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說道:“大力王就是牛魔王啊。”孫悟空疑惑地問道:“那這山原本就是牛魔王放的火,所以才叫火焰山嗎?”土地連忙擺手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大聖如果願意赦免我的罪過,我才敢直言相告。”孫悟空不耐煩地說:“你有什麼罪過?直說吧。”土地小心翼翼地迴答道:“這火其實是大聖您放的呀。”孫悟空頓時怒不可遏,大聲喝道:“你在這裏胡說八道!我怎麼可能是放火的人呢?”
土地嚇得連連磕頭,解釋道:“大聖您可能已經不記得我了。這裏本來沒有這座山,因為大聖您在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時候,被二郎神抓住後,押送到太上老君那裏,把您放在八卦爐裏鍛煉。後來打開爐子時,您一腳踢倒了煉丹爐,掉下來幾塊磚頭,裏麵還有殘餘的火焰,飄到這裏就變成了火焰山。我本來是兜率宮裏看守煉丹爐的道人。因為被太上老君責怪我失職,就被貶到這裏來了,變成了火焰山的土地。”豬八戒聽到這話,生氣地罵道:“怪不得你這身打扮,原來你是個由道士變成的土地公!”
行者半信不信地問道:“你快說說看,找那大力王做什麼?”土地迴答道:“大力王就是那羅剎女的丈夫啊!他最近拋下羅剎女,去了積雷山摩雲洞。那裏有個萬歲狐王,狐王死後留下一個女兒,名叫玉麵公主。那公主有百萬家私,卻無人掌管。兩年前,她打聽到牛魔王神通廣大,就情願倒貼家私,招他為夫。牛魔王因此拋棄了羅剎女,很久都沒有迴去過。如果大聖能找到牛魔王,讓他來這裏,就能借到芭蕉扇。這樣一來,可以扇滅火焰,保證唐僧師傅繼續前行;二來可以永遠消除火災隱患,保佑這裏的生靈;三來也能赦免我的罪過,讓我迴到天庭,向太上老君複命。”
行者聽後,連忙追問積雷山在哪裏,距離這裏有多遠。土地迴答說:“在正南方向,從這裏到那裏,大概有三千多裏路。”行者聽後,立即囑咐沙僧和八戒好好保護唐僧,又叫土地留在這裏陪伴他們,不要迴去。隨後,行者突然消失不見了。
過了約摸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一座高聳入雲的大山。按下雲頭,站在山頂上眺望,這山果然非同凡響:論高度,它直插雲霄,與天相接;論大小,它根基深厚,紮入黃泉。山前陽光明媚,溫暖如春,而山後則寒風凜冽,冰冷刺骨。山前雖然陽光和煦,但卻沒有四季之分,草木終年蔥鬱;山後雖寒冷異常,但即使到了盛夏也不會融化。山間有清潭,潭水流入山澗,源遠流長;山穀中有虎穴,周圍繁花盛開,美不勝收。水流奔騰而下,如同千萬條玉龍飛舞;花朵綻放,猶如錦繡般絢麗多彩。山巒起伏,綠樹成蔭;巖石突兀,青鬆挺拔。這座山真是雄偉壯觀、險峻秀麗、幽深靜謐、花香四溢、果實累累、藤蔓嫣紅、竹子碧綠、青鬆蒼翠、柳樹翠綠:一年四季,山上的景色始終如一,千百年來,其色彩從未改變,宛如一條巨龍盤踞於此。
大聖看了許久,走下尖峰,進入深山中尋找路徑。正當他毫無頭緒時,忽然看見鬆陰下有一個女子,手上折著一枝香蘭,嫋嫋娜娜地走來。大聖閃到怪石旁邊,定眼觀瞧,隻見這女子生得十分美麗:她容貌姣好,傾國傾城,身姿婀娜,步履輕盈。其相貌如同王昭君一般美麗,又似楚國女子般溫婉。她的笑容如花般燦爛,聲音似玉般清脆。高高的發髻上堆積著青碧鴉,雙眼清澈明亮,猶如秋水橫波。湘裙微微露出小巧的弓鞋,翠袖輕輕舒展,露出粉嫩修長的手腕。她的嘴唇紅潤,牙齒潔白,容貌秀麗,比卓文君和薛濤還要出眾。
那女子漸漸地靠近了石頭邊,大聖恭敬地彎下身子行禮,慢慢地說道:“女菩薩要去哪裏?”那女子沒有看他,聽到有人叫她,才抬起頭來。突然看到大聖的相貌醜陋,心裏非常吃驚,想要退縮卻難以退縮,想要前行也難以前行,隻能戰戰兢兢地勉強迴答道:“你是什麼人?怎麼敢在這裏問別人?”大聖沉思片刻後說:“如果我說出自己是來取西經、借扇子的事情,恐怕這個女人和牛魔王有親戚關係。所以最好先假裝成牛魔王的親戚,然後再找機會向她詢問魔王的情況。”那女子見大聖不說話,臉色變得很難看,憤怒地大聲喝斥道:“你到底是誰?居然敢來問我!”
