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密林深處一半遮蔽的樹洞，洞內往地下還延伸了丈許有餘，頗為寬曠。此時洞內正橫躺著一位兵卒模樣的男子，正是葉寒。


    此刻的他的處境的確是有些淒慘，一身甲衣破碎殆盡，渾身從上到下滿是傷痕，右臂有三道深深的劃痕，深至露骨，看樣子其臂骨應該已成兩截，隨便擺動就會傳來陣陣刺痛，左手三根指頭也在昨日折斷，無力的垂在一邊，好在拇指和食指還能勉強動彈。


    其餘身上大小傷痕無數，雖已不再流血，不過光看此模樣就知當時受傷匪淺。這也難怪，葉寒努力抬起右臂，誰叫昨晚他逞英雄，把趙憶天擋在身後，毫無遮蔽的承受了那道滾滾而來的強大氣浪衝擊。


    隻聽噗呲一聲，可能是喘氣過快，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落在地上留下腥紅一片。看樣子五髒六腑也是受損不輕，已經嚴重到一唿吸就感到刺痛的程度。


    明明已遭受這等常人難以忍受的傷痛，可葉寒對此毫不在意，反倒還在隱隱發笑，他當然不是瘋了。


    痛苦、折磨、仇恨、暴虐，誰能想到當年那個天真活潑的幼童，現在要靠人世間最邪最惡的情感為食，葉寒其實很享受仇人痛苦而絕望的感受，他們的絕望還有臨死的哀嚎灌注其身，才是他力量源泉。


    就好比現在，明明已殘破不堪的軀體，隻要運轉法門，就能從各傷口處源源不斷溢出滾滾黑氣，隻看著黑氣飄過，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紛紛愈合，而他被折斷的臂骨經過黑氣浸潤，不但愈合如初，而且好像比以往更加結實三分。


    葉寒沐浴滾滾黑氣之中，能有一盞茶的功夫，他再度檢視全身，發現各處傷口早已痊愈。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這就是葉寒的能力，拜老頭子無窮孽氣灌體，每次受傷隻為未當場氣絕，哪怕白骨生肉也並非難事，更神奇的每一次痊愈，都能重塑肉身，讓一身筋骨不斷增強。


    “哼，老頭子的手段，每次經曆都感覺神奇，但是你給我的這身能力，讓我付出的代價又是什麼呢，可恨，可惡，你我之仇，可不亞於外麵那群偽君子對我家犯下的罪孽，他們該死，你也該死！”


    葉寒心念此處，猛的坐起，他剛想竄出這個樹洞，結果一個踉蹌再度跌倒在地。葉寒見此一陣苦笑，是了，他現在已太強，太久沒經受如此創傷，以至於他的幾乎忘了，每次痊愈，必有月許時間無法激發內力。


    而且此刻方才痊愈，身體消耗過甚，現在竟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此地僻靜無聲，葉寒一人躺在洞中，倒也圖個一時清淨。過往的那些人和事，在他腦中迴蕩。其實有時候，葉寒也很迷茫，他深入江湖殺戮一片，到底是為了什麼？


    那老些個門派，連同他們的掌門子弟，到底是不是真都該殺，這些江湖人士，有些是當年真正害死父母的兇手，也有一些當年不過是傳個話，跑個腿，還有就是像李本堂那般，借機散財博取名聲，以葉家鮮血灌注他舉世善名，這種人到底該不該殺？


    葉寒其實也說不清，難不成殺了這些偽君子，他的父母就能複活？他那不足百天的妹妹就能長大？他就能重歸那個溫暖的家，重溫往昔種種溫柔？


    這些自然不能，葉寒知道，無論自己如何努力，已逝去的一切終究化為塵埃。葉寒曾經問過禪師，答曰放下，答曰無為。


    可這一切，終究難以釋懷，連同當年的戚叔叔，連同北境的無名者，他們為葉家打抱不平，最終被人群起而攻之慘死陣中。此刻雖紛爭已熄，葉寒麵對著一個個聳立的冰冷淒涼的墓碑，他想放下，可當年那群賊子可曾放下？


