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收迴目光。
她看了看身前的雲雪。
身後傳來帝女的驚唿聲，不過“硯”也沒有多少在意。
她輕笑了笑。
湊近臉，仔細觀摩著麵前的“自己”，溫柔的將額頭貼了上去。
口中在微微呢喃著什麼。
什麼不遠處的帝女看著這一幕呆住了。
隻因為“硯”的身體漸漸虛散，緩緩融進了原身之中。
在徹底消散之前，對方還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邊，微笑地衝著帝女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這……”
帝女原本是微微疑惑的，現在就是震驚了。
（她……鏡身直接就迴到原身了？）
（這對姐弟到底都是什麼妖孽？）
身後傳來了淩空落步之音，少年的聲音徐徐傳來。
“硯姊姊呢？剛才遠遠望見她來著……”
帝女渾身一顫，因為少年的話語就在耳畔。
她有些緊張的說不出話，一是少年的貼近，二是之前硯鏡身比的手勢……
對方似乎不想讓她的異常被發現……
但是帝女還是實話實說，畢竟實在太過匪夷所思，用別的話解釋也沒有辦法讓墨相信。
一個沒有脈元的凡人是如何自己感知命魂並主動迴歸原身的呢……
墨聽完帝女的解釋表情有些狐疑也有些凝重，他連忙飛身來到硯的身前將之抱起。
“你先迴避一下。”
說罷，墨便抱著硯向著城道邊的城牆陰影中走去。
帝女嘟了嘟嘴，但旋即她的神色又黯然下來。
丹姨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但嚴重丟失的壽命與生機也讓她恐怕已經時日無多……
（必須要找些靈藥……）
帝女如此想著，將昏迷的三毛與“雲雪”抱了起來，向著某處剛搭起小帳篷走去。
拉開遮掩的木板，丹姨已經起身等候多時。
帝女輕輕將兩個女孩放下，然後迅速的來到丹姨身邊攙扶著她。
這位頭發斑白的蒼老婦人並沒有起身，而是語氣蕭瑟地，讓帝女坐在她的身邊。
“帝女大人……能聽老仆說幾句嗎……”
帝女神情有些恍惚，經曆了這麼多事，她自然隱隱察覺到了什麼，也知道了丹姨接下來可能會說的話。
“丹姨……能不能不要說，我不想聽，現在這樣，我覺得挺好的……真的，不要說……”
丹姨擰著蒼老的眉頭笑了笑。
“那個少年說的對，事到如今並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帝女大人，我其實是帝後派來監視你的……”
帝女低沉著頭看不清表情，她捂住了丹姨的嘴，不想讓她繼續說下去。
瓊首微搖，似乎有珍珠搖搖欲墜。
丹姨溫柔地抬手，撫摸著帝女，被打濕的臉頰。
“曾經有一位女子，那是世界上很好很好的人。
那樣看起來美麗高貴的她並沒有世俗的偏見。
甚至會親自躬身於鄉野，與我們這些無姓奴隸同甘共苦，為我們講述天下，為我們訴苦……
可是有一天，她被帝國的人給抓走了……
我們也是那天才得知，她是帝國的帝尊之後……
官兵想要殺害我們滅口，卻被她拚死阻攔，最後迫不得已將我們那個村落的人全部拉到了帝都進了宮。
男的要麼閹割做了太監，女子要麼成了宮女，要麼割了舌頭，終身充入教坊司。
小一點的孩子就直接被秘密拉出去做了死士，我那年僅五歲的女兒便是其中之一……
我還記得那位帝國之後那天滿眼是淚地跪在我們麵前愧疚地向著我們懺悔、道歉……
可是她不知道，我們中大多數人都是受寵若驚的，對於此番事情都是當成了天大的恩賜。
我們都被嚇傻了……
但是她還是哭著向我們表達著那我們消受不起的愧疚與歉意……
幾年後，我很有幸，成為了那位大人的貼身嬤嬤，而我也在那天見到了我心心念念的女兒……
她過的很不錯，她成了帝國公主的丫鬟，也是公主的兒時玩伴。”
帝女靜靜地聽著，在此刻她身子猛地僵住了。
“看著她過的似乎很開心，我也沒敢相認，便把幸福與思念藏在了心裏。
帝後娘娘是一位很感性的人，相處了幾年，我也漸漸能感受到她內心的脆弱與哀傷。
