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田起以為“豬八戒”這個名字隻是他的外號，八戒瞪眼道：“什麼叫外號，你以為我名字是假的？”看八戒有些生氣，忙道：“誰敢說是假的？豬老兄，你就是神話人物。我們幾個都欽佩呢！”幾位經理抱拳道：“欽佩、欽佩！”


    田起笑容可掬地道：“所以，今天來，就是想請老兄在一起喝兩杯。我以前做的不對，專門來賠禮道歉。古人有一句話，叫‘化幹、幹什麼，為什麼玉哩？’”他本來聽說過“化幹戈為玉帛”，可怎麼也想不起原話了。


    梅經理忙接道：“化幹為濕。”田起道：“什麼叫化幹為濕？”梅經理道：“就是原來見麵幹架嗎？現在化為濕，濕的就是酒呀，在一起喝酒。”田起道：“不對，不是這個意思。就記得叫化幹什麼為玉什麼？”


    車經理看他想不出來，急著道：“化白幹為大曲吧？”田起笑了，道：“就知道喝酒？”車經理道：“別費腦子了，反正就是越來越好的意思，今天還化‘齊河王’為‘齊河霸’哩！”田起道：“別瞎扯，想起來了。”幾位問道：“想起來了？”田起對八戒道：“應該是化尷尬為愉快吧？”八戒心裏明白，卻隨著他道：“對對對，化尷尬為愉快。你看咱們今天多愉快？”


    田起抱拳道：“多虧豬老兄胸懷寬廣，性格豪爽，大家都高興。既然今天聚一起，大家都認識了。都是生意場上的人，今後要互相照應，特別請豬老大多多關照。”幾位經理一起拱手對八戒道：“多多關照、多多關照！”八戒笑著道：“彼此照應、彼此照應。”


    這時，服務員上了菜。田起打開了酒瓶，斟了酒，大家開懷暢飲。


    幾位經理哪是八戒的對手，不大一會兒的功夫，一個個被灌得酩酊大醉。幸虧駕駛員彪子沒喝酒，把他們一個個弄上車，拉了迴去。


    田起第一次跟豬老大喝酒，就醉得一塌糊塗，可能是感覺不好意思，以後好長時間沒見他再來過酒店。


    卻說高翠蘭自從前麵開了商店，主要經營自行車、摩托車、電視機之類的商品，貨物占據很大空間。每一次來貨，都把幾間房子塞得滿滿的。高翠蘭突然感覺到前麵房子不夠用，起碼需要建一個倉庫，儲存、周轉商品。於是，從長遠考慮，她知道地皮會越來越貴，打算趁著縣城加快發(fā)展的機會，再買地建房。


    縣城的擴容給呂莊帶來前所未有的機遇，十年前買地隻能算是零打碎敲，在村子前後打轉。現在呂莊每一片土地都成了聚寶盆，


    呂書記沒想到發(fā)展會這麼迅速，眼見地皮一天一個價，首先做好自己的盤算。他懂得“若欲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在地價不斷上漲的關鍵時刻，按照他自己的說法，冒著違紀、被處分的風險在本村暗中調整土地，使每戶村民都分到城市規(guī)劃的臨街地基，可以自己蓋門麵，也算是安頓了群眾。其餘土地，經他的手一宗宗不斷賣出去，雖然有各項製度約束，各路人馬監(jiān)管，但歸根結底還是他說了算。


    然而，城市的框架依舊迅速擴張，地皮越來越金貴，房價的持續(xù)增長讓大家始料未及。村民們雖然分得了一些錢，但他們明白，土地比錢更值錢，絕不能眼睜睜看著村裏把土地賣光。於是，群眾自發(fā)組織起來，“打土豪、分田地”。


    呂書記畢竟是個明白人，看到圍在自己家中、眼睛瞪得老大的村民，他鄭重告訴大家，自己連做夢都在考慮著大家的利益，隻要能給村民帶來好處，冒再大風險也在所不辭。於是，又研究統一建設了一批臨街房產，分給大家，很快解決了矛盾。村民們無形中坐擁一般市民想也不敢想的門麵樓房，而且還在不斷增值，基本上躍入第一批富起來的行列，也就心滿意足了。