大聖趕緊彎下身子陪著笑臉說:“我是從翠雲山過來的,剛剛來到這裏,不知道路怎麼走。請問菩薩,這裏是不是積雷山啊?”那女子迴答說:“是啊。”大聖又問道:“聽說這裏有個摩雲洞,它在哪裏呢?”那女子說:“你找那個洞幹什麼?”大聖說:“我是受翠雲山芭蕉洞的鐵扇公主之托,前來邀請牛魔王迴去的。”
那女子一聽鐵扇公主請牛魔王之言,頓時怒火中燒,氣得滿臉通紅,潑口大罵道:“這個賤人,真是愚蠢至極!牛魔王自從來到我這裏,不到兩年時間,我不知道送給他多少珠寶翡翠、金銀財寶,還有綾羅綢緞。每年供奉柴火,每月供應大米,自由自在地享受著,竟然還不知道羞恥,還要再來請他迴去?”
大聖聽到這些話,心裏明白這位就是玉麵公主,於是故意抽出金箍棒大聲嗬斥道:“你這個潑辣的女人,用錢財買下牛魔王,簡直就是賠錢嫁給一個男人!你自己都不覺得羞恥,居然還敢罵人?”
那女子見了孫悟空的樣子,嚇得魂魄都飛走了,腳步慌亂,慌不擇路,戰戰兢兢地轉身就走。而孫悟空則大搖大擺、吆吆喝喝地跟在後麵。原來,他們穿過鬆林的陰影後,就是摩雲洞口。女子驚慌失措地跑進洞裏,然後猛地把門關上。孫悟空見狀,收起金箍棒,咳嗽兩聲停下腳步觀察四周環境,隻見這裏真是個好地方:樹木茂密成林,懸崖陡峭險峻。薜荔和女蘿在陰暗處生長,蘭花和蕙草散發著陣陣香氣。流淌的泉水衝過美玉般的石頭,穿過修長的竹子,巧妙的石頭仿佛知道時機,帶著飄落的花瓣。煙霧籠罩著遠處的山巒,日月照耀著雲霧繚繞的屏風。龍吟聲和虎嘯聲此起彼伏,仙鶴和黃鶯的鳴叫清脆悅耳。這片清幽的景象真是令人喜愛,奇花異草四季常青。這裏絲毫不遜色於天臺山的仙境,更勝過海上蓬萊和瀛洲的美景。
且不言行者這裏觀看景致。卻說那女子跑得氣喘籲籲、香汗淋漓,嚇得旁邊的丫鬟驚慌失措,徑直跑進了書房裏。原來牛魔王正在那裏安靜地研究丹書。這女子生氣地撲進牛魔王懷中,抓耳撓腮,放聲大哭起來。牛魔王滿臉賠笑地問道:“美人,不要煩惱。有什麼話要說嗎?”那女子又蹦又跳,嘴裏罵道:“這個可惡的家夥要害死我啊!”牛魔王笑著問:“你為什麼要罵我呢?”女子迴答道:“我因為父母無所依靠,所以才嫁給你來保護自己和父母的生命安全。江湖中都說你是個好漢,但沒想到你竟然是一個怕老婆的庸俗之輩!”牛魔王聽後,將女子緊緊抱在懷中說道:“美人,我有哪些做得不對的地方,你可以慢慢告訴我,我會向你道歉。”
女子嬌嗔地說道:“剛才我在洞外悠閑地散步,欣賞著美麗的花朵和蘭花,突然出現了一個長著毛臉、雷公嘴的和尚,他猛地向我施禮,把我嚇得呆呆地站在原地。當我迴過神來問他是誰時,他說自己是受鐵扇公主所托,前來邀請牛魔王的。我隻是說了他兩句,他竟然對我破口大罵,還用一根棍子追著我打。要不是我跑得快,恐怕已經被他活活打死了!這難道不是給你帶來麻煩嗎?真是害死我了!”
