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陽的再三催促下,石家兄弟漸漸放鬆下來,開始大口吃起來,偶爾有飯粒掉在衣襟上或桌上,他們也會小心地撿起來放進嘴裏。
看著他們這般節省,宋陽越發肯定,他們隻是山裏走投無路的窮苦百姓,去當劫匪也確實隻是為了給孩子弄點奶粉,實在是可憐。
吃飽喝足後,宋陽沒心思在公社多做停留,便讓石家兄弟帶路,前往他們位於五嶺坡的家。
他們從橋上跨過鬱江,往西邊的山裏走了大概七八裏路,便瞧見山溝裏稀稀拉拉地分布著幾戶人家,住得十分分散。
石家兄弟住的茅草屋在山坳裏,山裏河流的拐彎處,那兒隻有四五戶人家。
房子不是土家族或苗家人住的那種吊腳樓,而是很普通的土木結構屋子。
看到那個山坳時,石德誌指著山坳下方靠近河溝的位置說道:“我家原來就在那兒,第一場洪水隻是屋裏進水,第二場洪水來得太突然了,河水一下子就衝倒了土牆,從門窗灌了進來。
當時又是夜裏,一家人都在睡覺,驚醒後忙著往外跑,誰能想到,房子突然就塌了。
我爹媽和媳婦一下子就被埋在了裏麵,隻有我抱著娃兒和弟弟運氣好,從縫隙裏鑽了出來。
當時到處黑燈瞎火的,隻有打雷閃電的時候才能看見一點,根本啥都做不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天亮一看,東西全被衝走了,啥都沒剩下,我連他們的屍體都沒找到,全被衝得幹幹淨淨!”
宋陽聽了,不禁微微歎了口氣,這種事,他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隻聽石德誌苦笑著繼續說道:“後來我們在山裏高處找了個山洞臨時住著,等天晴了才迴來,在高處搭了這個茅草房。”
“沒辦法,這場洪澇,受災的地方太多了。別想太多了,過去的都過去了,很多事無法挽迴,還是得想辦法把日子過好才是正事兒!”宋陽隻能這樣勸慰他。
石德誌點點頭,歎了口氣說:“是啊,日子已經夠艱難了,哪還有心思去想別的……可我連娃兒的奶粉都弄不到,活得真夠窩囊的,有時候我都覺得還不如死了算了。
兩位兄弟,今天真是對不住,謝謝你們啊!”
“別瞎想,日子總會好起來的……”宋陽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現在要操心的是怎麼把娃兒養大……土地都分了吧?”
“分了,都種上紅苕了!”
“想辦法弄兩隻有奶的羊迴來,解決娃兒吃奶的問題。再抓緊時間多開點荒地,明年多種點糧食,隻要肯吃苦,日子總能過得去。對了,你會采藥嗎?”
“知道得不多,以前就隻知道種地,這些東西,沒人教,見到了也不認識。勉強認出來的,也不見有人收。”
“明天去蓮湖的路上,遇到草藥我給你指認一下,看你能記住多少。都是些常見的草藥,雖然不值多少錢,但多少能換點錢,解決溫飽問題不大……”
宋陽能幫的,也就隻有這麼多了。
“謝謝!”石德誌點點頭,沒再多說,帶頭朝對麵的茅草屋走去。
這茅草屋十分簡陋,就三間小房,在地上挖坑栽樁,用竹篾和藤條簡單捆紮搭建而成。
一間住人,一間裏麵有個沒怎麼打理的灶膛,上麵掛著個鐵鼎罐,還有一間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
兩個大男人本就不擅長打理,屋裏弄得雜亂無章,與其說是茅草屋,倒更像個簡陋的窩。
不過宋陽和王嶽倒不介意,他倆都是山裏人,經常在山裏穿梭,沒那麼多講究,必要時在外麵隨便找個地方就能過夜。
但該有的警惕還是不能少,他們睡得很早,兩人輪流守夜。
一夜倒也平安無事。
第二天一大早,石家兄弟就起來了,在火塘裏生起火,煮了幾個紅苕。
宋陽和王嶽也跟著從鋪著鬆針草葉的地方起身,到山下的河流裏捧了些冷水洗了把臉,吃了兩個紅苕後,便跟著石家兄弟,在山間小道中穿行。
得知宋陽要教他們辨認草藥,石德偉也跟了過來。
一路上他們走得不快,宋陽就根據沿途看到的草藥進行指點。
采藥是有講究的,不同季節采不同的藥,都有其規律。
其中,七八月份最為忙碌。
彭水這邊的草藥其實不少,不過像黨參、天麻之類的,在山道兩旁可不容易見到。
但柴胡、黃芩、黃芪、黃連、黃柏這些比較普通的草藥倒是比較常見。
木通、香薷、一支箭、十大功勞、八角蓮等也時不時能看到。
宋陽隻是給石家兄弟指認,能記住多少就看他們自己了。
就這樣走走停停,到了下午,石德誌指著西邊的山峰說:“順著這條小道翻過兩座山,就是你們說的青龍咀,往東邊走,下到江邊,就是連湖公社,你們是想先去青龍咀還是連湖公社?”
“先去青龍咀!”
既然李乘風的目的地是那兒,自然要先去看看情況,這才是宋陽目前最著急的事。
翻過山峰,到了背麵的山溝裏,忽然聽到林間山坡上傳來一陣嘩啦聲響。
宋陽和王嶽反應敏捷,立刻轉頭朝聲響傳來的方向看去,隻見有三個大小不一的動物身影,追著什麼東西往林子裏跑去。
“那是什麼東西?”王嶽好奇地問道。
宋陽看著在林木間快速閃動的身影,小聲說:“好像是三條狗,一條大狗帶著兩隻小狗……走,過去看看,看一眼就走。”
他一下子來了興致,帶頭鑽進山林,順著山坡追了上去,就想確認一下是不是下司犬。
單從毛色看,他隻是懷疑,還不能完全確定。
那三條狗也察覺到了他們四人,聽到宋陽他們追來的聲音,立刻停了下來,遠遠地看著他們,然後叫了一聲,掉頭繞開,往山坡下方跑去。
這次,宋陽看得真切,三條狗中,一隻大母狗帶著兩隻小狗,大狗和其中一隻小狗,渾身白毛似雪,頭部粗壯,模樣看上去很兇猛,最明顯的特征是鼻、嘴和眼圈都是紅潤的,胸部深圓,尾巴直立。
這兩隻大狗,宋陽能確定是下司犬,而且是短毛下司犬,以他的眼光,似乎品質還不錯。
但那隻黑色的小狗看樣子也很像下司犬,可下司犬有黑色的嗎?
宋陽滿心疑惑。
他四下看了看,周圍並沒有人。
難道是村裏跑出來在野外覓食的下司犬?
又或者是常年在山林裏沒人管的“野狗”。
三條獵狗跑遠後,宋陽發現它們是朝青龍咀的方向去的,反正順路,便又跟了上去,想進一步確認。
走了百來米,看到三條狗站在山坡一堵石崖下的小山洞洞口。
這次,它們沒急著跑,等四人靠近時,大狗朝著他們狂吠起來,還步步逼近。
讓宋陽沒想到的是,隨著犬吠聲,一個衣衫不整的男青年從洞裏鑽了出來,朝著他們這邊看過來,緊接著拿起手中的火槍,朝著空中開了一槍,還大聲吼叫著。
宋陽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隻能轉頭問石德誌:“他說啥呢,是在罵人嗎?”
石德誌點點頭,對宋陽說:“兄弟,趕緊走,我們壞了人家的好事,這人真敢開槍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