    大家都能看到土地升值的趨勢，高翠蘭再想買地建房已經不那麼容易。呂書記雖然還是高老莊酒家的常客，但他的酒場都會有人付賬。他吃飯由村裏掏腰包已經成為曆史，而且還是一般關係請不動的貴人。


    高翠蘭本來也想請他吃飯的，可是連著兩次打電話都被拒絕，隻得直接跟他說出要買地蓋倉庫的想法，得到的迴答卻是：“上麵管得緊，現在不好辦。”


    後來在酒店見到呂書記，高翠蘭把他叫到一邊，再一次跟他商量要買地的事情，他卻指著酒店的房子道：“這一片地方夠你們的了。那時候什麼價格，光房子你們賺的還少嗎。別人看著都眼紅，還想發(fā)多大的財？”


    高翠蘭被說得不好意思，陪著笑臉道：“我知道書記幫過大忙，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些房子要是光開酒店，肯定是夠用了。可現在想多做點生意，需要再建個倉庫。”


    呂書記神秘地道：“土地管得越來越嚴，就因為村裏賣地，我都差點出事。怎麼也不敢隨便賣了。”高翠蘭知道他說的是假話，故意道：“不賣了？今天請客的任五，不是要買地的？”呂書記有些尷尬，忙問道：“你認識任五？”高翠蘭道：“經常來吃飯，怎麼不認識？”呂書記道：“我們是朋友，也經常在一起吃飯。他跟你說要買地？”高翠蘭道：“還用說嗎？在這裏請你的，都是為了買地。”


    呂書記捂著自己的嘴巴對高翠蘭道：“他請也白請，哪有地賣給他？”高翠蘭道：“那你還吃人家的？”呂書記道：“朋友嘛，不辦事照吃飯。”說著，扭頭要走。忽然又轉迴身來，喊道：“哎——高老板，這樣行不行？我那裏有的是房子。門麵房有，能當倉庫的也有。幹脆，我出門麵、庫房，另外，還可以出些資金，咱們合夥做生意怎麼樣？”


    高翠蘭聽他突然提出要合夥做生意，心裏沒有譜。隻得應付道：“這樣的事情，還是等以後有時間再說吧。”


    高翠蘭正愁著倉庫的事情，信書記又提供信息，說城裏正在搞企業(yè)改製，有幾個長期虧損、已經破產的企業(yè)廠房拍賣，價格都很低，比買地建房還要劃算。高翠蘭道：“這樣的好事，能輪到咱們嗎？”信書記道：“講起來是公開拍賣，隻要報名，應當有機會。”高翠蘭對他道：“這件事情隻有你懂，那就請你去打聽一下吧？”


    信書記跟經委的人比較熟，找到關係好的倪科長問了一下，倪科長告訴他：“是有兩個小廠拍賣，可早就塵埃落定，哪能拍到外人手中。”信書記道：“不是宣傳公開拍賣嗎，怎麼沒聽到消息就賣出去了？”倪科長道：“是公開拍賣，他們是在自己廠裏公開。可你想想，一般工人買得起嗎？”信書記明白了意思，知道這條路走不通，隻能另想辦法。


    他忽然想起呂莊的每戶人家都分到房子和地基，肯定有用不完、或其他原因要出手的房子。於是找呂會計去打聽，果然得知有一戶急於賣房子的。信書記跟著他去看了看，雖然這處房子離酒店遠，在縣城南麵的一條街上，但是與縣裏統一規(guī)劃、正在建設的一條主幹街道相連。兩層小樓，樓下是門麵，後麵有一個院子，可以蓋倉庫。


    信書記覺得比較合適，迴去便跟高翠蘭說了，又帶她去親自看了看，高翠蘭比較滿意。問了價格，知道房東是因為老人得了重病，在省城醫(yī)院治療，需要大筆醫(yī)療費，才賣房子的。也沒還價，便一口答應下來，簽了合同，分兩期付款。


