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沒見,苗氏看起來更瘦了。
她身上的那套衣服祝餘是認(rèn)識的,是三年前她生日的時候,祝成叫人拿了幾匹衣料讓她選了做兩身衣裳。
當(dāng)時苗氏挑了一匹顏色嬌嫩鮮豔的,還有一匹就是她身上的那個花樣,讓人把顏色嬌嫩鮮豔的衣料裁了一套衣裳給了祝餘,自己隻做了一套,這幾年裏平時都不怎麼舍得拿出來穿,隻有到了怕給祝成丟臉的時候,或者龐玉珍在府中招待別家夫人的時候,她才會拿出來穿一次。
祝餘看著那一身衣服掛在苗氏身上,有些鬆鬆垮垮的,很顯然這幾個月裏,她娘又清減了。
苗氏看到有人進(jìn)來,趕忙停下手上的動作,對嚴(yán)道心他們福了福身。
龐玉珍也睜開眼,看向走到近前的嚴(yán)道心,將他從頭到腳來迴打量了幾遍。
按照朔國的規(guī)矩,後宅的婦道人家倒是不用遮頭擋臉地迴避外人,尤其像是龐玉珍這種身份顯赫的藩王妃就更加沒有這種顧忌了。
隻是這樣從頭到腳打量別人的舉動,很顯然還是會讓被打量的人感覺到有些不大舒服。
嚴(yán)道心繃著臉,左手抱右手,舉於胸前,微微頷首,就算是對龐玉珍見過禮了。
龐玉珍估計也沒想到這位神醫(yī)竟然如此一身傲骨,並沒有將她這個朔王妃高看一眼的意思,麵色微微有些不悅。
但是瞧著對方著實是氣質(zhì)不俗,與之前祝成請迴來的醫(yī)官、郎中都不一樣,和尋常的道士也不一樣,便暫且將那不悅給壓了下去,又迅速打量了一下跟在那神醫(yī)後頭的兩個道士,見那二人看著其貌不揚,便沒有太在意。
“這位便是嚴(yán)神醫(yī)吧?”龐玉珍開口,聲音也病懨懨,有氣無力的,她抬手指了指對麵的凳子,“快請坐吧。
我近些日子總是心神不寧,焦躁不安,時時胸口發(fā)悶,夜夜不得安眠,吃起飯來更是味如嚼蠟,咽下肚裏去,就好像裝了一肚子石頭一樣。
今日有勞神醫(yī)為我診脈,還請一定幫我瞧瞧,我這病根兒在哪裏。”
嚴(yán)道心也沒同她客氣,施施然坐下去,口都沒開,抬手指了指,示意龐玉珍將右手放在圓桌上。
龐玉珍連忙照做。
嚴(yán)道心微微垂著眼,將手指搭在龐玉珍的手腕上,仔仔細(xì)細(xì)替她診起脈來。
苗氏略顯局促地站在龐玉珍身後,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生怕幹?jǐn)_了神醫(yī),連站在神醫(yī)對麵的一個小道士正在打量自己都沒有留意到。
祝餘悄悄歎了一口氣。
看樣子,自己嫁去錦國之後的這幾個月時間裏,苗氏的日子並不好過。
這麼多年下來,她與龐玉珍之間早已經(jīng)形成了一種默契,龐玉珍對她這種膽小怕事的性子還是很放心的,雖然不會對她好,倒也不至於過於為難她。
所以能讓她憔悴至此,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唯一的女兒遠(yuǎn)嫁,且毫無音訊,令人掛心不下。
雖然看得明白,祝餘也隻能默不作聲,畢竟他們現(xiàn)在的身份不能暴露。
很快,嚴(yán)道心示意龐玉珍換另一隻手,又切過脈後,這才鬆開手,正襟危坐地看著對方。
可能是他的表情有些過於嚴(yán)肅,龐玉珍不由緊張起來,臉色都白了幾分,小心翼翼地開口問:“神醫(yī),我這究竟是……什麼毛。
難不成是什麼不得了的頑疾怪。俊
“非也!眹(yán)道心語氣慢悠悠,用一種世外高人那種沒有什麼喜怒哀樂般的腔調(diào),麵無表情道,“貧道隻是驚訝於朔國醫(yī)官竟然這般平庸。
王妃不過是思慮過重導(dǎo)致肝鬱氣結(jié)罷了,並沒有什麼大礙!
說完,他看向一旁的黑臉?gòu)邒撸骸敖o貧道取紙筆來,我要給王妃開藥方!
那黑臉?gòu)邒叱涠宦勊频囊粍記]動,反而是站在朔王妃身後的苗氏見狀,連忙打算去幫忙拿紙筆。
不過她還沒等動彈一步,嚴(yán)道心忽然抬手朝黑臉?gòu)邒咭恢福骸澳闳!?br />
然後他又看向苗氏:“這位是……?”
“她是我們府上的一個妾室!饼嬘裾洳淮笙脒@功夫理會苗氏,衝她擺擺手,“你先下去吧,不用在這兒守著!
苗氏唯唯諾諾剛點了頭,嚴(yán)道心卻衝她示意了一下:“這位夫人且慢,你與我甚得眼緣,請坐下讓我給你也看看吧!
龐玉珍也不知道為什麼嚴(yán)道心見了苗氏會主動開口想給她診脈,怕是這位高人有什麼別的本事,略微猶豫了一下邊對苗氏說:“那你就坐下叫神醫(yī)瞧瞧吧!
苗氏誠惶誠恐地坐了下來,伸出手。
嚴(yán)道心照例一言不發(fā)地診脈,然後從那黑臉?gòu)邒呤盅Y接過紙和毛筆,沾了沾墨汁,刷刷刷寫了兩個方子,一張遞給龐玉珍,一張遞給苗氏。
龐玉珍連忙接過來一看,隻見上麵寫了一些藥材,都是些疏肝解鬱、安神滋陰的東西,普普通通,沒有什麼名貴的玩意兒。
扭頭再一看,苗氏那邊手裏拿著藥方,表情似乎有些不對。
她趕忙伸手把苗氏的藥方拿過來看看,發(fā)現(xiàn)上麵羅列的竟然都是些名貴藥材,雖說不至於千金難求,也都價格不菲。
“神醫(yī),這是何意?”看得出來龐玉珍是有些不悅的,平日裏在王府當(dāng)中尊貴慣了,她就是朔國最至高無上的女人,哪裏受得了自己吃一下普通藥材,家中妾室反而要吃昂貴補(bǔ)藥的,“你讓一個妾吃的藥比我的還要名貴稀罕,這是不是有些亂了規(guī)矩了?”
她這話一說出口,一旁的苗氏頓時臉色都變了,緊張地低著頭,不敢出聲,生怕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被龐玉珍捉了錯處。
“王妃此言差矣!眹(yán)道心表情淡然道,“因病施治,對癥下藥,行醫(yī)者不論病人身份貴賤,隻管施以最恰當(dāng)?shù)乃,無論貴賤。
哪怕是身份再尊貴都沒有的貴人,若為了醫(yī)病,諸如豬苓、左盤龍、望月砂、夜明砂、人中黃之類,該吃也得吃下去!
龐玉珍對藥材一無所知,聽那幾味藥覺得都很陌生,便問:“這幾味藥有何特別?”
“倒也沒有什麼特別。”嚴(yán)道心漠然道,“不過是豬屎,鴿子屎,兔子屎,蝙蝠屎,以及人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