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小寶,現在李蓮花這裏有我與雲姑娘,喬姑娘受了驚嚇,不可能讓她們兩個女子去吧!”
李相夷強壓下怒氣,聲音卻冷得能結出冰來。
他迴頭看了眼屋內,雲初微正坐在案前,素手翻飛地整理著醫書,眉眼間透著與這亂世格格不入的清冷。
喬婉娩則蜷縮在角落,臉色蒼白如紙,那雙曾經靈動的眼睛此刻滿是驚恐。
方多病抓了抓頭發,滿臉糾結:“可那些姑娘……”
他話音未落,就被阿飛打斷。
“李相夷說得對,我們不能讓女子涉險。”
阿飛拍了拍方多病的肩膀,目光卻不自覺地瞥向雲初微。
這位雲姑娘,自出現起就帶著一層迷霧。
不過,好在她對李蓮花忠心耿耿,醫術更是出神入化,隻是那雙眼睛,總像是藏著萬千秘密。
雲初微忽然放下手中的醫書,從袖中取出金針,又摸出一支信煙,遞給一旁的袁公子:“勞煩袁公子將這信煙放出,我的人自會前來接應。”
她的聲音清冷如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方多病接過信煙,快步走到院中。
信煙騰空而起,在灰暗的天空中炸開一朵幽藍的花。
方多病望著那抹藍光,心中五味雜陳。
那些無辜慘死的姑娘,生前遭受的折磨令人發指,每想起她們的慘狀,他就揪心不已。
可李蓮花向來悲天憫人,若知道此事,定會不顧安危前去處理。
屋簷下,雨珠連成串,砸在青石板上濺起朵朵水花。
方多病幽幽歎了口氣,倚著廊柱,望著信煙消散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禱雲姑娘的人能快點到來。
屋內,潮濕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喬婉娩本就身心俱疲,多日的擔驚受怕終於壓垮了她。
隻聽“咚”的一聲,她軟軟地倒在地上。
“李相夷,喬姑娘暈倒了,李蓮花這裏有我與雲姑娘,你去照顧她吧!”阿飛焦急地喊道。
李相夷狠狠瞪了阿飛一眼,心中暗罵:“這小子,專挑時候使喚我。”
但看著地麵濕漉漉的,再想到喬婉娩身子本就嬌弱,還有喘癥,他還是咬了咬牙,快步上前將她抱起。
喬婉娩輕得仿佛一片羽毛,靠在他懷中,唿吸微弱。
李相夷小心翼翼地將她安置在一旁的榻上,為她蓋上薄被,動作輕柔得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
“水。”
雲初微不知何時走到床邊,從懷裏取出一瓶抑製喘癥的藥瓶。
“讓她服下,可緩解喘癥。”
李相夷接過藥瓶,坐在榻邊,輕輕扶起喬婉娩,就著水將藥丸喂進她口中。
喬婉娩睫毛輕顫,在昏迷中囈語著,聲音斷斷續續,像是在唿喚著什麼。
李相夷看著她蒼白的臉,心中泛起一陣酸楚。
喬姐姐身子孱弱,可她與他一樣,都致力於逞強扶弱,匡扶正義。
她是那樣明媚動人,如今卻被卷入這黑暗的旋渦。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雲初微神色一凜,快步走到窗前,掀起簾子向外張望。
隻見十幾個黑衣人如鬼魅般落在院中,為首之人麵容冷峻,腰間長刀泛著寒光。
“是我的人。”雲初微放下簾子,語氣平靜,“袁公子,地牢那些屈死的姑娘,就麻煩你帶人將她們入土為安了。”
“袁公子,暗室就在前方。”
親衛的聲音發顫,手中火把將潮濕的青磚照得忽明忽暗。
方多病深吸一口氣,抬腳跨過鏽蝕的鐵柵欄。
腐肉的腥氣混著鐵鏽味如潮水般湧來,他踉蹌半步,從懷中掏出蘇繡手帕捂住口鼻。
眼前景象讓這位混跡江湖有些日子的老江湖,都不免瞳孔驟縮:
血水與雨水在低窪處匯聚成窪,成群的老鼠啃食著牆角碎肉,蟲蟻在腐屍上密密麻麻地湧動。
“開牢門!”雲姑娘的手下皆是黑衣勁裝,腰間短刃寒光閃爍。
隨著鐵鏈嘩啦作響,厚重的木門緩緩開啟,一股更濃烈的惡臭撲麵而來。
方多病胃中翻湧,強撐著掃視牢房——十二具女屍橫陳在地,最年幼的不過十四五歲,臉上青紫交錯的淤痕尚未消散。
更令人發指的是,一具赤身裸體的女屍蜷縮在角落,指甲深深摳進磚縫,指尖早已血肉模糊。
“嘔——”方多病再也忍不住,扶著牆劇烈嘔吐起來。
膽汁的苦味混著血腥氣,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待緩過氣來,他強迫自己清點屍體數量,每數一個數字,心跳便沉重一分。
當“一百二十六”這個數字在心中成形時,他隻覺渾身發冷——這些日子楓林鎮失蹤的少女,竟都化作了眼前的冤魂。
“大人,這玉羅剎……”親衛的聲音帶著哭腔。
方多病抬手製止,目光死死盯著牆上斑駁的血手印。
那些指甲劃出的痕跡雜亂交錯,分明是受害者求生的絕望掙紮。
他蹲下身,仔細查看一具女屍手臂上的牙印,齒痕深深嵌入皮肉,邊緣還帶著撕裂的缺口。
“備筆墨。”
方多病突然開口,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親衛一愣,連忙從懷中掏出油紙包著的筆墨。
方多病就著潮濕的地麵鋪開宣紙,開始逐一記錄屍體特征:
年齡、傷痕位置、衣物殘片、隨身物件……當他撿起一枚銀質平安鎖時,鎖上“長命百歲”
四個字讓他喉頭一緊——這分明是普通百姓家為孩子祈福的物件。
“各位,可有發現?”方多病轉頭問道。手下們正俯身檢查角落的暗格,指尖沾著些許蠟油:“這些女子被囚禁多日,每日隻供水食。”
“暗格裏藏著賬本,記錄著‘貨物’出入……”
他們突然頓住,將泛黃的賬本遞過來,“公子請看,這些姑娘被標注為‘活口’‘殘次品’‘已出貨’,出貨價格從五兩到五十兩不等。”
方多病猛地攥緊賬本,紙張在指下發出刺耳的碎裂聲。
他忽然想起他們今日在客棧聽到的閑談——朝月派夜夜笙歌,門派中上至掌門,下至弟子以“嚐鮮”為樂。
原來所謂“鮮”,竟是這些無辜少女的清白與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