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和劍眉微微一皺。
當年老劉初登王位時,考慮到阿鬥年紀尚幼,便沒有立為世子。
現下多年已過,阿鬥已由孩童長成少年,為穩固國本,老劉與眾臣商議著,已決定在平定河北後,便立阿鬥為世子。
憑心而論,阿鬥算不上有多聰慧,甚至資質還略顯平庸。
不過平庸歸平庸,卻絕對算不上是昏庸,做為一名守成之君阿鬥還是合格的。
對大臣們來說,輔佐這樣的守成之君,自然是最好不過。
眾所周知,作為二代君主,不怕你擺爛躺平,就怕你喜歡瞎折騰。
你爹身為開國君主,把該打的仗都打完了,你隻需要與民休息,善用你父親留下的賢臣,再略通些帝王權術確保皇權穩固,然後坐等盛世到來就行了。
就怕你雄心壯誌,立誌要超越你爹,非要變著法的瞎折騰,最後硬生生把你爹攢下的家底給折騰光了,到頭來二世而亡,給別人做了嫁衣。
正是基於這樣的曆史教訓,絕大多數的大臣們,都是支持老劉立阿鬥為世子的。
何況阿鬥還有嫡長子這一層重量級的身份。
令蕭和沒想到的是,阿鬥竟出現了這樣的意外。
落水受驚,變癡呆了!
這要是治不好的話,將來老劉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立其為世子。
就算老劉想冒險,蕭和也絕不可能答應。
皆竟有晉惠帝司馬衷的先例,蕭和可不想讓他們輔佐老劉,辛辛苦苦再造的大漢朝,走了晉朝的老路。
不立劉禪,老劉就隻能從剩下的幾個兒子當中選了。
剩下的幾個兒子,皆沒有嫡長子的身份,理論上他們全都有做世子的資格。
老二劉永和老三劉理,論資質都還行,年紀又與劉禪相差不多,目前來看品行也都不錯。
要說天資最好的,當屬老四劉裕,學起詩文來是過目不忘,年不過五歲便能頌詩百首。
學武方麵的天賦,同樣是異於常人,聽聞老劉送了一張小弓給他,練了不到三日,便能在十步之內百發百中。
用老劉自己的評價,這孩子能文能武,天賦異稟,實乃他老劉家為數不多的奇才。
隻可惜年齡太小,肩膀還太稚嫩,挑不起這整個天下。
至於去歲出生的幼子劉淵,不久前剛剛滿周歲,還看不出什麼資質來…
至少從目前的局麵來看,老劉要真治不好阿鬥,就隻能從劉永和劉理二人當中,選擇其一立為世子。
欲江山穩固,需當國賴長君嘛。
“太尉,許都出了什麼事?”
身旁的馬謖見蕭和失神,忍不住低聲問道。
蕭和思緒迴到現實,但也沒有隱瞞,將那道急報遞給了馬謖。
馬謖看罷臉色一變,目光急看向了前方:
“大公子乃大王嫡長子,出了這樣的意外,可不是件小事。”
“太尉,要不要即刻向大王稟明?”
蕭和卻搖了搖頭,神色淡定道:
“大公子身份尊貴,出了這樣的事,自然不是小事。”
“不過對大王而言,現下沒有任何事,可與討滅偽魏,一統天下可比。”
“先等大王打完這一戰後,咱們再行稟報吧,免得亂了大王心神。”
馬謖深以為然,遂不再多言,低頭再看手中情報,感歎道:
“大公子本為世子最完美的人選,沒想到竟出了這樣的意外,實在是可惜。”
“如此一來,這世子之位便有了懸念,不知將來會花落誰家呀…”
蕭和輕咳了一聲,提醒道:
“誰做世子,自然得由大王乾綱獨斷,咱們做臣子不當妄議,隻做好咱們的本份便是…”
馬謖驀然會意,忙是閉上了嘴,將那道急報還給了蕭和。
蕭和將急報收起,思緒迴到了眼前,目光望向了前方。
視野之中,一座座的土山已拔地而起…
正午之前,土山修築完畢。
劉備登上了其中一座,舉起望遠鏡居高臨下,向著鄴城內遠望。
一座座糧倉所在,清晰的印入了眼簾。
糧倉的位置,與城內降臣提供的布局圖,基本上位置吻合。
神雷炮若從此處發射,糧倉正處於其射程之內。
而其餘土山修築的位置,也皆是根據糧倉布局圖所選定的最佳投射位。
“傳孤之命,將我們的神雷炮,拖上土山吧。”
劉備毫不遲疑的下令。
號令傳下,已經就位的神雷炮,徐徐被拖上了土山。
不光是南門,與此同時,其餘三門外的土山皆也堆築完畢,神雷炮順利安設。
此戰,劉備要保證同一時間發動火攻,將鄴城中的糧倉盡數燒毀,不給曹衝反應過來,及時搶救的機會。
北西東三門方向,第一柱狼煙升起,代表著神雷炮皆已就緒。
劉備當即令燃起狼煙迴應,傳令各門神雷炮,進行第一輪試射。
“嗚嗚嗚~~”
一枚枚的石彈,騰空而起,向著鄴城唿嘯而去。
四門城牆上的魏軍士卒,早已避至了城牆根下,做好了規避準備。
“轟轟轟!”
