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豬淨壇離開修車鋪,窩一肚子火。迴到酒店,見高翠蘭在院內打掃衛生,走過去嘟噥道:“都是你辦的好事,把房子租給這樣的人,一對孬種。”
高翠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問道:“咋的了,值得生那麼大氣?”豬淨壇道:“那個姓蒙的修什麼車?他是專門坑人的。他那臭婆娘更是個母老虎,真她娘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高翠蘭道:“看樣子是吃虧了?”豬淨壇搖頭道:“吃虧倒沒有,我能吃什麼虧?再說了,俺老豬什麼時間吃過虧?隻不過——”
見他吞吞吐吐,高翠蘭故意套話:“隻不過什麼,隻不過受了那女人的氣?”豬淨壇一愣,問她:“怎麼,你看見了?”高翠蘭笑著道:“被我說中了吧?”
豬淨壇這才知道她是瞎猜的。忙給自己圓場:“其實也沒受什麼氣。就是沒想到,姓蒙的一個孬就夠了,他居然還有個孬女人,比他還狠。老子自出道以來,沒見過,真厲害。什麼招都敢用,竟然拿自己的頭往老子蛋上碰。”
高翠蘭笑了起來,道:“那不是雞蛋往石頭上碰嗎?”豬淨壇道:“什麼雞蛋石頭,男不跟女鬥,這不是你說的嗎?”高翠蘭道:“是呀,你犯得著跟她一般見識?”
豬淨壇瞪眼道:“不跟她一般見識,她男人坑人呀。我聽那駕駛員一說就生氣。咱們堂堂的大酒店,讓他在門口幹壞事,不影響咱們的名聲?我本來是去攆那姓蒙的走的,沒想到冒出這個臭妖婆。”高翠蘭故意道:“一個女人能咋的,天底下還有你怕的人?”豬淨壇紅著臉道:“不是我怕她,是她娘的不輪套。”
刺猴正在旁邊洗碗,聽得清楚,站起來對豬淨壇道:“大叔,你別管了,她不論套,我就去跟她來個不論套的。”
豬淨壇聽著高興,他知道刺猴是個不怕事的,什麼茬兒都敢碰。忙問他:“你見過這樣的潑婦嗎?”刺猴道:“這樣的女人多了。西關街上就有一個鬼不纏,也被我治伏了。”
豬淨壇道:“鬼不纏?”刺猴道:“她姓胡,好裝神弄鬼,人家都喊她狐半仙。就欺負老實人,為一點小事就開罵,那一片的鄰居被他罵個遍。罵人的髒話半小時不重樣,有的人被她罵急了,也想跟她動動手,那就壞事了。她往你家門口一躺,頓時口吐白沫,渾身哆嗦,緊咬牙關,直翻白眼,一會兒說狐大仙附身了,一會兒又說自己犯病了。膽小的都被這陣勢嚇壞了,你說怎麼辦吧?”
豬淨壇聽得愣了,問道:“還有這樣的女人,比姓蒙的老婆還厲害。那咋辦?”刺猴道:“咋辦?賠錢唄。一般人都怕事,遇到這種人,隻能自認倒黴。拿錢出來,托個管事的找她家裏的人,讓他們拉迴去了事。”
高翠蘭沒聽明白,問道:“怎麼迴事,還要拿錢給她?”刺猴道:“你不拿錢,她就來個老牛大憋氣,不是裝死就是裝瘋,也不知她嘴裏哪有那麼多白沫,樣子挺嚇人。一般人經得住嗎?”
豬淨壇聽出套路來了,道:“她就是靠這把戲訛錢?”刺猴道:“對。其實她這把戲玩長了,大家都能看出來。可誰願意惹這個晦氣?寧願拿錢消災,也不跟她一般見識。”豬淨壇道:“這也是慣出來的毛病?”
刺猴道:“有一迴,她欺負到我姑媽家去了,罵的不能聽。我表弟來找我,叫我找人揍她。我說揍她還要找人嗎?揍她不行,教訓教訓她還可以。再怎麼著,咱們男人也不能打女人。”豬淨壇道:“對,男人打女人算什麼本事?”