牛魔王聽後,立刻端正麵容向她道歉,並溫柔地安慰她許久,女子才漸漸平息了怒氣。然而,牛魔王卻兇狠地說:“美人啊,請不要生氣。我們的芭蕉洞雖然幽靜,但也十分清靜自在。我的妻子從小就修煉,也是一位得道的女仙,家裏管理嚴格,連一尺高的小孩都沒有,怎麼可能會有一個雷公嘴的男人來請我呢?我看一定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妖怪,或是冒充別人的名聲,故意到這裏來找我。待我出去看看情況再說。”
那牛魔王出了書房後,大步流星地來到了大廳,披上戰甲,手持一根混鐵棍,氣勢洶洶地走出大門,高聲喊道:“是誰在這裏撒野?”孫悟空在一旁看到牛魔王現在的樣子和五百年前相比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如今的牛魔王頭戴水磨銀亮熟鐵盔,身穿絨穿錦繡黃金甲,腳蹬卷尖粉底麂皮靴,腰間係著攢絲三股獅蠻帶。他雙眼明亮如鏡,眉毛鮮豔如紅霓,嘴巴張開像血盆大口,牙齒排列整齊如同銅板。他一聲怒吼讓山神都為之懼怕,行動起來更是威風凜凜,令惡鬼驚慌失措。他在四海之內聲名遠揚,被稱為混世魔王,而在西方世界,則被譽為大力王。
隻見那大聖整理好衣衫,走上前,深深地唱了一個大喏說道:“長兄,還記得小弟嗎?”牛魔王迴禮道:“你可是齊天大聖孫悟空?”大聖道:“正是,正是,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麵了。剛才我來到這裏詢問一名女子,才得以見到兄長。兄長風采依舊,真是可喜可賀啊!”牛魔王怒喝一聲:“少耍嘴皮子!我聽說你大鬧天宮,被佛祖壓在五行山下,最近才逃脫天災,保護唐僧去西天拜佛求經,為何卻在號山枯鬆澗火雲洞害死我的兒子牛聖嬰?我正為此事惱怒,你卻反倒來找我?”大聖行禮解釋道:“長兄不要誤會小弟。當時令郎抓住了我的師父,想要吃他的肉,小弟無法靠近。幸好觀音菩薩出手相救,勸說令郎改邪歸正。如今他已成為善財童子,地位比兄長還要高,享受著極樂世界的榮耀和逍遙自在的長壽生活,這樣難道不好嗎?兄長反而怪罪起我來了?”
