶的手,卻在觸碰到對方手腕時,察覺到一股暗湧的內力。
原來這三天,笛飛聲一直在暗中為他溫養經脈,而自己竟毫無察覺。
梨花瓣突然劇烈地顫動起來,李蓮花抬頭,隻見西北方向的天際劃過一道黑色流星。
笛飛聲的瞳孔瞬間收縮,反手扣住李蓮花的手腕:“是昆侖派的幽冥令!”
話音未落,三道黑影已如鬼魅般落在亭前,為首之人臉上戴著青銅鬼麵,腰間懸掛的骷髏鈴鐺發出攝人心魄的聲響。
“李蓮花,你抓我昆侖派掌門,辱我昆侖派,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鬼麵人手中的鬼頭刀泛起幽藍光芒,顯然淬了劇毒。
李蓮花正要起身,笛飛聲卻已搶先一步擋在他身前,長刀出鞘的瞬間,帶起一陣腥風。
“別動。”笛飛聲的聲音低得隻有李蓮花能聽見。
“你體內的黃泉引之毒雖解,但三陰脈尚未完全恢複。”
李蓮花心中一暖,卻也不甘示弱地握緊袖中銀針——他雖不再是李相夷,但也絕不是任人保護的弱者。
鬼麵人率先發難,刀光如電般劈向笛飛聲。
李蓮花忽然發現,對方的刀法竟帶著幾分崆峒派劍招。
他心念一動,袖中銀針如流星般射出,精準地刺向鬼麵人持刀的手腕。
“你……你怎麼會雲隱山的驚鴻九變?”
鬼麵人踉蹌後退,眼中滿是驚恐。
李蓮花正要開口,笛飛聲的長刀已如泰山壓頂般落下,將鬼麵人的刀劈成兩半。
剩餘兩名黑衣人見狀,轉身欲逃,卻被李蓮花甩出的銀針封了退路。
塵埃落定,笛飛聲轉身時,發現李蓮花正盯著地上的青銅鬼麵出神。
“怎麼了?”他下意識地將李蓮花拉到身後,警惕地掃視四周。
李蓮花搖搖頭,指了指鬼麵人手腕上的疤痕:“這是崆峒派叛徒劉長風的標記,當年他盜走《驚鴻劍譜》時,被其師父砍了一劍。”
夕陽的餘暉穿過梨花林,在兩人身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李蓮花忽然覺得,這漫天飛舞的梨花,竟與雲隱山的梨花如此相似。
笛飛聲默默拾起地上的藥碗,發現裏麵的參湯早已涼透,卻還是遞到李蓮花麵前:“趁熱喝。”
遠處傳來雲姑娘的唿喚聲,李蓮花接過藥碗,忽然想起昨夜的夢境——李相夷站在雲隱山的雪崖上,對著他微笑。
也許,總有一天,他們會以全新的身份,重新站在武林之巔。
但此刻,在這萬聖道總壇的梨花亭中,他隻想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安寧。
暮春的風穿過萬聖道總壇的雕花月洞門,攜著半片殘敗的梨花,落在雲初微肩頭。
她握著腰間軟劍的手猛地收緊,目光穿透重重樹影,看見庭院中央的梨樹下。
一襲白衣的李蓮花正安靜地坐在石凳上,麵前的茶盞升起嫋嫋青煙。
樹下橫七豎八躺著幾個黑衣人,月光在他們染血的衣襟上鍍了層銀。
雲初微剛要開口,卻被眼前的景象奪去了唿吸——李蓮花抬手拂去肩頭花瓣的動作,竟比春日飛花還要溫柔。
“雲姑娘愣在那兒做什麼?”
笛飛聲的聲音從左側傳來,玄色衣襟上還殘留著打鬥時的血跡,卻絲毫不損他冷冽的氣質。
雲初微這才迴過神,快步上前單膝跪地:“主上恕罪,屬下救援來遲。”
李蓮花放下茶盞,瓷杯與石桌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雲姑娘言重了,不過幾個小嘍囉,倒是讓你白跑一趟。”
他說話時眼波流轉,映著滿地梨花,雲初微竟覺得連月光都黯淡了幾分。
“先生,您安心休養,屬下會好好審問這些人的。”
雲初微垂眸,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李蓮花微微頷首,袖口露出半截蒼白的手腕:“雲姑娘辛苦了,這些人有些崆峒派的底子,姑娘可以往這方麵查查。”
黑衣人的身影在侍衛的拖拽下消失在月洞門後,雲初微剛要轉身,笛飛聲的聲音突然響起:“雲姑娘,且慢!”
她轉身行禮時,看見笛飛聲從懷中掏出一張絹布,月光下,絹布上的寶劍紋路清晰可見。
“雲姑娘,還請派人去趟神兵穀,讓他們把這把劍打造出來。”
笛飛聲將絹布遞過去時,雲初微注意到他指尖殘留的墨跡,顯然這圖紙是剛剛才畫就的。
她展開絹布的瞬間,瞳孔微微收縮——劍鞘上的蓮花浮雕栩栩如生,每一片花瓣的紋路都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