高翠蘭問道:“那你有什麼法子教訓她?”刺猴道:“孬人就得孬辦法治,她不論套咱也來個不論套。她不是嘴臭罵人嗎?我就戳屎給她吃。”豬淨壇笑了,道:“乖乖,你小子真能想得出來!”
刺猴道:“誰也沒想到我會來這一招。我叫小哈找個煤鏟子,用荷葉包了糞便,我們到她跟前時,她還躺在地上耍賴呢。有人認得我,便喊著告訴她,‘刺猴來了’,可她根本不理,還裝模作樣地唱著‘誰敢咋著我,我是黃毛大仙的小老婆。’我走到她跟前,問她,‘不管你是誰老婆,你張口就罵人,難道是吃屎長大的?’她還是照唱不誤。我叫小哈把屎包放到她頭旁邊,拿過來鏟子,對她道,‘你不是嘴臭嗎,誰都敢罵,今天咱來個以臭治臭,讓你這個吃屎的嘴吃個夠!’她當時閉著眼還沒有反應。可能是聞到臭味了,才睜開眼瞅瞅,看我鏟著屎正要往她嘴裏送呢。這才嚇壞了,二話沒說,爬起來就跑。”
說得豬淨壇、高翠蘭都笑了。刺猴又道:“跑了我也沒饒她,把那鏟子屎甩到了她身上。就這一下子,聽說這狐仙好長時間不敢出來了。”
豬淨壇誇道:“孬人有孬點子,沒想到,你小子辦過這樣的事。”高翠蘭道:“胡說啥呢,刺猴怎麼是‘孬人’呢?”豬淨壇道:“我不是說刺猴孬,我的意思是,孬人就得孬人治。”高翠蘭笑著道:“還不是說刺猴是孬人?”豬淨壇笑了,道:“是呀,我這個人不會圓場,還是沒轉過彎。”
刺猴臉有些紅了,道:“我本來就沒幹過啥好事,說我孬人也是應該的。”高翠蘭一本正經地道:“刺猴,千萬別這樣說,過去是過去。浪子迴頭金不換,誰說咱刺猴是孬人,我就不願意!”
豬淨壇對著刺猴道:“我也不願意。你現在跟著老子幹,你是孬人,老子不成孬人頭了嗎?”高翠蘭笑著道:“這還像話,算是翻過了。”
刺猴抬起頭,對豬淨壇道:“大叔,姓蒙的兩口子就交給我吧,我馬上就叫他幹不下去,乖乖地滾蛋。”豬淨壇道:“你想怎麼收拾她,還給她吃屎?”
刺猴笑了,道:“那樣不文明,得換個辦法。你不說他們在路上撒釘子,還不肯承認嗎?我這就去告訴他們,既然沒紮人家的車胎,我就要他們在店門前樹個大牌子,寫個聲明。”豬淨壇問道:“寫什麼聲明?”
刺猴眨巴著眼道:“就這麼寫,‘有人懷疑我蒙向前在路上撒釘子,故意紮壞汽車輪胎。為證明清白,我蒙向前情願,隻要是在這個路段被紮壞的輪胎,來此修理,一概不要錢!’這不就免除人家懷疑了嗎,看他怎麼說?”
豬淨壇翹起大拇指道:“這個點子好。”高翠蘭也誇道:“刺猴是點子多。可蒙向前願意這麼做嗎,那不是砸了自己的飯碗?”刺猴道:“就是要他幹不下去。”豬淨壇拍著刺猴的肩膀道:“對,你跟他就這麼講,看他怎麼說?”
高翠蘭忙攔住道:“你叫他去,那姓蒙的肯定不願意。打起來怎麼辦?”豬淨壇道:“打起來怕什麼,刺猴也不是沒打過架。叫小哈也跟著,搞不好還戳屎跟那個女人吃。我就叫他們看看,老子不出麵,也能把這事擺平了!”