牛魔王一臉憤怒地罵道:“好一個乖巧嘴甜的猴子啊!你害我孩子的事,已經被你說過去了;可你現在又欺負我的愛妾,甚至還打到我門上了,這又是為何呢?”孫悟空笑著迴答道:“我原本是前來拜訪兄長,卻沒有見到你,於是就向那位女子詢問情況,不知道她竟然是二嫂嫂;因為她罵了我幾句,所以小弟一時衝動魯莽,驚擾了嫂嫂。希望兄長能夠原諒我的無禮行為!”牛魔王聽後說道:“既然這樣,看在我們往日的交情份上,這次就饒了你吧。”
孫悟空急忙道謝:“承蒙兄長寬容之恩,真是感激不盡啊!但是還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煩兄長,還請兄長多多幫助一下。”牛魔王頓時怒罵起來:“這隻猴子真不知道好歹!我都饒了你了,你竟然還不趕緊離開,反而繼續糾纏我!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
大聖一臉誠懇地說道:“實在不敢瞞兄長,小弟因為護送唐僧西天取經,路上被火焰山阻擋無法前行。向當地居民打聽得知,尊嫂羅剎女擁有一把芭蕉扇,小弟特此前來懇請借用一下。昨天曾到府上拜訪嫂嫂,但她堅決不肯出借,所以才特地請求兄長幫忙。希望兄長能大發慈悲,和小弟一同去大嫂那裏一趟,借扇撲滅這火焰,確保唐僧順利過山後,定當完好歸還。”
牛魔王聽了這話,心中怒火中燒。他咬牙切齒地罵道:“你還說自己沒有失禮,原來就是為了借扇子。你肯定先是欺負了我的妻子,她自然不願意借給你,然後你就來找我,甚至還趕走了我的愛妾!俗話說:‘朋友的妻子,不能欺負;朋友的妾室,更不能欺淩。’你既然欺負了我的妻子,又趕走了我的妾室,真是太過分了!快過來接我一棒!”
大聖笑著說道:“哥哥要是想打架,弟弟我也不怕。但是想要寶貝,那可是我的真心話。懇請借給我用一用!”牛魔王大聲迴應道:“你要是能在三個迴合內戰勝我,我就讓妻子把扇子借給你;如果打不過我,我就打死你,以報往日之仇!”大聖點頭應道:“哥哥說得對。小弟最近一直懶散,沒有和哥哥見麵,不知道這幾年武藝是否有所長進,讓我們兄弟倆比試一下棍棒吧。”牛魔王不容分說,揮動混鐵棍,直接朝著大聖打來。大聖手持金箍棒,輕鬆迎戰。兩人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戰鬥:金箍棒,混鐵棍,變臉不以朋友論。一個喊道:“都怪你這猴子害得我兒子受苦!”另一個則反駁道:“你的兒子已經修成正果,別再生氣了!”一個憤怒地罵道:“你這麼無知,竟敢上門挑釁!”另一個則解釋道:“我是有原因才特意前來詢問的。”
卻說那牛魔王要保唐僧,鐵扇公主卻不肯借芭蕉扇,兩人言語間失去了舊日情誼,全家都因此心生憤恨。牛魔王揮舞著混鐵棍,猶如蛟龍般威猛,孫悟空則以金箍棒迎戰,如同神鬼般敏捷。起初,他們在山前爭鬥,後來一同駕馭祥雲進入半空之中。在空中施展神通,五彩光芒閃耀,展現出奇妙的運法。兩根棍棒聲響震天地,不分勝負,難以決出高下。
就在這時,隻聽見山峰上傳來了聲音:“牛爺爺,我大王多次拜見,請您早日降臨,以便安心入座。”牛魔王聽到後,用混鐵棍支撐住金箍棒,喊道:“猢猻,你暫且住手,等我去一個朋友家赴宴迴來再說!”說完,按下雲頭,徑直迴到山洞裏。他對玉麵公主說道:“美人,剛才那個長著雷公嘴的男子就是孫悟空,被我一頓棍棒趕走了,再也不敢來了。你放心玩耍吧。我要去一個朋友那裏喝酒了。”
