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禾，莽荒天下，最尋常不過的一隻牛妖。
他出生於稻合村，爹娘，都是村子裏，本本分分的黃牛精。
自他幼年時期，他爹娘，就對他說。
你得好好修煉，不好好修煉，就把你扔到滄溟天下，去給人族的百姓，當老黃牛，沒日沒夜的工作，等你年老體衰了，再被“人”宰了吃肉！
可他的修行天賦實在一般，修行了六十年，也不過是個除了力氣大一點，沒任何特長的小妖。
他爹娘對他的期盼，也從出人頭地，變成了，平平安安，娶妻生子，在稻合村平平安安的度過一生就成……
可他在村子裏劈柴的時候，總是覺得，稻和村太小了。
從東走到西，不過八百六十步……
他想要出去看看。
可爹娘又說，外麵的世道太亂，天宮降神，外麵的妖怪，都魔障了。
可他還是不甘心。
他覺得像爹娘一樣，一腔憤慨，隻覺得，一輩子生活在稻和村，都不如去滄溟天下，當老黃牛……那時的他，還不知道，什麼叫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他隻是想出去看看。
所以一個雨夜。
他趁著爹娘酣睡。
離開了稻和村。
外麵的世界，讓他茫然。
都說外麵是花花世界迷人眼……可離開了爹娘，卻不知道該去哪裏。
他想起了當年，路過村子的說書人，講過的大聖爺的故事，那是他從小到大聽過的最精彩的故事，所以他打算一路西行！
這一路上，他當過苦力；撿拾過野菜；從虎妖口中，險象環生；在一座妖山上給山上的白骨大王，當了二十年的巡山小妖……
他看過了不少風景，但卻覺得，自己，距離最初離開家鄉時的那份初心，越來越遠了。
而就在這時。
白骨大王的洞府內，有其他的小妖跟他說，曾經的“齊天大聖”又被抓了，被關押在火焰山。
他那顆本來覺得快要枯死的心，忽然又鮮活起來。
自己離開稻和村，是想出來看看。
外麵的世界，沒有爹娘說的那麼糟，但也沒自己想象得那麼好。
他是黃牛精，沒有修真天賦，更沒有大聖爺的本事，他隻有一身力氣……想把莽荒天下都走遍……他想去火焰山，看看傳說中的那位大聖爺。
所以他又上路了。
他沒敢把自己的決定，告訴山上的白骨大王，因為大王脾氣不好，一怒之下，自己很有可能變成大王餐桌上的一份菜……烤牛肉，鹵牛蹄，炒牛心……
他想想就覺得汗毛聳立。
所以他找了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
離開了白骨山。
用自己這些年，積攢的全部盤纏，換了三枚，縮地成寸符。
用了十九天，風餐露宿，趕到火焰山……
他這一次……算是見到真正的世麵了。
他見到了一個個隻在傳說中聽說過的大妖，青獅，九尾狐，吞天巨蟒……
他以為，自己在火焰山，見到的那些大妖，就是自己這輩子，能見到的頂點！
可是這一刻……
初禾跪在支離破碎的火焰山上，他意識到，自己錯了。
他之前見過的那些大妖，隻是他以為的頂點……
而這個世界，真正的頂點，就在天上，就在自己的頭頂。
“爹，娘……兒子，這次真的見世麵了，亙古未有的大世麵！”
那黃牛精的頭頂。
天空，在坍塌。
一個接一個的黑洞出現。
漂浮在天上。
鴻蒙傳說裏的巨獸，接連出現。
卻一個接一個的被黑洞攪得血肉橫飛。
分不清，是月亮，還是太陽的星辰，一顆接一顆的從天而落。
卻又被莫大的神通，切割的支離破碎。
所有的妖族，都抬頭仰望……
天上萬千光華！
一道接一道的身影，從天空墜落。
但卻隻有一道身影永恆的屹立在天上。
那是抬手掐訣，身體周圍，漂浮環繞無數法器的白衣書生。
天上白玉京，大赤天，第十三境，空劫大羅仙，通天之主，戰死！
天上白玉京，清微天，第十三境，空劫大羅仙，輪迴海之主，王旭，被擰掉頭顱。
天上白玉京，禹餘天，第十三境，空劫大羅仙，善鬼，魂飛魄散！
天上白玉京，大赤天，第十三境，空劫大羅仙，極樂廟之主，黎榮，身死道消……
天上白玉京，禹餘天，第十三境，空劫大羅仙，龍修，被斷死肢，抽取脊骨，魂滅。
……
一片廢墟的火焰山上。
群妖隻能聽見從天上傳來的放肆的笑聲。
“還剩五個！”
“想逃？”
“本仙君，沒說你們可以走了。”
“過來領死！”
天上黑洞，這一刻，開始移動！