高翠蘭是個細心人,自從刺猴來店裏,又聽話,又靈活,髒活累活搶著幹,知道他是個願意學好的孩子。所以,對他關照有加。刺猴在江湖上雖然沾染了壞東西,但也學得講義氣。他知道是高阿姨改變了自己生活,改變了自己家庭。弟弟小哈本來初中畢業,就沒想再考高中,也會跟自己一樣流浪社會,現在都走上了正路;本來一貧如洗的家庭,現在弟兄兩個上班拿工資;雖然幹的時間不長,但每個月都能領到現錢。刺猴買了一輛嶄新的‘永久’自行車,也給弟弟配了一塊‘鍾山’牌手表。每天哥哥帶著弟弟上班,街坊鄰居都羨慕的不得了,跟原來的眼光大不一樣。
最令刺猴感動的還有一件事,自己的母親有病住了院,高阿姨知道後居然買了東西去看望,把自己的母親感動的大哭一場。刺猴已經把高阿姨、豬大叔看成天底下他最尊重的人,所以當聽到豬淨壇受了窩囊氣,便挺身而出,拚了命也要保護她們的尊嚴。
高翠蘭的想法不一樣,她明白刺猴能變成這樣,就是脫離了那種環境。原來的壞習慣剛剛改掉,絕不能再讓他去打打殺殺。於是對豬淨壇道:“你就光想著把事擺平,你是不想讓刺猴學好了?”
豬淨壇問道:“什麼意思,我怎麼不讓他學好了?”高翠蘭道:“你是叫刺猴來打架的嗎?”豬淨壇眨巴著眼,明白了其中意思。道:“噢、噢、是的。那算了,不要去了。”
高翠蘭又對刺猴道:“不是不讓你去,你大叔說人家在路上撒釘子,又沒抓住證據,他怎麼會承認?再說了,你大叔從那裏剛迴來,你再去鬧就沒意思了。”刺猴道:“那也不能便宜這個姓蒙的,讓他坑人害人!”
高翠蘭道:“不用急,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老天爺總看著呢,早晚都會報應的。”豬淨壇道:“他要知道有報應就好了,還會幹那種缺德事?”高翠蘭道:“你就這麼一鬧,他會沒有感覺?估計也該收斂了。”
刺猴又道:“還有一個辦法,不要咱出麵,也能把他趕走。”八戒道:“什麼辦法?”刺猴道:“計劃生育現在抓得特別緊,他們三個孩子,屬於嚴重超生戶,估計就是逃出來的。隻要問清他們是哪裏的,跟他們鄉裏打個電話,馬上就會被抓迴去。”
高翠蘭問他:“抓迴去怎麼處理?”刺猴道:“不光罰款,還得做絕育手術。”高翠蘭道:“罰款得罰多少?”刺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會少。聽說又是牽牛、又是扒房的。口號是‘寧可血流成河,不讓超生一個’,厲害著呢!”高翠蘭道:“他三個孩子這麼小,怪可憐的。抓迴去怎麼過呀?”八戒道:“活該,誰讓她兩口子那麼壞?”
高翠蘭歎了口氣,道:“反正就一年合同,都過大半年了,到時候讓他們自己走,也省得再惹閑氣。”豬淨壇聽高翠蘭這樣說,也隻得罷手。道:“唉,就知道你會這樣說。遇見你,算是便宜他們了。”
這件事雖然過去了,可豬淨壇怒氣未消,心裏覺得窩囊,便迴到臥室裏睡覺去了。
常言說,人遇見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豬淨壇正躺在床上生氣呢,忽然聽到院裏有人喊:“停電了!”他睜眼看了看,天花板上正搖著的電風扇慢慢地沒了動靜。天氣正熱,哪還能睡得下去?翻身下床,到院裏問:“怎麼停電了?”李晴走過來道:“是呀,客人剛來好幾桌,突然停電了。幸虧天沒黑透,阿姨叫刺猴買蠟燭去了。”
齊興是個小縣城,停電也是常有的事。可一般都在白天停,或是維修線路,或是壓負荷。供電部門也通過廣播電視提前通知。晚上停電一般很少發生,除非是臨時故障。豬淨壇不知就裏,問李晴:“停電不是提前打招唿嗎,怎麼今天沒人講呢?”李晴道:“誰打招唿,那是有時候聽廣播知道的。”豬淨壇道:“今天就沒人聽廣播嗎?”