他才卸了盔甲,穿上一件鴉青色的剪絨襖子,走出大門,跨上“辟水金睛獸”,吩咐小的們看守門庭後,便半雲半霧地向西北方向飛去。
大聖站在高峰上遠遠觀望,心中暗自琢磨:“這老牛不知道又結交了什麼新朋友,要去哪裏赴宴呢?待我老孫跟上看看。”說罷,好行者將身子一晃,變成一陣清風追了上去,與牛魔王一同前行。沒過多久,他們來到了一座山中,然而牛魔王卻突然消失不見了。大聖變迴原形,進入山中尋找,隻見山中隱藏著一個清澈見底的深潭,潭邊立著一塊石碑,碑上刻著六個大字——“亂石山碧波潭”。大聖心中暗忖:“老牛肯定是下到水裏去了。水中的妖怪,要麼是蛟精,要麼是龍精、魚精,或者是龜鱉黿鼉之類的妖怪。待我老孫也下去看看。”
好一個大聖,隻見他撚著訣,口中念念有詞,搖身一變,化作了一隻螃蟹。這螃蟹不大不小,恰好三十六斤重,撲騰一聲跳進水中,徑直沉入潭底。
忽然,一座玲瓏剔透的牌樓出現在眼前,樓下拴著那個辟水金睛獸。大聖跳進牌樓裏麵,發現裏麵竟然沒有水。他爬進去,仔細觀察,隻見那牆壁一側傳來陣陣音樂之聲,好不熱鬧。
朱紅色的宮殿和貝殼堆砌的闕樓,與世間的建築並無不同。黃金打造的屋瓦,白玉製成的門樞,光彩奪目。屏風上鑲嵌著玳瑁甲,門檻上堆砌著珊瑚珠,美不勝收。祥雲瑞靄籠罩著蓮花寶座,上接日月星辰,下連八方道路。這裏並非天宮,也非海底龍宮,卻勝過蓬萊仙境。
高大的殿堂中設宴款待著羅賓主,大小官員們頭戴冠冕,珠光寶氣。忙唿玉女捧著牙盤,催促仙娥調試音律。長鯨鳴叫,巨蟹起舞,鱉在吹笙,鼉在擊鼓,驪龍頷下的寶珠照亮了酒杯和食器。鳥篆文字排列在翠綠的屏風上,蝦須簾子懸掛在走廊上。八音交替演奏,夾雜著仙樂,宮商之音響徹雲霄,餘音嫋嫋。
青頭鱸妓輕撫瑤瑟,紅眼馬郎吹奏玉簫。鱖婆獻上香獐脯,龍女頭戴金鳳翹。吃的是天宮的八寶珍饈美味,喝的是紫府的瓊漿玉液。
那上麵坐著的正是牛魔王,左右兩側還有三四個蛟精。而坐在最前麵的,則是一條年邁的老龍精。他的兩旁,分別是龍子、龍孫、龍婆和龍女們。此刻他們正沉浸在歡樂的氛圍之中,杯盞交錯,好不熱鬧。就在這時,孫大聖突然徑直走上前去。這一舉動立刻引起了老龍的注意,他當即下令道:“把那個野蠻的螃蟹抓起來!”話音剛落,龍子、龍孫們便蜂擁而上,迅速將大聖抓住。大聖見狀,忽然開口說話,但聲音卻變成了人言,嘴裏不停地喊著:“饒命啊!饒命啊!”老龍聽後,怒斥道:“你這個從哪裏來的野生螃蟹?竟敢如此大膽地闖入廳堂,在尊貴的客人麵前肆意妄為?還不快如實招來,否則定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然而,聰明機智的大聖並沒有慌亂,而是巧妙地編造出一番假話,向眾人解釋道:“我本是生活在湖中的一隻螃蟹,依靠懸崖洞穴作為居所。由於長期生活在這裏,身體得到了舒展,因此被授予了‘橫行介士’的官職。平日裏我總是踏著青草,拖著泥巴,顯得有些落魄。而且我從未學習過禮儀規範,不知道法律規定,也不懂得冒犯大王威嚴。希望您能大發慈悲,饒恕我的罪過!”
