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沒等到馮學文,卻先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這個女人的出現十分突兀,在冬月初六臨近中午的時候,宋陽一家剛端起碗吃了沒幾口飯,院子裏的四條獵狗突然齊聲狂吠。
一家人紛紛走出屋子,望向對麵的竹林,隻見一個女人走走停停,沿著竹林間的土路緩緩走來。
“是那個女人!”馮曉萱認出她後,滿臉厭惡地說道。
王靜雅沒明白她說的是誰,便問道:“哪個女人啊?”
“我爸在縣城找的老婆!”馮曉萱皺著眉頭迴答。
“她來幹什麼?”宋陽也微微皺眉,感到十分奇怪,沒見到馮學文,反倒這個從未謀麵的女人先出現了。
在巖房坪時,宋陽聽陳家興講過這個女人,馮曉萱被馮學文接到縣城後,沒少受她的欺負,受盡了冷眼,宋陽自然對她也沒什麼好感。
“我不想見到她……陽哥,幫我把她打發走!”馮曉萱說完,轉身迴屋,徑直上了樓。一家人看著上樓的馮曉萱,麵麵相覷。
“不管怎麼說,來者是客,還是得讓她進來,看看她到底想幹什麼。要是來祝賀的,就歡迎;要是來找茬的……哼!”王靜雅說這話時,冷冷地哼了一聲。
宋陽微微笑了笑,在女人走到院門口時迎了過去,喝住已經跑到院門邊狂吠的幾條獵狗,打開院門,打量著眼前的女人。
這女人保養得不錯,看起來三十多歲,麵容姣好,身著的確良衣服,腳蹬小皮鞋,妝容精致,打扮得很時髦。
隻是她左邊太陽穴下方有一顆黃豆大小、十分顯眼的黑痣,這顆痣瞬間拉低了她的整體印象分,讓人一眼看上去就覺得她不好相處,透著一股尖酸刻薄的勁兒。
宋陽沒有立刻讓她進門,幾條獵狗在一旁虎視眈眈,女人也不敢貿然進來。宋陽裝作不認識,淡淡地問:“你是誰?來這兒有什麼事?”
女人沒有馬上迴答,而是偏著頭朝院子裏張望,過了好一會兒才抬頭看著宋陽:“你是宋陽?”
“是我。”
“我天不亮就從縣城出發,先坐汽車,又換拖拉機,再換馬車,最後走路,我從沒見過這麼難走的地方。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你看著也很普通嘛……我是馮曉萱她媽,她沒跟你說過?”
“你是曉萱她媽?”宋陽搖搖頭,既然馮曉萱想把她打發走,他也就不再客氣,“她跟我說過,她媽早就去世了,你可別嚇唬我,不然我還以為大白天撞鬼了!”
這句話一出口,女人的臉色瞬間變了。
她瞪著宋陽看了許久,突然笑了一聲,打破了尷尬的氣氛:“後媽也是媽呀!聽說曉萱要結婚了,我來看看,怎麼,你連大門都不讓我進?山裏人就是不懂禮數……真不知道曉萱怎麼就看上你了,還非跟你不可。這丫頭也是傻!”
“我還以為是誰呢……”這女人滿口嫌棄,說的話十分難聽,即便初次見麵,宋陽也實在生不出好感,僅僅幾句話就讓他厭惡至極,當即毫不留情地迴應。
“山裏條件是差,但從縣城來的也不見得有多了不起。你這不過是個小縣城,要是在省城、在上海、在京城,還不得飄上天?難怪我家的狗今天叫得這麼兇。”
“你……”這女人本就不是什麼有涵養的人,被宋陽輕飄飄的一句話激怒,頓時火冒三丈。
“再怎麼說,也比你這窮山溝強。跟你明說了,我今天來,就是要把曉萱帶走,我不同意,你們這婚就別想結成。”
說著,她一把推開宋陽,不顧旁邊虎視眈眈的獵狗,徑直走進院門,沿著石頭路朝新房走去,一邊走一邊大聲喊:“馮曉萱……馮曉萱……”
見勢頭不對,宋建國和王靜雅趕忙迎了上去。
還沒等他們開口,就被女人推開,她蠻橫地走進屋子,在客廳轉了一圈,又去餐廳、廚房,最後準備上樓時,被宋陽搶先一步攔住。
“這就是從縣城來的人?你說的禮數呢?未經主人允許就闖進來,大喊大叫,你想幹什麼?”
宋陽毫不客氣地說道,“別像個瘋子似的,你就是喊破嗓子,曉萱也不會見你,要是再亂來,可別怪我不客氣。”
“之前曉萱說你沒少欺負她,我還想著會不會有誤會,就你這德行,我算是信了,結不結婚可不是你說了算……有事就說,沒事就趕緊走,我家不歡迎你!”
