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陽心裏清楚,那隻香獐子分明是自家獵狗追趕堵截到石崖上,不敢下來。這些人卻趁著狗主人還沒趕到,提前開槍。
他們的意圖再明顯不過,無非是想渾水摸魚,冒充獵手,到時候多分點獵物。更過分的是,想在人趕到之前獨占。
誰都知道香獐子值錢,這個時節的香獐子,不僅麝包裏的麝香飽滿,肉質也極為鮮美。
作為進山打獵的人,宋陽一直密切關注著收購站的價格。
麝香是名貴中藥,隨著改革開放,價格大幅上漲,一個麝包大概能賣到五六十塊錢。
宋陽隱約記得,往後價格還會逐年攀升,到八四年以後,能達到兩百多塊錢一個,甚至更高,價格和重量相關。
正因知道價格會暴漲,宋陽一直留著手裏的麝包,想等價格更好時再出手。
即便現在,一個麝包的價值也頂得上城裏工人兩個月的工資。別看五六十塊錢不算多,卻足夠讓人眼紅。
宋陽可不想自己追到的獵物,在眼前被人搶走。
此時,山溝裏獵狗的狂吠聲此起彼伏。宋陽能聽出,除了自家的四條獵狗,還有另外幾條。
他不敢有絲毫懈怠,更擔心自家獵狗出事,立刻朝著下坡連跑帶跳地衝了下去。
王嶽緊跟其後,沒幾步就趕上了宋陽。
兩人以最快速度衝到下麵,隻見其中一人正端著火槍,瞄準朝著他們狂吠的四條獵狗。
顯然,這三人想帶走這隻香獐子。香獐子被打死後滾落下來,就在宋陽的四條獵狗旁邊。
看到有陌生人靠近,幾條獵狗立刻掉頭,朝著三人狂吠。他們也帶著三條狗,雙方對峙著,犬吠聲不斷。
這三個人,宋陽跟著李乘風學打獵時從未見過,似乎也不是附近村子的,完全是生麵孔。
領頭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另外兩個年輕得多,一個十五六歲,另一個十七八歲。
從相貌推測,這應該是父子三人。
而抬槍瞄準宋陽獵狗的,正是那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
看到那人瞄準自己的獵狗,宋陽心頭一緊,立刻大聲吼道:“幹什麼?哪個敢動我的狗,我跟他拚命!”
看到狂衝出來的宋陽和王嶽,中年人趕忙把抬槍人的槍壓下來,笑著對兩人說:“別這麼說,兄弟,不至於吧!”
“我眼睛不瞎,親眼看見有人端槍瞄準我的狗。你們也打獵,不會不知道,抬了槍就是一念之間見血的事,有多嚴重還用我多說?”
宋陽冷眼看向端槍的人,指著那年輕人說:“就憑你剛才那樣,我就有足夠理由揍你一頓。沒人教過你們要管好自己的槍嗎?動不動就抬槍指著,你想幹什麼?”
見宋陽態度強硬,再看看宋陽和王嶽跑下來的地方,中年人趕忙解釋:“兄弟,你誤會了。我們也是放獵狗攆獐子,開槍打死了獐子,卻被你的獵狗攔住了。它們太兇,我家老大也是怕被咬傷,所以才抬槍防備,真的是誤會。”
他直接換了說法,言下之意是這香獐是他們打死的,隻是被宋陽的四條獵狗擋住了。
這是想獨占!
“我兄弟養的是獵狗,又不是見人就咬的瘋狗。老哥,你要點臉行不行?明明是我們的獵狗圍住的香獐子,你怎麼好意思說是你們的獵狗攆的?我倒想聽聽,為什麼圍住獐子的不是你的獵狗?”
王嶽也不慣著他們,半真半假地說:“我兄弟在山坡上都端槍瞄準的時候,你們突然插一杠子。那個時候你們的狗在哪裏?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們就是想趁我們沒趕到,把這隻香獐子獨吞了,或者想搶個獵手的功勞,打得好算盤。”
被王嶽這麼一說,中年人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倒是他小兒子忍不住說:“隔著幾十米遠拿槍瞄準,少在那兒吹牛,誰信啊?”
“不信?”
宋陽淡淡一笑,揚了揚手裏的獵槍:“十六號雙管獵槍,裝的獨彈,四十米的距離,很難嗎?”
三人都看向宋陽手中的雙管獵槍,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火槍很難做到的距離,在這種雙管獵槍麵前,確實不成問題。
但中年人還是不想放棄:“兄弟,我承認,我家老大做得是有點莽撞。但不管怎麼說,這隻香獐子確實是我們突然看見迎麵衝出來,才放狗攔迴來,逼得它竄到石崖上的,也確實是我們開槍打死的。按照規矩,大家一起分一下不就完事了。”
他轉變很快,眼看獨占不成,就想一起分享。
“說得倒輕巧!分……你有資格嗎?如果你們按規矩來,大家一起打獵,見者有份,是可以給你們分一分。但你們抬槍瞄準我的獵狗了,而且,我可沒看到這香獐子是你們的狗攔迴來的。跟我們耍心眼……還想分,分個屁!”