座上眾精聽聞此言後,紛紛拱手向老龍行禮道:“蟹介士剛剛進入瑤宮,不了解王禮,請尊公饒恕他吧。”老龍連忙道謝。眾精隨即下令:“放開那家夥,但要記住教訓他,讓他在外麵等候。”
大聖答應了一聲,急忙向外逃去,一直跑到牌樓之下。心中暗自思量道:“這牛魔王在這裏貪戀酒杯,哪裏能等到他散去?就算他散去了,也肯定不會借給我扇子。不如偷偷拿走他的金睛獸,變成牛魔王的樣子,去欺騙那羅剎女,騙取她的扇子,好送我師父過山。”
大聖立刻現出本來麵目,解開金睛獸的韁繩,猛地一跳跨上雕鞍,直接騎著它從水底出來。到了潭外,將自己變化成牛魔王的模樣。趕著金睛獸,駕著雲霧,沒過多久,就來到了翠雲山芭蕉洞口。大聲叫道:“開門!”那洞門裏麵有兩個女童,聽到聲音打開了門,看到是牛魔王的臉,馬上進去報告:“奶奶,爺爺迴來了。”
那羅剎一聽這話,趕忙整理好頭發,匆匆地移動腳步,出門迎接。這大聖跳下馬鞍,牽著金睛獸;鼓起勇氣,欺騙這位美麗的女子。羅剎女的眼睛不能分辨真假,立刻拉著孫悟空的手進入屋內。讓丫鬟安排座位並奉上茶水,一家人看到是主人迴來了,沒有不恭敬謹慎的。
不久之後,開始談論起近況。“牛魔王”說道:“夫人好久不見啊。”羅剎迴答說:“大王您好啊。”接著又說:“大王現在寵愛新歡,拋棄了我這個舊愛,今天是什麼風把您吹來的呢?”大聖笑著迴答:“不敢拋棄你,隻是因為玉麵公主招婚後,家中事務繁忙,朋友們經常來訪,所以拖延在外,但是也成功治理好了家庭。”又說:“最近聽說孫悟空那個家夥,保護唐僧,快要到火焰山了,恐怕他會來找你借扇子。我對那家夥殺害我們兒子的仇恨還沒報,如果他來了,可以派人告訴我,等我抓住他,將他碎屍萬段,以解我們夫妻的仇恨。”
羅剎聽到孫悟空的話後,流下眼淚告狀說:“大王啊,俗話說:‘男人沒有妻子財產就沒有主人,女人沒有丈夫身體就沒有依靠。’我的性命差點就被那個猢猻給害死了!”大聖得知緣由,憤怒地罵道:“那猴子什麼時候走的?”羅剎迴答說:“還沒走呢。昨天他來我這兒借扇子,因為他害了我的孩子,我穿上盔甲,拿起寶劍出門就要砍那猴子。他忍著痛,叫我嫂嫂,說大王曾經和他結拜過。”大聖說:“是的,五百多年前我們曾結拜為七兄弟。”羅剎接著說:“他被我罵也不敢迴話,我砍他也不敢還手,後來被我一扇子扇走了;不知道他在哪裏找到了一種定風的法術,今天早上又在門外叫喊。我又用扇子扇他,可怎麼都扇不動。我急忙拿起寶劍砍他的時候,他就不再讓著我了。我怕他的金箍棒太重,就跑進洞裏,緊緊關上了門。沒想到他又不知道從哪裏鑽進了我的肚子裏,差點就把我的性命給害了!最後我隻好叫他幾聲叔叔,把扇子給他了。”
大聖又假意捶胸道:“哎呀呀,真是太可惜了啊!夫人您怎麼能犯下如此錯誤呢?居然將這寶貝交給了那個猢猻?真是讓我氣惱至極啊!”
羅剎笑著迴答說:“大王不必動怒。給他的隻是一把假扇子,用來哄騙他離開罷了。”
大聖連忙追問:“那麼真正的芭蕉扇現在在哪裏呢?”