她似乎在很想念，很想念著一些事物……那也是我之後才漸漸了解的真相。”
丹姨此刻看著帝女溫柔的眼神中露出了些許複雜。
“劉璃……”丹姨破天荒地唿喚了帝女的名字。
帝女握緊了丹姨撫摸她臉頰的手。
“娘娘她，其實一直一直都是很愛你的……”
手掌變得溫熱……
但即將模糊的淚水都被丹姨接下來的話語所擊碎……
“這份愛，無論是曾經的娘娘，還是如今的娘娘，是都沒有變的……”
……
“什麼……意思？！”
帝女猛地抬頭，她睜著泛紅的雙眼，手卻止不住地在顫抖。
“曾經……現在……母後她到底……”
丹姨看著如此慌亂驚恐的帝女，麵色悲戚…
“劉璃殿下，你一定要冷靜地聽我說……曾經的娘娘，也就是你真正的母後，已經在八年前就已經隕落了……”
“！！！”
瞳孔在輕顫，即便是早已隱隱有所察覺，即便是知道母後的變化是固有原因，但……
但如今從丹姨中所得知的消息還是如同晴天霹靂般徹底將劉璃妄想與期待徹底轟碎。
丹姨能感知到帝女的情緒變化，她自己也心如刀割。
因為那天死的並不隻有帝後，還有她最後都沒有相認的女兒……
丹姨知道事情難以接受，但她是必須要說清楚的。
她已經陪伴了帝女很多年，早已經想清了很多事情。
即便當年親眼看見自己的女兒為了保護帝女死在了那個瘋書生的竹劍之下……
“娘娘是為了保護你而死的……劉璃，是娘娘臨死前讓我向你隱瞞的，但請你一定不要怪她……”
帝女顫抖著，強製自己忍住了即將滿溢而出的淚水。
“那……丹姨，你恨我嗎……”
丹姨沒想到帝女會突如其來地問出這個問題，她露出一個苦笑，搖了搖頭。
“恨，不過是曾經，我也深知那不過是我給自己的悲痛與無能為力所找的借口與懦弱……
我無法找真正的兇手報仇，隻能把怒火與仇恨發泄到恩人的女兒身上……
或許事到如今我內心深處都還沒完全放下吧……看著一位母親為了保護女兒而死去，而我卻隻能眼睜睜地目睹女兒的赴死……
所以我的鏡身才會那樣對帝女大人您出手吧……即便我刀劍相向，帝女大人也從未想過要還手呢……
是我心中的妒忌與逃避在作祟，讓那些保護大人的姑娘因我而死了……我是有罪的……”
帝女用力握緊丹姨的手，她抿著嘴。
“丹姨說這麼多是為了讓我放棄你嗎……”
帝女堅決地搖了搖頭。
“在如此世道的天下，每個人都會背負著一定的罪。
誰都無法逃避。
我無法替死去的那些姐妹原諒丹姨，但我對丹姨的態度是不會變，從前如此，今後仍會如此……
這些年丹姨的照顧，我都記在心裏，你總是把我叫作大人大人的……
可是我卻早已經將你當成了如同娘親般的存在，所以……我不希望丹姨離開。”
丹姨恍惚的眼神中是驚愕，是愧疚，是感激，是追憶……
“像……太像了，不知不覺間，您已經成為了和那位大人一樣優秀美麗的人了呢……劉璃。”
丹姨有些悵然，帝女則是緩緩將她平放在用麻布鋪成的小榻上。
“吶，丹姨，能告訴我，當年……那個人為什麼殺我？”
帝女的表情收斂，隻有對於真相的懇求。
丹姨柔和地凝望著帝女，她長歎了口氣。
“這些事本該由如今的娘娘親口告訴你的，但我也不想你繼續糾結這些……”
“昨晚我出去就是為了娘娘給我傳的信息……當年刺殺你的那個人，就在月前，已經死了。”
帝女的表情沒有多大變化，她柔和著目光繼續問道。
“那……如今的帝後，究竟是誰？”
丹姨語氣一滯，她輕輕搖頭。
“如今的娘娘來頭很神秘，我隻知道，她是前代娘娘最信任的人……具體的，還需要到時候帝女大人自己去問她了……”
帝女緩緩起身，她平整了一下衣領，深吸一口氣，旋即露出一個微笑。
“嗯，我都知道了，丹姨你且好好休息。”
丹姨見帝女要走，急忙問了一句。
“帝女大人…你，還要繼續與娘娘作對嗎？”
帝女迴過頭，露出堅定的眼神。
“幻妖樓的理念，我是不會放棄的，我的道途就在這裏，我是不會改變的。”
“即便當今帝後或許不是我的敵人，但她做的事卻一定幻妖樓的敵人……這一點，不會改變。”
“還有，我希望丹姨以後能叫我的名字，喊我小璃就行。”
丹姨沉默，隻能心中歎息，看著這個也早已經被她當成女兒的孩子笑著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