那些黑洞，竟然受那白衣書生的操控，開始包圍，剩下的五個大羅仙。
火焰山上的妖怪，已經目瞪口呆，他們隻覺得腦中天雷滾滾。
“那……那還是人嗎？真的是人嗎？”
“這是，生靈，能擁有的威能？”
“大聖爺的師尊，到底是誰？他似乎不單單是，大荒萬聖妖皇。”
“我剛剛隱約聽到他自報法號……他說……他是三真萬法門的，隱世萬法仙君。”
“隱世萬法仙君……我好像隱約聽過這個名號，從海外……他們都說……在這個時代，沒有諸神，隻有……隱世萬法仙君！”
……
這一刻。
天上，大風起，天地轉，因果亂，生死逆……
天上白玉京，大赤天，第十三境，空劫大羅仙，七界門門主，牢，支離破碎，法身化作飛灰堙滅……
天上白玉京，清微天，第十三境，空劫大羅仙，劍壽鬼，古月，被開膛破肚。
天上白玉京，禹餘天，第十三境，空劫大羅仙，不空成就佛，挖去佛眼，毀掉佛心，被三真萬法劍，斬去佛首！
天上白玉京，大赤天，第十三境，空劫大羅仙，萬災之身，禍殃，被剝離一身修為，死不瞑目……
天上白玉京，大赤天，第十三境，空劫大羅仙，曾熬過一個元劫的紅塵仙，奇技之修，李椿，被那白衣書生，斬下人頭，人頭被書生，提在手中！
……
一片廢墟的火焰山裏。
猴子呆愣的站著，眨巴著眼睛。
狐妖跪在地上，拉了拉猴子的手背上的毛發。
“師父……”
“看來是輪不到你出手了。”
“幸好您沒貿然動手，要不然，您可能還會給師爺拖後腿。”
“一穿十一，隻是衣角微髒，若不是親眼所見，說出去誰會相信啊！”
“這就是冠絕古今的含金量啊！”
“師父，莽荒天下的未來……”
“還用我來扛起嗎？”
猴子眨巴了兩下眼。
“不用了！”
“為師還小。”
“有你師爺在。”
“為師忽然意識到，有你師爺在，為師自己也算年輕。”
“還有很長的修行之路可以走。”
“嘿，嘿嘿……”
“我就知道，天上白玉京的大羅仙，算個狗屁，老子的師尊，才是真正的頂點和無敵！”
……
而與此同時。
火焰山的天上。
林堯提著紅塵仙，李椿的頭顱，瞇縫起雙眼。
這位紅塵仙，頗為頑強。
哪怕隻剩下一顆腦袋和一縷殘魂，也在頑強的，修複自己的傷勢。
哪怕在這種情況下，給他機會，他仍舊能起死迴生。
“真夠頑強的？這麼不想死？”
那顆頭顱的嘴角咧開，發出嘿嘿嘿的笑聲。
“能活著，自然不想死……”
“老夫熬過了一個元劫，還想熬過第二個！”
“道友，留老夫一命如何？”
“老夫熬過元劫的手段和經驗，願意傾囊相授。”
“道友……距離新的元劫，沒有多少年了。你應該能察覺到吧！作為“天”他的“情緒”和“私心”，越來越多了！”
“像你這樣，掌握因果神通的修士，天不會放過，絕對不會放過，他甚至會想奪取你的因果律神通，來幫自己，避開衰老死亡的必然結局。”
“你和我們廝殺激戰到這種程度，天肯定已經察覺了，他馬上就會對你降下因果之罰！”
“你需要我，你需要我啊！道友！”
林堯麵色冷漠。
他輕吐出兩個字。
“不留！”
“你熬過元劫的方式，不就是茍著嗎？”
“我還需要向你討教？”
那頭顱麵色一僵。
他麵皮老邁的頭顱，露出一絲怒意。
“你這瘋子，油鹽不進吶！”
“你到底要幹什麼？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不茍著，你要和天硬碰硬！”
““天”就算衰落了，也還是“天”，你拿什麼和“天”硬碰？你真的想追求“眾生平等”？可笑……你拿什麼讓“眾生平等”？憑借你的意誌去推動天下平等大同嗎？”
“你有沒有想過，被你平等的其他人怎麼想？”
“你都跟我平等了，我憑什麼遵從你的意誌？”
“你強迫我遵從你的意誌，我和你還是平等的嗎？”
“靠你個人意誌去推動世界新秩序，如果有群體死活不願意接受絕對平等怎麼辦？”
“你想靠個人強大的實力去實現隻能武力鎮壓，甚至需要大範圍殺戮……”
“這樣的你比無為而治的“天”更加恐怖，一不小心就是血腥獨裁者……“
“被神許諾的自由不是自由，被神強製的平等難道就是平等了麼？”
“就算你修為高深，心懷赤子之心，舍己為人。你解放了所有生靈，之後呢？給他們無限資源，讓他們不再作惡？但是有很多人想要過不同的人生，那又怎麼辦？”
“或許你可以給每個人都創造了獨屬於他自己的世界，這個世界是虛擬的，人們可以當將軍，當修士，當乞丐，體驗人生百態。那之後呢……眾生若是覺得，被墜入夢幻，也是一種壓迫和操控呢？你又該如何，你……”