對於眼前這個女人,馮曉萱不喜歡,宋陽也厭惡至極。
他才不擔心會不會得罪她,反正又不指望她過日子,馮學文那邊也是一樣。
即便馮學文提供了一條出售野味的路子,那也是雙方互利,不存在誰欠誰人情。沒了他們,日子照樣過。
宋陽猜測,自從馮曉萱被從衛生所接到盤龍灣,馮學文就再沒來過,後天就要結婚了,先來的不是馮學文,而是這個女人,八成是縣城那邊出了變故,說不定還鬧得不可開交。
“想讓我走……沒那麼容易!”女人直勾勾地盯著宋陽,
“我今天就跟你們好好理論理論,嫁女兒總得有三媒六聘吧,你們家做了什麼?連縣城都沒去過,合適嗎?”
“這個事,曉萱的外公和馮叔都清楚是怎麼迴事,曉萱願意嫁給我,他們也同意了,我還專門請我師傅去巖房坪提親。”
“至於其他禮數,他們覺得可以省,我們才沒走那些步驟,我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再說了,國家倡導婚姻自由,隻要我和曉萱願意,要不今天就去鎮上評評理,看看咱倆誰有理。”
宋陽義正言辭,直接懟了迴去,然後饒有興致地看著女人,想看看她接下來還能耍什麼花樣。
被宋陽一懟,女人愣了一下,接著說:“他們答應了,我可沒答應。”
“你……關你什麼事?”宋陽冷笑一聲,
“不過是馮叔的續弦,你跟曉萱有血緣關係嗎?你撫養過她嗎?這話馮叔能說,曉萱的外公和兩個舅舅能說,就你沒資格,你配嗎?”
“她進過縣城的家門,在裏麵吃住,這兩年家裏沒少在她身上花錢,你說我有沒有資格?”女人氣急敗壞,翻起了舊賬。
“在縣城家裏吃住……如果我沒記錯,你把曉萱當傭人、小工使喚吧,你正眼瞧過她嗎?你要是真對她好,她至於在城裏待不到三個月就跑迴外公家?你說給她花錢,我看到的是她每天上山弄山貨,半夜去夜市幫忙收野味托運到城裏,那都是她辛苦賺來的錢。”
宋陽嗤笑一聲,“我真不知道你哪來的臉說這些,我倒要問問,一個女孩為了收山貨被豹子追的時候,你們在哪?被人打悶棍搶錢差點丟命的時候,你們又在哪?她躺在醫院的時候,你去看過一眼嗎?”
女人被宋陽懟得有些發懵,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迴應。
就連宋陽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大的火氣,話脫口而出後才覺得不可思議。
作為一個男人,他還真沒跟女人吵過架,總覺得麵子上掛不住。
但今天,他徹底豁出去了,要不是看在馮學文的麵子上,他說不定早就動手了,哪還會跟她廢話。
宋建國背著手,在一旁冷眼旁觀,一直沒出聲,直到這時才說:“我算是聽明白了,開口提三媒六聘,又說給曉萱花錢……你分明是上門要錢的。說句不好聽的,這話馮學文能說,她外公能說,就你沒資格說!趕緊走,別等我拿棍子趕人!”
王靜雅也跟著說:“我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再敢胡說八道,我撕爛你的嘴……”老兩口在一旁聽著也火冒三丈。
看著一家人義憤填膺的樣子,女人真被嚇到了。
等了幾秒見她還不走,宋建國轉身就去柴垛抽木棍,女人見狀嚇了一跳,轉身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灰溜溜地往外跑,出了院子還罵罵咧咧。
“再敢廢話,我放狗了!”宋陽衝著外麵吼了一嗓子,罵罵咧咧的聲音頓時小了。
樓上,馮曉萱推開窗戶縫,一直在默默看著,直到看到女人鑽進竹林,她才從樓上下來,跑出屋子,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什麼玩意兒!”宋陽迴頭看著她,“難怪你在縣城待不下去。剛剛我們這麼對她,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不過分……看得真解氣!”馮曉萱心情看上去很好,“在縣城,我爸被她拿捏得死死的,連句話都不敢反駁。”
“馮叔這麼怕她?”宋陽覺得有些誇張。
“我爸能提前放出來,是我外公找她家幫忙的……”馮曉萱小聲說道。
宋陽一下子明白了,顯然這女人在縣城有背景,怪不得這麼囂張,之前不聲不響地籌備結婚,肯定也有什麼協議。
而到了晚上,大家都不抱希望會來的馮學文,卻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