巨響聲此起彼伏,響徹鄴城。
縮在城根下的曹衝,神經已然緊繃,縮在了虎衛的盾牌下,做好了頭頂碎石塵屑跌落的準備。
想象中城牆上天崩地裂,頭頂土石濺落的畫麵,卻並沒有出現。
身後城牆,安然無恙,竟無一枚石彈命中!
相反,幾乎全部的石彈,皆是越過了城牆,轟入了城內。
曹衝鬆了口氣,抬頭望向城內,隻見一道道的塵柱,印入了眼中。
“奇怪,楚軍的神雷炮準度向來極高,現下怎會偏的這般離譜?”
曹衝喃喃自語,眼中漸漸掠起了幾分狐疑。
左右的魏軍士卒們,卻在暗自慶幸。
他們當中不少人,甚至開始有人嘲笑起了楚軍操炮手眼瞎。
接下來的幾輪投射,結果依舊,楚軍的投出的石彈,大多落在了城內。
躲在城牆根下的魏卒,緊繃的神經徹底放鬆,甚至有人敢大著膽子重新摸上城頭,窺視起了城外楚軍。
“不對勁,不對勁呀…”
惟有曹衝卻喃喃自語,臉上疑雲越來越濃重。
轟鳴聲漸漸沉寂,楚軍的試射到此為止。
各土山上的神雷炮,皆已根據試射結果,調整了配重與射角。
第三道狼煙,升起在了鄴城四門之外。
確認過各部皆已就緒,劉備馬鞭一揚,大喝一聲:
“換火油桶,發動火攻!”
號令傳下,第四柱狼煙,旋即點起。
操炮手們即刻將事先備好的火油桶裝上,以火把引燃。
“嗚——”
伴隨著一聲風火嘶吼,熊熊燃燒的火油桶騰空而起,越過城牆,直奔城內糧倉而去。
幾乎在同時,四門三十餘座土山上,數十枚火油桶盡皆升起,襲向城內。
“轟轟轟!”
一瞬,火油桶落地,精確無誤的撞入了糧倉之中。
油桶撞碎,火油四濺而出,火焰四麵八方的撲向糧倉。
遍布於鄴城內的十餘座糧庫,頃刻便化為了熊熊火海。
驚恐萬狀的糧倉守卒,慌忙試圖撲滅驟起的大火。
可惜,火攻來的太快,火勢燃起的太快,轉眼間已燒到他們無法撲滅的地步。
“快,快向倉舒公子稟報,糧庫起火!”
“來人啊,快來救火啊!”
“火勢蔓延的太快,滅不了啦,快撤吧…”
驚恐尖叫聲,眨眼響徹鄴城上空。
南門城牆根下。
曹衝正昂起頭,驚異的望著從頭頂唿嘯而過的火球,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落入城內。
一旁辛毗恍然大悟,罵道:
“原來大耳賊修築土山,竟是為了對我鄴城發動火攻!”
“他這般一通亂射,豈不皆砸向了城中民舍,不知多少百姓要被殃及?”
“大耳賊自詡仁義,卻竟如此無視百姓生死,果然是假仁假義。”
辛毗在罵罵咧咧,左右的魏軍士卒,皆也跟著一通咒罵。
曹衝望著城中騰起的火焰,眉頭卻越凝越深,心中卻一絲不祥的預感也愈發強烈。
一騎飛奔而來,滾鞍下馬。
“啟稟,城東甲乙丙三座糧庫,盡數被楚軍火攻引燃,已無法撲滅!”
曹衝心頭咯噔一下,臉色大變。
一騎接一騎接踵而來。
“稟公子,城西丁戊糧庫火起,請公子速派人救火!”
“稟公子,庚辛兩座糧庫被楚軍火油桶引燃,請公子速…”
噩耗雪片般飛來,如一道道雷霆,無情的轟向了曹衝頭頂。
“怎麼…怎麼突然間,這麼多糧庫盡皆起火,這…這也太巧了吧?”
辛毗聲音顫栗嘶啞,眼珠爆睜到如同見鬼。
陳泰卻一拍腿,跌足叫道:
“倉舒公子,我們誤判了大耳賊的意圖。”
“他逼城修築土山,根本不是針對我軍和城中百姓,他是謀劃好了要用火攻,燒毀了我們的糧庫。”
“這必是那蕭和的毒計,他是要燒盡我們的糧草,令我們不戰而敗啊!”
曹衝打了個寒戰,倒吸一口涼氣,神色凝固在愕然一瞬。
幡然省悟!
就說之前時,為何總覺得劉備今日所為,哪裏有些不對勁,一時間卻又說不清道不明。
原來竟是不對勁在這裏!
“百密一疏,終究還是百密一疏啊~~”
曹衝懊惱無比的狠狠一跺腳,爾後歇廝底裏大叫:
“傳令夏侯充許儀,令他們即刻率軍搶救糧草,無論如何也要給我保住剩下的糧草!”
“若令劉備燒光我們糧庫,我四萬大軍就完了,鄴城就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