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曹仁腦門上挨了一石子,霎時間鮮血迸射,痛到頭暈目眩。
稍稍清醒後,曹仁羞憤如獸,衝著四周百姓罵道:
“吾乃大魏驃騎將軍,爾等刁民,焉敢對吾無禮!”
“魏王早晚會殺迴來,他會收複黎陽,將你們這些冒犯過吾的叛賊統統殺盡——”
一個盡字未及出口,又是一枚石塊當麵砸來。
“哢嚓!”
曹仁被砸中了嘴巴,一口牙應聲碎了一半,砸到滿嘴噴血。
“刁民,叛賊,你們這些叛賊~~”
曹仁是悲忿如狂,口中噴著鮮血,依舊在不停的咒罵。
他越是罵,街上的百姓們,便越是憤慨恨怒。
雨點般的石塊,不停的轟砸過來。
曹仁的臉上,頭上,背上,腿上…很快便被砸到遍體鱗傷,慘不忍睹。
“刁民…刁……民…”
最初之時,曹仁還在歇廝底裏的怒罵,漸漸罵聲越來越小,人也開始奄奄一息。
終於,遊街結束。
當郝昭翻身下馬,仔細察看曹仁時,便看到一具被砸到麵目全非,渾身是血,隻剩下一口氣的殘軀。
“呸!”
郝昭啐了他一口,冷聲道:
“曹仁,你當初誣我降楚,害死我全族之時,可曾想過今日會落在我手中?”
奄奄一息的曹仁,勉強睜開血肉模糊的眼睛,迷迷糊糊的認出了郝昭的臉時,原本已僵硬的身體,猛的抖了一抖。
“郝昭,你個叛賊,你,你——”
曹仁顫巍巍抬起手指向郝昭,口中拚盡了全部的力氣,卻無力再罵出口。
郝昭卻腳踩著曹仁的殘軀,拔劍在手,眼中燃燒著大仇將報的興奮。
“我今天就先宰了你,他日必會宰了曹操!”
“你在黃泉路上看著吧,楚王早晚會滅盡你曹氏一族,殺光你們曹氏子弟!”
“曹仁,去死吧!”
一聲雷霆般的咆哮聲響起。
郝昭手中長劍,攜裹著他滿腔滅族之恨,憤然斬下。
仰麵朝天的曹仁,望著那陰沉沉的天空,在這生死之時,眼角終於流露出了悲涼悔恨的眼淚。
“孟德啊孟德,當初你為何就不聽我們的勸,為何不殺了那大耳賊啊!”
“為何,為何啊——”
悲叫聲戛然而止。
一道鮮血飛濺而出,一顆人頭滾落在地。
魏國驃騎將軍,曹家宗室第一大將,就此隕落。
黎陽城易手,河北門戶就此大開。
劉備在大軍休整兩日後,遂留兩萬人守黎陽,負責糧草補給運輸,自率三十萬大軍北上,浩浩蕩蕩直奔鄴城而去。
…
內黃城北七十裏。
魏軍主力安營在此,差不多已有近兩個月。
王帳內。
曹操正負手而立,眉頭深鎖,緊盯著地圖上“黎陽”所在。
他的眉宇間,焦慮二字已藏之不住,左右的謀臣武將們,皆是看在眼裏。
兩日前傳來消息,說是楚軍推倒了黎陽北麵圍牆,主動打開了一條缺口。
遊弋於黎陽外圍的魏國信使,終於在時隔近半年後,帶著他棄城突圍的詔書進入了黎陽。
曹仁向來是唯他命是從,詔書一到,自然會毫不質疑的率兩萬魏軍突圍。
突圍的方向,必定隻能選擇北麵。
可曹操卻清楚,劉備主動打開缺口,就是為了誘使曹仁率軍突圍,爾後以伏兵殲滅之。
曹仁若執行他的詔令,棄城突圍,必會兇多吉少。
曹操有些後悔了。
為時已晚。
他已來不及派信使再度南下,去向曹仁宣達新的詔令,阻止其棄城突圍,自投劉備布下的天羅地網。
現在他所能做的,隻有兩件事。
一件是暗暗為曹仁祈禱。
祈禱這位曹家第一大將,能氣運加身,活著突圍而出。
哪怕全軍覆沒也好,隻要曹仁這個曹家柱石活著就好。
第二件事,就是等待。
等待黎陽一戰,最後的結果。
“驃騎將軍統軍有方,武藝超群,還是有很大機會成功突圍的。”
“臣以為,大王莫要太過擔心才是。”
身後的司馬懿,看出了曹操焦慮所在,便出言寬慰起來。
曹操緊皺的眉頭稍稍鬆展,歎道:
“子孝是孤的兄弟,他的能力,沒有人比孤更清楚。”
“那大耳賊雖有三十萬大軍,卻也不能將所有人都用於北麵設伏,來封堵子孝。”
“孤猜想子孝多半會用聲東擊西之計,以城中士民佯攻別門,以吸引大耳賊的兵力,卻趁勢由北麵突圍。”
“倘使如此,孤相信,子孝還是能成功…”
曹操自我安慰的言語尚未說完,辛毗手執著一紙戰報,神色凝重的闖入了大帳。
“大王,黎陽方麵有…有消息了。”
辛毗聲音略顯顫栗,攥著帛書的手也在隱隱發抖,甚至還眼神閃爍,不敢直麵曹操的目光。
帳中所有人,齊刷刷的站了起來,皆是屏住唿看向辛毗。
曹操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再看辛毗那般表情,卻是心頭咯噔一下。
一股極度不祥的預感,霎時間已籠罩全身。
大帳內,死一般的靜寂。
曹操連吸幾口氣,極力平伏下心緒,佯裝淡定的拂了拂手:
“說吧,子孝他可是已成功突圍?”