    殺，必須殺！複仇並不能帶來快樂，卻能帶來寬慰，既然江湖皆與葉家為敵，那就殺穿整個江湖又如何？


    心念如此，倒也坦然，葉寒穩定心神，隻等體力恢複，此洞穴說起來也頗為寬廣，身處其中聽著林中寒風唿嘯，反倒襯托出一絲淡淡的暖意，葉寒暗暗立誓，等下一迴出山，一定盡誅當年惡賊，定不再猶豫迷茫。


    葉寒剛打定主意，卻聽得洞外隱隱傳來一陣腳步聲，此刻的他已是手無素雞之力，昨晚明明忍痛跑出好遠，怎麼還能被人追蹤到此。


    可笑自己剛剛立誓要殺盡當年惡賊，難不成這要命喪賊手。葉寒吃力的挺起身，往一側洞壁上靠去，卻聽那腳步聲越來越響，好像隱約已至洞口。


    葉寒深吸一口氣，心中十萬個念頭急轉，他現在唯一能動的就是右手，但是也根本舉不起劍。內力全無纏魂絲更是發不出去。懷裏倒是有短刀幾把，但以他現在的臂力，根本投射不出，他屏氣凝神，死死盯著洞口不放。


    這時，隻感覺洞口光線忽然一暗，從外麵伸進來一顆毛茸茸的大腦袋，葉寒定睛一看，卻是顆車輪般大小的灰色熊頭。那灰熊小心翼翼探進洞來，鼻子一張一翕聞個不停，看來是剛才葉寒那一身血氣把它給招惹進來。


    此時葉寒處於灰熊右後方，要是平時早一刀下去剁了熊頭了事，可現下卻是不行，葉寒隻能期望灰熊看不到此處，趕緊離去。


    他正思緒間，那灰熊突然猛一扭頭，剛好和葉寒來了個四目相對。葉寒即便身處如此險境，依舊目光平淡如水，uu看書uunu 可那灰熊一見葉寒如此，反倒愈發兇厲起來，它大嘴一張，口水橫流，湧現出滾滾殺意。


    葉寒見此頗有些自諷的笑道，是了，原來人活於世，不光人會害人，原來這些畜生也會。


    那畜生一聲怒吼，身體猛的往洞裏一鑽，張嘴就衝著葉寒咬去。就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葉寒拚盡全力將自己咽喉部躲過，一使勁右手直接往那灰熊口中送去，還沒等灰熊一口咬下，葉寒直接把手往灰熊利齒上那麼一劃，頓時手心一股鮮血激射出去，直接灌注灰熊嗓子眼內。


    那灰熊被這血腥味一刺激，變得更加瘋狂兇厲起來，它一個勁的張嘴猛咬，想要直接把葉寒叼住。


    葉寒卻是臨危不亂，他身子放平，使勁一滾，人就片刻滾到洞穴最深處，邊滾還邊口中默數，“一息。”


    那灰熊一見嘴下不見了葉寒，有些茫然的四下張望。


    “二息。”


    這灰熊碩大的腦袋在洞口微微一晃，就看到了躲在緊裏麵的葉寒，它頓時又是一聲咆哮，身子一縮直接整個身體鑽進洞來，往葉寒那邊爬去。


    “第三息。”


    葉寒默數完畢，此時這灰熊已趕至身前，張開血盆大口就要一口咬下，卻突然渾身抽搐不停，沒掙紮幾下就跌倒在地，竟然直接七竅流血而亡。


    “嗬嗬嗬，老頭子，真是拜你所賜，這具身軀，還真是出奇的好用呢。”葉寒吃力的抬手看著右手上的傷疤，此時血跡已幹，傷疤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愈合著。


    看來，是得找個地方消停一陣子了，葉寒暗自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