羅剎自信地說道:“放心吧,大王。我已經將它妥善收藏起來了。”隨後她吩咐丫鬟準備美酒佳肴來迎接大聖,並舉杯祝賀道:“大王,恭喜您新婚之喜,希望您不要忘記我們的夫妻之情。請品嚐一杯家鄉的美酒。”
大聖雖然心中有所疑慮,但還是勉強接過酒杯,笑嘻嘻地舉起杯子迴應道:“夫人,請先喝。我因為要處理外麵的產業,所以離開了很久。感謝您一直守護著家門,這杯酒算是對您的感謝。”
羅剎再次接過酒杯,倒滿後遞給大聖,說道:“自古以來有句話說得好:‘妻子應該和丈夫平等相待。’而丈夫則是養家糊口的人,不需要說什麼謝謝。”兩人互相謙虛了一番,才坐下來開始飲酒。大聖不敢吃肉,隻吃了一些水果,然後與羅剎閑聊了一會兒。
酒已過數巡,那羅剎女已有些半醉,春心萌動,便與孫悟空挨挨蹭蹭,摸摸捏捏;牽著手,說些甜言蜜語;並肩站著,低聲下氣。兩人共飲一杯酒,你喝一口,我喝一口,還互相喂食水果。孫悟空假裝熱情,陪著她一起歡笑;無奈之下,也與她相依相偎。果然如此:酒能激發詩意,消除憂愁,沒有什麼事情不能用酒解決。男人要胸懷寬廣,女人要盡情歡樂。麵色紅潤如桃花,身姿搖曳如嫩柳。嘮嘮叨叨話很多,扭扭捏捏風情足。時而撥弄如雲般的發髻,時而擺弄纖細的手指。多次翹起小腳,多次抖動衣袖。白皙的脖頸自然低垂,柔軟的腰肢逐漸扭動。親密的話語不斷,酥胸半露鬆開了金紐扣。醉酒後真的像玉山傾倒,迷離的眼睛摩挲著,顯得有些醜陋。
孫悟空見她如此沉醉,暗自留意,挑撥道:“夫人,你的真扇子放在哪裏?可要小心保管。隻怕那孫行者變化多端,又會前來騙取。”
隻見羅剎笑嘻嘻地從嘴裏吐出一片杏葉大小的東西,遞給大聖說道:“這個難道不是寶貝嗎?”大聖接過這片東西,心裏還是不太相信,暗自嘀咕道:“這麼小的一片,怎麼能把火扇滅呢?恐怕又是假的。”羅剎看到大聖盯著寶貝沉思,忍不住走上前,將臉貼在行者的臉上,嬌嗔地叫道:“親愛的,你收下寶貝去喝酒吧。一直在這裏發什麼呆呀?”大聖趁機問道:“這麼小的東西,怎麼能夠扇滅八百裏的火焰呢?”羅剎此時已經有些醉意,毫不顧忌地說道:“大王,我們分別兩年了,我看你日夜縱情聲色,肯定是被那玉麵公主迷得神魂顛倒,連自己的寶貝都忘記怎麼用了。隻要你用左手大拇指捏住扇子柄上的第七縷紅絲,然後念出咒語‘咽噓嗬吸嘻吹唿’,扇子就能變長一丈二尺。這寶貝可是變幻無窮的,哪怕是八萬裏的火焰,也能一下子扇滅。”
大聖聞言,心中暗暗牢記。隻見他將芭蕉扇也噙在口中,然後用手抹了一把臉,瞬間恢複了本來的模樣。他厲聲高叫道:“羅剎女!你睜大雙眼好好看看,我可是你的親老公!你竟然對我做出這許多醜陋的勾當,難道不覺得羞愧嗎?”那女子一看到是孫行者,頓時驚慌失措,她手忙腳亂地推倒了桌席,整個人也狼狽地跌落在塵埃之中。她感到無比的羞愧,隻能不停地叫喊著:“氣殺我也!氣殺我也!”
