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不記得啦?前年冬天,我們在你這兒借住過一晚……”宋陽提醒道。
那壯年男子仔細打量了一下宋陽,又看了看王嶽,“哦……想起來了!”
他披上蓑衣,小跑著來到院門口,卻還是沒急著開門,接著問:“你們這次來是有啥事?”
宋陽苦笑著說道:“老哥,今年這天兒你也知道,大家都不好過。我們隊上好多人家都斷糧了,隻能天天吃野菜,人都餓得沒精神。
我們這次來,就是想問下你家有沒有多餘的糧食,賣點給我們。
我們知道你們都開了些荒地,手頭多少會有點糧食……要是可以的話,還請你幫我們一把,看能不能一起熬過這個難關。”
“今年這天氣確實糟糕,地裏莊稼估計收成也不好……我手裏是有點餘糧,可不敢賣啊,賣了明年咋辦?”壯年男子麵露難色,他的擔憂也在情理之中。
“我懂,你說的是實話,我們也不強求。但你也清楚,這雨不可能一直下個不停,總會停的。
我們就想在雨停之前,能讓大家不挨餓就行,也不指望一次買很多,幾十斤,哪怕幾斤都成。
市麵上糧食大概一角錢一斤,我們可以多出點價,你估量估量,能賣多少給我們就賣多少!”宋陽說得十分誠懇。
壯年男子思索了片刻,“那你等會兒,我迴去看看!”
“好嘞!”宋陽點頭應道。
男子轉身迴屋,女主人從門口探出頭來朝外麵張望了一眼,他家兩個已經長大不少的孩子,也好奇地朝著這邊看。
距離上次借宿已經過去一年半時間,這家似乎沒太大變化,屋子還是原來那間,院子裏整齊的柴垛依舊碼得滿滿當當。
“這家人也真是的,大雨天的,也不開門讓我們進去躲躲雨……”有人小聲嘀咕了一句。
王嶽聽到後,扭頭狠狠瞪了那人一眼,“你說啥呢?憑啥給你開門?你不知道現在啥情況啊,十個不認識的大男人突然跑到人家門口,換作是你,你敢開嗎?不怕被搶啊?不怕出事兒啊?”
那人被王嶽這麼一說,便不再吭聲了。
等了一會兒,男子再次探出頭來,“能賣給你們百來斤,再多就不敢賣了。我前些日子去南鄭賣草藥,聽說糧食都賣到三角錢一斤了,我也不多要,兩角錢一斤。
但醜話說在前頭,我這些糧食生蟲了,好多蟲眼,還有蛾子,不好保管……你們還要不?”
“要!”宋陽想都沒想,立刻點頭。
這可是救命的糧食,哪還能挑三揀四。
去年秋天收的糧食,放了這麼久,到這會兒生蟲是常有的事兒,隨便抓一把,都能看到不少灰白的粉末。
就像昨天晚上收的那些糧食,袋子口一打開,就能瞧見密密麻麻的小黑蟲往外爬,可即便那樣,還能賣到三四角錢一斤呢。
這壯年男子隻要兩角一斤,已經很實在了。
壯年男子再次來到門口,打開院門,隻把宋陽和王嶽放進去後又把門關上,帶著他倆進屋裝糧食、過秤。
趁著這個機會,宋陽問道:“老哥,能不能給我們指下路,說說大概哪些地方還能買到糧食?”
“我們這兒這幾家你都可以去問問,還有,翻過南邊那道山梁,坡麵上有三戶人家,他們偷開的荒地也不少。
另外,順著山溝下麵的小路一直往裏走,陽坡上還有幾戶零散的人家,你都可以去問問看。”
“謝了,老哥!”
男子手腳利落地找袋子裝糧食,大概是看著裝糧食的櫃子一下子空了不少,又趕忙從袋子裏扒拉迴去一些,一過秤,稱了八十三斤。
付完錢,帶著糧食離開小院後,宋陽把東西分給其他人背著。
這次他學聰明了,讓大家在遠處等著,自己和王嶽兩人一家家去詢問。
大部分人家都舍不得賣糧,隻有少數幾戶,想著給自家兒女換點錢買雙鞋或者買點紙筆等學習用品,才肯出售一點點,而且價格普遍講到兩角錢一斤。
隻有一家的苞穀質量好點,給到了兩角五。
就這樣,在這幾戶人家這裏,零零散散差不多湊夠了兩百斤糧食。
隨後,宋陽和王嶽帶著一行人繼續往山裏探尋,挨家挨戶詢問。折騰了一整天,也才湊到六百斤左右。
傍晚時分,他們來到了鷂子巖。
隔著老遠,大核桃樹旁小屋前就傳來狗叫聲,是那條生了招財、進寶的母狗。
聽到狗叫,屋子裏的大爺走出來站在門口,朝著外麵張望,看到十個年輕力壯的人順著山道依次朝自家山坡上的屋子走來,便一直站在門口看著。
宋陽看到老人,笑著打招唿:“大爺,身體還好吧?”
老頭打量著宋陽,時間過去太久,已經記不起來了,“你是……”
“我是李乘風的徒弟,前年你送了我兩條獵狗的那個!”宋陽趕忙說道。
一提到李乘風和獵狗,老頭一下子就想起來了,“哦,是你啊,想起來了,快快快,進屋烤火!”
顯然,他對李乘風很信任,所以對宋陽他們也放心,熱情地把一行人都招唿進屋裏。
見幾人渾身濕透,他又趕忙到外麵抱了些柴火,把火生得更旺些,還讓老婆子去打水燒上。
每到一戶人家,大家都會被問來幹啥。宋陽像之前一樣,先說明來意。
老爺子家裏條件不錯,兒子有工作,雖說住在山裏,但吃喝不愁。
他自己也開了些荒地,答應賣百來斤糧食給宋陽他們。
說起這接連不斷的洪澇,老爺子也是連連感歎,活了大半輩子,從沒見過雨下得這麼厲害的。
他轉而問起李乘風的情況,還有那兩條青川犬怎麼樣了。
聽到宋陽說李乘風身體硬朗,兩條青川犬很有靈性,一條成了狗幫的頭狗,鼻子特靈,另一條學會了從後門掏獵物,也很厲害,老爺子聽得滿臉笑容。
晚上,這十個人就在老人家裏住下了。
晚飯吃得簡單,就是疙瘩湯,大家湊合著吃了頓熱乎的,然後被安排在屋裏休息。
平時家裏沒什麼客人來,也沒有多餘的床鋪和被子,隻能用平時摟來的鬆毛在屋裏鋪了一片,讓他們將就住一晚。
火塘裏的火一整晚都沒滅,倒也不覺得冷。
雖說都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但在這樣的雨天折騰了一天,一個個都疲憊不堪。
吃飽喝足,衣服烤幹後,往鬆毛上一躺,很快就響起了唿嚕聲。
其中還有兩人發起了高燒,好在老爺子這兒有草藥,熬了藥給他們喝,出了一身汗,睡了一覺後,燒總算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