可那頭顱的話沒說完。
白衣書生已經一巴掌抽了過去。
“閉嘴吧！”
“你當本仙君，是聖母啊？”
“我閑的，我有病，我還給他們創造虛擬世界？我有那時間，早自己享福去了。”
“你當我是傻子嗎？地主和當官的，僅僅是掌握了些許的財富和權力，他們就可以不拿底層人當人看，他們把人當做是什麼？是牛馬、是資源。”
“一個大乘期老祖隨便一擊就能打沉方圓百裏的土地，而這方圓百裏的土地上可能生活著數萬名金丹築基煉氣期的修士。這跟一個人拿開水燙螞蟻有什麼區別？”
“讓大乘期老祖跟築基期修士去講人人平等？講的著嗎？大乘期老祖拿築基期修士當人嗎？”
“這種人性中的本惡，改的過來嗎？”
“我之所以跟蕓蕓眾生說……“站起來，不準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等生來自由身”，是想告訴他們，蒼天可以把他們當豬狗，仙人可以把他們當牛馬，但是他們自己不能真把自己當成畜生……他們應當有“改命”之心，應當有“人定勝天”之誌！”
““天”給他們洗腦，我則是讓他們清醒過來……”
“對我自己來說，眾生的“清醒”會給“天”和“天宮”帶來麻煩，這就夠了。”
“因為“天”和“天宮”，讓我不開心，所以我要讓“天”和“天宮”，也不開心，之後我開心……我所追求的東西很簡單，那就是我的弟子，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而我可以心安理得的讓他們好好給我養老……我來享福……可那該死的“天”容不下我和我的弟子！”
“至於那些“天下大同”的理想，或許真有聖人追求，但我……不是聖人……聽說過“蠱真人”嗎？聽說過“極道萬業魔君”嗎？這兩個聲名赫赫的魔修，也是我！”
“所以，我不需要你來給我說教……”
“至於蒼天……遲早有一天，因果律之罰，也不能奈我何！”
那白衣書生，一邊說著，一邊手掌微微用力。
那第十三境大能，奇技掌道者，熬過一個元劫的老怪，砰的一聲，最後的頭顱和最後的一縷殘魂，全部化為齏粉……神魂俱滅。
白衣書生，這是才吐出一口濁氣，掃了掃衣袖上沾染的灰塵……這是真的，一穿十一，衣角微髒。
可就在這時。
轟的一聲，一道金雷，直接劈在了他的身上。
將他全身貫穿。
白衣書生，在金色雷霆中，仰望蒼天。
“等我滅殺這些第十三境的大能，你就過來了？真有趣啊，狗蒼天……借我的手，除掉這些十三境大能，又想用因果之罰，除掉我！你想把好事占盡，可能嗎？”
那書生一邊冷笑，一邊抬手，向天空，扔出一道法符。
“三真萬雷符！”
“被你劈了這麼多次，現在換你被劈！”
金色的符籙，開始擴張，隨後，從符籙上，散出上萬道雷霆，直衝天上。
而白衣書生的身影消散。
再次出現時，他出現在了猴子的身前。
他抬手按在猴子的腦門。
猴子身上的所有傷疤，瞬間愈合。
猴子一愣。
“師尊！”
白衣書生擺了擺手。
“閑話少說！”
“通過和那幾個白玉京的大羅仙廝殺，現在可以確定，“天”容不下“大羅仙”，大羅仙，是在搶本屬於“天”的“道果”，所以“天”和“大羅仙”，互相對立，但“大羅仙”也分為棘手的和不棘手的，對於“天”來說，棘手的，必須鏟除，不棘手的，則可以拉攏……所以也就有了歸順天宮的“大羅仙”和隱匿“天外天”的大羅仙。”
“而你的師尊我，對於“天”來說，恰巧屬於最棘手的那個……”
“天這次，絕不會讓為師我，再輕易離開他的視線，所以整個靈墟界，為師應該是都不能呆了！”
猴子的眼中，一下子噙滿淚花。
“師尊，你是要……”
白衣書生吐出一口濁氣。
“雖然隻是短暫相逢，但看見你現在的樣子，為師很開心，也很驕傲。”
“為師已經決定了，為師要去天外天……找你大師兄！”
猴子又是一愣。
“我大師兄……是誰？我還有大師兄？”
白衣書生，點了點頭。
“你大師兄，外表看上去，平平無奇，行事向來慎重，但他的天資，不輸給你，他在我封鎖賬號前，就已經邁入第十三境，三千年過去，他的修為，隻會更高……為師現在需要幫手，為師所有弟子裏，最能給為師助力的一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