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聞言,這才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膀垮了下來,臉上重新浮現出那標誌性的憨笑。
隨即,他像是想起了什麼,雙手有些顫抖地將小路子給的荷包打開。
從裏邊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兩塊碎銀子,然後雙手捧著重新,遞還給小路子,一臉誠懇,“師父,這銀子,我還是不能收。”
小路子的目光落在那荷包上,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繼而對小豆子多了幾分由衷的讚賞。
要知道,這荷包裏的銀子,莫說是小豆子這樣的小太監一年的俸祿,就算是兩三年的加起來,恐怕都不止。
這年頭,一個人麵對財帛,能如此心如止水,不動絲毫貪念,足以證明他品性純良。
“能告訴咱家為何嗎?是嫌少?”小路子微微挑起眉毛,看似隨意地問道。
小豆子急切地解釋道:“不是的師父,不是少,而是太多了。
人人都說您是皇上身邊第一人,風光無限,可在我看來,您有您的難處,您的銀子也沒那麼好賺。
就像剛才,您明明知道晚膳時間到了,該去叫皇上用膳。
可皇上正在興頭上,您要是去打擾,皇上必會責罰;
可若不去,又耽誤了皇上用膳,這不是左右為難嗎?”
小豆子頓了頓,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繼續說道:“師父,您放心,以後有我了,這種事情您就讓我去。
皇上要是罰我銀子的話,師父您管我飯就行;
皇上要是責打的話,也沒關係,畢竟我年輕,恢複得快。
師父您年紀大了,以後有什麼髒活累活,您就都交給我,我一定會照顧好您的。”
他說得一臉堅定,眼神中閃爍著真摯的光芒,小小的胸膛,因為激動而微微起伏。
聽了小豆子這番掏心掏肺的言論,小路子心中泛起層層漣漪,情緒變得有些複雜。
起初,他收小豆子為徒,不過是圖個樂子,想著身邊有個憨直有趣的人,日子能過得輕鬆些。
可如今,他不禁多了幾分深思。
這孩子心思單純,又忠心耿耿,或許自己還可以再費些心思,往皇上身邊培養一下。
畢竟,像小豆子這樣的人,一旦收服,必定會對主子死心塌地。
隻是,這宮中波譎雲詭,他能走多遠,就要看他的命數了。
歲月悠悠,小路子在這宮闈之中已蹉跎了數十載春秋。
他一路從底層的小太監,靠著察言觀色、謹小慎微,一步步熬到了如今皇上身邊的紅人。
旁人眼中,他風光無限,每日能近身伺候聖上,說得上話、博得主子歡心。
便能得到諸多賞賜,那是多少太監宮女夢寐以求的位置。
然而,個中辛酸隻有他自己知曉。
每一日,天不亮就得起身準備皇上的一應事宜,從洗漱用具到朝服配飾,皆要親自過問、仔細打點,生怕出一絲差錯惹來殺身之禍。
白日裏,皇上忙於朝政,他得全程候在一旁,時刻留意著皇上的神色、心情。
適時遞上茶盞,或是呈上緊急奏章,那精神必須高度緊繃,一刻都鬆懈不得。
待到夜裏,皇上歇下了,他還得在養心殿外守著,以備不時之需。
這麼多年來,所有人望向他的目光裏,盡是羨慕與嫉妒。
可卻從來沒有人走上前,輕聲問一句:你累嗎?那藏在心底的疲憊,如同厚重的積雪,年複一年地累積,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直至今日,這個叫小豆子的小太監出現,打破了他內心長久的平靜。
小豆子年紀尚幼,雖說進宮時日不長,看事情倒也別具一格。
就拿剛剛那事兒來說,麵對白花花的銀子,他不為所動,還能體諒自己的難處,說出那番暖心窩子的話,著實讓小路子心頭一暖。
此刻,小路子倒是真心慶幸自己將他收下了。
他走上前,眼中滿是欣慰與期許,“好小子,有你這份心,咱家記下了,往後咱們師徒就互相扶持吧。”
小豆子聽聞,仿若受了天大的恩賜,受寵若驚地瞪大了眼睛,眼眶瞬間有些濕潤,他挺了挺胸膛,重重地迴應:“是,師父!”
那聲音稚嫩卻堅定,在寂靜的廊道裏迴蕩,仿佛要衝破這宮牆的禁錮。
小路子一貫平穩如深潭的心態,此刻,竟也泛起了層層漣漪,有感動,有欣慰,也有對未來的一絲期許。
他微微仰頭,深吸一口氣,隨即收斂心緒。
他恢複了平日裏那副沉穩幹練的模樣,“行了,別在這跟咱家煽情了,趕緊去給皇上和娘娘送衣服,去晚了,小心又被罰!”
小豆子立馬又恢複了,那憨直的狀態,撓撓頭,咧嘴笑了一聲,“謝師父關心,我這就去。”
說著,他邁著輕快的步伐往內殿而去,他取迴衣服後,轉身朝著浴房的方向匆匆前行。
小路子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目光隨著小豆子漸行漸遠,許久都未移開。
他微微瞇起眼睛,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心中暗自呢喃:還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但願這宮中的暗流湧動,別過早地將他的這份純真吞噬。
在這深不可測的紫禁城,往後的日子,有這小子相伴,或許能多幾分溫暖吧。
紫禁城的黃昏,餘暉如紗,輕柔地透過雕花窗欞,灑落在寢宮的地麵,泛起粼粼金波。
乾隆與蕭雲自浴池緩緩而出,水汽氤氳,仿若為二人披上一層夢幻的薄紗。
乾隆身著一襲寬鬆的明黃色常服,腰間束帶隨意地係著。
蕭雲則身披一件月白色的披風,長發如瀑垂落,幾縷濕發貼在臉頰邊,宛如出水芙蓉,嬌豔動人。
待二人稍作整理,已到了用晚膳的時間。
步入膳廳,桌上早已擺滿珍饈佳肴,有剔透如玉的水晶蝦仁,油亮泛紅的紅燒肘子。
還有散發著馥鬱香氣的清蒸鱸魚,葷素搭配,色香味俱全。
隻是蕭雲此刻卻似被抽幹了力氣一般,整個人慵慵懶懶,無精打采地坐在椅上,眼神中透著些許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