然而,大聖並沒有理會她的死活。他用力掙脫了羅剎女的糾纏,然後大步流星地徑直走出了芭蕉洞。此刻的他,心中沒有絲毫貪戀美色的念頭,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他縱身一躍,踏上祥雲,跳上了高山。接著,他將扇子從口中吐了出來,開始施展法術。他用左手的大拇指捏住扇子柄上的第七縷紅絲,口中念念有詞:“咽噓嗬吸嘻吹唿。”果然,扇子瞬間變長了,足有一丈二尺長短。大聖將扇子拿在手中,仔細地端詳了一番,發現這把扇子與之前那把假的果然不同。隻見扇子上祥光閃耀,瑞氣騰騰,上麵還有三十六縷紅絲,相互交織,貫穿其中,表裏相連。原來,大聖隻討得了讓扇子變長的方法,卻沒有討到讓扇子變小的口訣,所以扇子的大小始終無法改變。無奈之下,大聖隻好將扇子扛在肩上,按照原路返迴,暫且不提。
眾精見說,一個個膽戰心驚,問道:“可是那大鬧天宮的孫悟空麼?”牛王道:“正是。列公若在西天路上,有不是處,切要躲避他些兒。”老龍道:“似這般說,大王的駿騎,卻如之何?”牛王笑道:“不妨,不妨。列公各散,等我趕他去來!”
卻說那牛魔王在碧波潭底與眾精散了筵席,醉意朦朧地出得門來,卻不見了辟水金睛獸的蹤影。老龍王見狀,趕忙聚眾精問道:“是誰偷放牛爺的金睛獸也?”眾精紛紛跪下,齊聲答道:“沒人敢偷。我等俱在筵前供酒捧盤,供唱奏樂,更無一人敢擅自離開。”老龍皺了皺眉頭,又問道:“家樂兒斷乎不敢,可曾有甚生人進來?”龍子、龍孫趕忙迴道:“適才安座之時,有個蟹精到此。那個便是生人。”牛王聞說,心中頓然醒悟,咬牙切齒道:“不消講了!早間賢友著人邀我時,有個孫悟空保唐僧取經,路遇火焰山難過,曾問我求借芭蕉扇。我不曾與他,他便和我賭鬥一場,未分勝負,我卻一時疏忽丟了他,徑赴盛會。那猴子千般伶俐,萬樣機關,定是那廝變作蟹精,來此打探消息,偷了我的獸,去山妻處騙了那一把芭蕉扇兒也!”說罷,牛魔王怒不可遏,轉身便要去找孫悟空算賬。
遂而分開水路,跳出潭底,駕起黃雲,徑直飛往翠雲山芭蕉洞。剛一落地,便聽得羅剎女在洞內跌腳捶胸,大唿小叫。孫悟空推開門,隻見辟水金睛獸拴在下邊,牛魔王高聲叫道:“夫人,孫悟空到哪裏去了?”眾女童看見牛魔王,連忙一齊跪下道:“爺爺來了!”羅剎女扯住牛魔王,又是磕頭又是撞腦,口中罵道:“你這該死的老天!怎麼如此不小心,讓那猢猻偷了金睛獸,變成你的模樣,來此騙我!”牛魔王咬牙切齒道:“那猢猻往哪裏去了?”羅剎女捶著胸膛罵道:“那潑猴騙走了我的寶貝,現出原身逃走了!真是氣死我了!
牛魔王安慰鐵扇公主道:“夫人請多保重身體,不要太過心焦。待我追上那猢猻,奪迴寶貝,扒下他的皮,銼碎他的骨頭,挖出他的心肝,為你出這口氣!”說罷大聲喊道:“來人啊,給我拿兵器來!”女童迴答道:“爺爺的兵器不在此處。”牛魔王又道:“那就把你奶奶的兵器拿來吧!”於是侍女們捧著兩把青鋒寶劍走了出來。牛魔王脫下赴宴時穿的鴉青絨襖,整理好貼身的小衣服,雙手握著寶劍,大步走出芭蕉洞,徑直向火焰山趕去。
正所謂:
忘恩負義的男子欺騙了癡情的女子,兇猛的惡魔逼近了善良的木叉人。
然而此次前去究竟是吉是兇,還需下迴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