辛毗咽了口唾沫,欲言又止。
曹操眉頭一皺,喝道:
“結果如何,直說便是,天塌不下來!”
辛毗一哆嗦,隻得將那帛書展開,深吸過一口氣,顫聲念道:
“驃騎將軍於兩日前棄城突圍,於城北中了楚軍埋伏,兩萬大軍全軍覆沒。”
“樂將軍為敵將趙雲所斬,程武被俘,欲降偽楚不得,為劉備下令斬首示眾。”
“驃騎將軍寧死不屈,為劉備下令遊街,為叛民重傷,最後被那叛賊郝昭所斬…”
辛毗念到最後,聲音已近哭腔。
大帳內,一片嘩然驚臆聲。
有人憤怒,有人歎息,有人無奈…
曹操卻如被萬箭穿心,猛的捂住了胸口,搖搖晃晃倒退數步。
“父王!”
“大王!”
司馬懿,曹衝一眾慌忙上前,將曹操扶住。
曹操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臉上扭曲著悲憤,拚了命想要擠出幾滴眼珠。
可擠了半天,卻偏生擠不出一滴淚來。
恍惚間曹操才發現,自己對曹仁的喪命,竟已欲哭無淚。
曹彰,曹洪,曹真,曹休,夏侯淵…
這些年,一個個兄弟子侄隕命於劉備之手,他已經流過太多的淚。
淚已流幹!
今日曹仁的死訊,已是令他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
“孤又折一國之柱石,莫非當真天要亡孤否?”
曹操隻能拳頭擊打著案幾,捶胸頓足的悲涼大叫,以宣泄心中的憤懣絕望。
左右眾人想要安慰,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除了曹衝默默流淚,為曹仁之死傷感外,其餘人隻是搖頭歎息而已。
“郝昭,你個不忠不義,形同禽獸的叛賊!”
“你害死子孝,孤就滅你全族!”
曹操突然間想起此事,咆哮怒叫道:
“傳孤之命,速將郝昭三族夷滅,孤要滅他滿門——”
眾人一震,愕然卻尷尬的目光看向曹操。
看來咱們的魏王,終究是被刺激過度,連他曾經做過的事情都忘了。
“父王,早在洛陽失陷之時,你就已經下旨,夷了郝昭三族。”
身旁的曹衝,不得不提醒。
曹操先是一愣,爾後更加歇廝底裏的叫道:
“那就夷他九族,孤要殺盡一切跟他有關係之人,孤要夷他九族…”
眾人無不凜然,皆是不敢再作聲。
許久後。
曹操的怒氣終於宣泄一空,方才扶著拐杖,有氣無力的跌坐了下來。
“今黎陽已失,子孝已亡,大耳賊三十萬大軍,必會長驅北上,直逼鄴城。”
“我大魏已到了危急存亡之秋,爾等還有何扭轉乾坤之策,速速道來!”
緩過勁來的曹操,不得不對麵現實。
現實就是黃河天險已盡失,三十萬楚軍兵臨城下已成定局。
守住鄴城,關乎著冀州得失,冀州得失關乎河北存亡。
河北若失,他的魏國離亡國,也就隻差一步之遙了。
眾臣皆是焦慮慌張,卻彼此對視,無人獻計。
“賈文和,你說,孤該怎麼做?”
曹操見無人主動獻策,隻得滿腹惱火的親自點名。
賈詡眼珠轉了幾轉後,隻得說道:
“大王,恕臣直言,黎陽既失,劉備三十萬大軍殺入河北腹地,已近在咫尺。”
“以我現下國力兵力,想要守住鄴城,想要守住冀州,恐怕已是希望渺茫。”
“臣以為,與其將我有限的兵力,消耗在一場必敗的戰爭當中,倒不如選擇存人失地,以免重蹈黎陽城覆轍。”
賈詡洋洋灑灑分析了一通,爾後一拱手:
“所以臣以為,我們不如放棄冀州及幽州,將現有的全部兵力,盡數撤往並州。”
“如此一來,我們至少可保住近十二萬左右的生力軍。”
“而並州西連關中,南阻黃河,東有太行天險,占盡地利優勢。”
“那麼我大魏就可以憑借潼關,武關,以及井阱關等雄關險隘,以現有兵力足以擋住偽楚數十萬大軍,保得並雍涼三州之地!”
“隻要我們守住這三州,便可南和張魯劉璋,東聯遼東公孫氏,養精蓄銳,重整旗鼓。”
“待偽楚內亂,中原有變時,大王再揮師東進,方能一舉收複失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