高翠蘭走了過來,道:“晚上突然停電,可能是臨時出了故障,哪有什麼廣播?”豬淨壇嘟囔道:“那完了,偏偏這個時候出故障,老子覺也睡不成了。”高翠蘭道:“你還睡覺呢,客人吃飯都是問題。”
正在這時,顧客紛紛走過來問:“怎麼迴事,今晚來不來電了?”高翠蘭趕緊解釋:“別急,買蠟燭去了。”客人道:“就是有蠟燭,這麼熱的天,能吃下去嗎?”高翠蘭道:“我比你們心裏還急,沒了電,廚房裏鼓風機不響,燒菜都成問題。”
客人道:“真倒黴,你們問問是怎麼迴事?”高翠蘭道:“問誰呀?”客人道:“問供電局、供電所,這裏應當屬於城關供電所。”高翠蘭道:“這個時候,誰還不下班,找誰去?”客人道:“他們有值班電話。”高翠蘭不好意思地道:“他們有電話,可咱沒有呀。”客人問道:“這麼大個酒店,沒有電話?”高翠蘭隻得道:“正說裝,還沒來得及裝呢。”
高翠蘭不是沒想到裝電話,她知道飯店離縣城遠,有個電話會方便很多。但是,打聽了一下,裝一部電話需要兩千多塊錢。她跟李晴算了賬,雖然生意還算不錯,但是實際掙錢不多。一是定價太低,餐飲業一般利潤可以在百分之四十以上,而高翠蘭才訂到百分之二十左右。二是把人員工資訂得較高,而且到月兌現。這樣一來,辛辛苦苦幹了半年多的錢,僅僅隻夠裝一部電話的。那借的貸款怎麼辦?償還貸款才是高翠蘭的心中的大事,於是掂量再三,始終沒舍得裝電話。這一次被客人問得沒了麵子,覺得裝一部電話實在太有必要。
刺猴買來了蠟燭,高翠蘭才招唿客人們進了房間。
勉強維持了一頓晚飯,客人們不停的抱怨,高翠蘭和夥計們隻能耐心解釋。到了晚上十點,總算來了電,可是飯局已經結束了。
一連三天,都是這個時間停電。客人們在院子裏團團轉,高翠蘭心裏更加急躁。刺猴走了過來,對她道:“本來這兩天就想跟您說的,恐怕錯怪了人家。”
高翠蘭問他:“怎麼迴事?”刺猴道:前天中午我看到供電局的人來吃飯了。有個管所長,就是直接管城裏用電的,人都喊他‘管司令’。大小單位沒有敢得罪他的,說關誰的電立馬就關。我就是在猜想,會不會是他故意停的電?”
高翠蘭道:“咱們又沒得罪他,為啥停咱們的電?”刺猴道:“這些人最要麵子。這裏也算是個大飯店了,可能是來吃飯沒人招唿他?”高翠蘭道:“還有這樣的人嗎?連認識都不認識,怎麼招唿他?”刺猴道:“我就是懷疑,這樣的人到哪裏都擺譜,喜歡別人奉承。聽說人家喊他‘管司令’,他不但不氣,還高興哩。要不是這樣,停一次也許是出故障,可一連三天這樣停,會這麼巧嗎?”
高翠蘭沒了主意,道:“再停兩天,酒店也不要開門了。”刺猴道:“是呀。”高翠蘭著急道:“你既然認識他,怎麼不早講一聲,我也去招唿一下?”刺猴道:“我隻知道他是管所長,沒跟他說過話。前天他們一群人走的時候,我才看到是他。”
高翠蘭沉默一會兒,道:“真急人,連個電話都沒有,想問也沒法問。”刺猴道:“我騎車去看看吧?”高翠蘭道:“供電局在哪裏,離這遠嗎?”刺猴道:“在南關街,也就三、四裏路。”高翠蘭道:“那也不近。”刺猴道:“遠近無所謂,就怕到地方找不到人。”
高翠蘭突然想到三裏呂,忙問刺猴:“對了——這裏跟三裏呂不是一條線路嗎?”刺猴道:“是,這就是三裏呂的地盤,當然一條線路。這裏一停電,三裏呂也得停。”高翠蘭道:“咱到三裏呂看看去。”正是:
一個被罵生悶氣 一個停電幹著急
若是不把關係找 飯店如何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