宋陽懶得跟他們糾纏,這麼多心眼,不能給他們好臉色,也不想再糾纏。
他說完,也不管三人,徑直朝那隻香獐子走過去。香獐子不過二十來斤重,隨手就能提起來。
就在這時,他們的三條獵狗突然朝著宋陽的四條獵狗衝了過來。
本能地,走到中間的宋陽怕被狗咬到,趕忙跳到一旁避讓。
下一秒,七條狗撕咬混戰在一起,在山溝裏橫衝直撞。
“快點快點,把狗拉開,咬傷了都不好!”中年人喊道。
他們三人立刻衝了過去。
獵狗都經過訓練,沒有主人指令不會亂來。
這分明是這父子三人指使的,不然,剛剛還對峙著不敢上前撕咬的獵狗,怎麼會突然發動攻擊。
有詐!
但宋陽心裏一點都不慌。
四條獵狗都戴著防咬項圈,最後誰吃虧還不一定。
宋陽站在一旁,看到三人直奔香獐,突然明白他們的鬼主意了,這是想趁亂強行奪取麝包。
真是詭計多端!
他趕忙快步衝上去,想攔住他們。
但還是晚了一步,隻聽中年人的小兒子大叫一聲:“麝包被你們的狗扯走了!”
他一邊喊,一邊追著旺財跑。
這下手速度真快,宋陽和王嶽趕到獐子旁邊,見那獐子腹部已經是血淋淋一片。
王嶽立刻反應過來是怎麼迴事,頓時怒了,提起手中的獵槍就要發作,被宋陽一把拉住,衝他搖了搖頭。
王嶽愣了一下,還沒弄明白,就被狗的慘叫聲吸引,轉頭看去,正看到進寶和中年人的一條狗扭打在一起。
那條獵狗被進寶咬在後腿上,慘叫著,轉頭就朝著進寶的脖子咬去。
可一口咬下去,卻咬在了進寶的項圈上,嘴巴被上麵的鋼釘紮了一下,又是一聲怪叫。
這時,中年人見自己的狗受傷,趕忙朝著被咬的獵狗跑過去,一把拉住獵狗的項圈。但當著宋陽的麵,又不敢對進寶怎麼樣,隻能轉頭向宋陽求救:“兄弟,趕緊幫忙拉開你的狗,我的狗被咬傷了。”
宋陽淡淡一笑,看著不鬆口的進寶,心裏一點都不慌:“是你的狗來咬我的獵狗……自己的狗都管不住,怪誰?”
“行了,兄弟,我給你賠個不是,今天我是有點不地道。現在麝包都被你的狗吞了,這事兒就這麼算了吧,獐子肉留給你們,讓你的狗鬆鬆口!”
中年人連連道歉,看樣子,他真的很擔心自己的獵狗出事:“我錯了還不行嗎?這是我的頭狗,要是傷重了,我還怎麼打獵,你也是打獵的人……知道狗的重要!”
宋陽此時真的很想迴他一句:關我什麼事!
緊接著又傳來兩聲獵狗的慘叫,都是中年人的獵狗發出的。
其中一隻被旺財咬到了脖子,另一隻則被來福和吉祥圍攻得四處逃竄。
宋陽的四條獵狗,別看在那三條狗麵前顯得稚嫩,但因為有防咬項圈,攻擊更兇猛,穩穩占了上風。
但宋陽仔細一想,也不能因為這事給自己樹太多仇人,尤其是這種鬼主意多的人,陰招不斷,會非常難纏。
他立刻衝著幾條狗子吹了聲口哨,大聲喊道:“迴來!”
四條獵狗訓練有素,還沒殺紅了眼,聽到宋陽的招唿,紛紛鬆口跑迴他身邊。
宋陽接著對四條獵狗發出指令:“坐……定!”
四條獵狗聽話地在宋陽旁邊坐下。
看到宋陽四條獵狗的表現,這父子三人也很驚訝。但他們現在,更在意自己三條被咬後畏畏縮縮的獵狗。
另外兩條獵狗還好,沒看出傷得多重,但那條被進寶咬了後腿的頭狗,卻把後腳提了起來,不敢落地,鮮血不斷地流,看樣子傷得不輕。
中年人看了宋陽和王嶽一眼,轉頭對他的兩個兒子說:“還留在這兒幹什麼,還嫌不夠丟人嗎……走!”
他們父子三人叫上三條獵狗,轉身就走。
“就這麼走了?”
王嶽衝著三人大喊一聲,還想上前攔住他們,卻被宋陽一把拉住,並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直到那父子三人順著山溝快步走遠,宋陽才鬆開手。
王嶽不解地說:“剛剛你攔我幹什麼?這三個家夥故意放狗咬架,趁亂割了麝包。你看看那傷口,明顯是刀割的,那可是筋皮連著的地方,狗能一口就隨便扯掉?麝包在他們手裏。”
宋陽卻笑了起來。
這一笑,把滿臉憤怒的王嶽弄得莫名其妙:“陽子,你笑什麼?”
“嶽哥,我知道是他們趁亂打麝包的主意。但是你好好看看,他們割的是什麼?”宋陽笑得合不攏嘴地說。
王嶽愣了一下,走到香獐旁邊,看清楚後,也忍不住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