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生默默地聽著，心頭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滋味。


    他心裏很清楚，古往今來，凡是立誌守護天下之人，往往都難以善終。


    迴想起自己的那些至交好友們，哪一個不是為了這所謂的天下而命喪黃泉。


    “這麼多年過去了，有時候我甚至會覺得你們都已經變了。但今日與你這番交談下來才發現，你們始終未曾改變過啊！依然堅定地沿著當年自己所立下的目標前行。”李長生長長地歎了口氣，話語之中飽含著無盡的感慨。


    雷夢殺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露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師父啊，您這話聽起來怎麼跟交代後事似的？別這麼悲觀嘛，您這不是帶著東八出去遊曆了嗎？您盡管放心去玩，等我哪天得空了，肯定會去找您們一起玩的！”


    李長生微微一笑，輕點了下頭，但並沒有再接他的話。


    因為他心裏清楚，此次離開，幾乎等同於向世人宣告李長生已經不在人世了。


    即便日後再有重逢之時，出現在眾人麵前的也不會再是曾經的那個李長生，而是另一個全新的身份。


    “等到將來你真的決定踏出那關鍵的一步，選擇留在若風身旁，那麼你的雷門恐怕就再也迴不去嘍！”李長生語重心長地勸誡著眼前這個徒弟。


    聽到這番話，雷夢殺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隨後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緩緩吐出口氣，釋然道：“如果真是那樣，迴不去……那就迴不去吧。”


    李長生聞言閉上雙眼，開始靜靜地思考起來。


    過了片刻後，他睜開眼睛說道：“你呀，這些年來一直故意違背雷門的門規，就是想讓雷門將你逐出家門；又為了不讓你的妻子和女兒受到牽連，還特意讓女兒跟隨母親姓。如此一來，就算日後發生什麼意外狀況，至少她們母女倆身後還有劍心塚可以依靠。”


    “但是，夢殺啊！欲成大事者，無一不是拋棄過去，與過去徹底割裂。你呀！”李長生說到這裏稍稍停頓了一下，隻見雷夢殺雙眼紅潤，直直地盯著他看。


    李長生見狀趕忙站起身來，故意將視線移開，避開了雷夢殺的目光，並淡淡地說道：“還差得很遠吶！”


    雷夢殺聽後默默地低下頭去，不再言語。


    他心裏清楚得很，自己之所以無法做到割舍，是因為那是他一路走來所經曆過的點點滴滴，承載著太多的迴憶和情感，又怎能輕易舍棄呢？


    這就如同是他生命旅程中的基石一般重要，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將其拋棄。


    李長生看著眼前沉默不語的雷夢殺，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輕歎息一聲之後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雷夢殺的肩膀，緩聲道：“待到時機成熟，就讓寒衣前來尋我吧，屆時我自當傳授她劍術。”


    聽到這話，雷夢殺微微抬起頭來，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舍之意，猶豫再三終於還是鼓起勇氣，結結巴巴地問道：“師……師父……您以後難道都不會再迴來了嗎？”


    “哈！”就在這時，李長生迅速哈了口氣，再一次用手指不偏不倚的給雷夢殺又一個腦瓜崩。


    雷夢殺捂住腦門，腦門陣陣作痛：啊！又被敲了！


    李長生緩解了一下心中苦悶，隨即便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鬱悶之情，開始滔滔不絕地抱怨起來：“哎呀我說你這個傻小子，我都已經跟你講了這麼久啦，直到現在你才算明白我的意思啊！”


    雷夢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砸弄得有些發懵，但很快便迴過神來，一邊用手輕輕地揉著被砸疼的腦袋，一邊滿臉哀怨地嘟囔道：“師父，我嚴重懷疑，是不是因為您平日裏總是這樣動不動就敲打我的腦袋，以至於把我給敲笨了，所以如今我的反應才會如此之慢！”


    “信不信我在給你一個！”李長生一臉冷漠的舉起手，雷夢殺“嘿嘿”一笑，舉手投降。


    李長生麵色凝重地說道：“守護天下蒼生，這可不是一件輕而易舉之事，並非任何人都能夠擔此重任。你與若風若是想要獲得這份資格，必然要曆經無數艱難險阻、生死考驗，期間不知會遭遇多少場驚心動魄的惡戰。所以，你們二人切記不可有絲毫懈怠之心，否則便隻有死路一條。”


    雷夢殺聽聞此言，毫不退縮地與李長生四目相對。


    他稍稍後退一步，然後恭恭敬敬地向李長生行起大禮，語氣堅定地迴應道：“學生定當不辱使命，絕不辜負先生的期望！”


    然而，就在此時，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李長生的眼眶漸漸紅潤起來，他突然伸手用力地打掉了雷夢殺正在行禮的雙手，並大聲嗬斥道：“已經辜負了！”


    早知如此，現在改還來得及，可你呢，就是不聽勸！


    緊接著，李長生長歎一口氣，緩緩說道：“我這一生最大的心願，便是希望我的弟子們能夠自由自在地行走於江湖之上，隨心所欲地生活，盡情享受人生的樂趣。”


    “至於那所謂的天下大任……實在太過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啊！”說罷，李長生側過身子，最後又一次語重心長地叮囑道：“你隻需做到不辜負自己內心即可！”


    至於我的期望啊！你早就辜負了，也不差這一次。


    言畢，李長生毅然決然地轉過身去，邁著堅定的步伐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了雷夢殺的視線之中。


    雷夢殺靜靜地凝視著李長生遠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會心的微笑：“先生終究還是嘴硬心軟啊！”離開前也不忘再叮囑自己幾句。


    隨後，他毫不猶豫地雙手抬起衣擺，雙膝跪地，對著李長生離去的方向，雙手交疊置於額頭前，結結實實地磕了一個清脆響亮的頭。


    站在一旁的紅塵目睹了這一切，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深深的敬意。


    他走上前來，鄭重其事地對著雷夢殺行了一禮，輕聲說道：“願為了天下蒼生之人，理應受到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