    房子買好後，很快在院子裏建了倉庫。門麵房當然不能閑著，高翠蘭看這裏暫時屬於城鄉(xiāng)結合部，準備搞商品批發(fā)代零售。以批發(fā)為主，預料能夠吸引附近幾個集鎮(zhèn)的客戶。但是，必須挑選一個合適的人來負責經營。


    首先選擇的是信書記，但又考慮他年齡大了。新店這邊主要是批發(fā)，許多商品都需要裝卸、搬運，怕他吃不消，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後來又考慮到吳有福，自從店裏做起五金、電器生意，高翠蘭就把他調了過來，輔助信主任照顧門麵，業(yè)務也懂得了一些。高翠蘭覺得目前隻有他比較合適。就跟信書記商議，信書記當然同意。可是八戒聽說後，急忙來找高翠蘭。


    高翠蘭剛迴到自己房間——雖然後麵的樓建起來了，八戒嚷嚷著要搬到樓上去住，但是高翠蘭考慮到關鍵還是要管好酒店，住在下麵比較方便，兩麵都能兼顧，所以仍然住在下麵屋子裏。八戒找到他，提出要去看新店，這使高翠蘭十分驚奇。她知道如果他去那邊看店，就等於兩個人分開住了。她不知道八戒是什麼意思，對他道：“你去那邊當然是好事，可是你不懂經營呀，做買賣也是一門學問？”


    八戒知道高翠蘭還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問道：“什麼學問？飯店開那麼長時間了，難道我還不會做買賣嗎？前些年搞采購，俺老豬不也賺了錢嗎？怎麼說我也是老板，可你讓我當過家嗎？現在正好兩處開店，咱們幹脆分開，你怎麼也得讓俺老豬顯擺顯擺！”


    高翠蘭以為他是一時逞強好勝，不放心讓他去管理，道：“經營商店可不那麼簡單，何況那裏批發(fā)、零售都要搞。商品如何定價不說，還得會記賬、盤賬、做賬，都不能馬虎，麻煩著呢。”


    八戒聽她提到算賬，自己也覺得麻煩，於是道：“這邊有會計記賬，那邊也找個會算賬就是了。反正一個人幹不了。”高翠蘭道：“我安排有福，覺得他畢竟跟著信主任幹了一段時間，起碼業(yè)務上懂了些。我想把那邊交給他們兩口子，連住的地方也能解決，省得他們在外麵租房子了，這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八戒聽到這裏，煞有其事地道：“還一舉兩得呢？我就擔心這事，才要去那邊。你怎麼不想想，那地方離城裏那麼遠，現在一條街沒有幾家生意，城南那一片小偷特別多，你沒看電視嗎？前幾天還抓幾個呢。你當時說倉庫放那裏，我就覺得不太合適。現在還想讓有福兩口子去看店，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高翠蘭聽他這麼說，也覺得有些道理，不由得道：“也是，安全是個大事。沒想到你會動腦筋了呢？”八戒道：“我什麼時間不會動腦筋，你以為我還是當年的豬天蓬，在你們家隻知道出苦力。那是沒辦法，表現給老丈人看的。其實我腦子挺好使，一般人轉得過我嗎？”


    高翠蘭看他搖頭晃腦說大話，半開玩笑道：“好了好了，別吹牛，再好使也是個豬腦子？”八戒道：“豬腦子怎麼啦？豬腦子比猴腦子大多了。都說猴精、猴精，我就不相信。別說做生意，就是論心計，當年的猴哥他也不是我的對手。你不要看電視劇把他吹得天花亂墜，其實他就是個大傻帽？逢山探路的是他，捉妖降怪是他，出力不討好的也是他。其實，師父真正信賴的還是俺老豬。不是我吹牛，當年隻要我歪歪嘴，師父就會念緊箍咒，治他猴子的頭痛！”


    高翠蘭聽他說出這樣的話，生氣道：“這也值得炫耀？要不是你挑撥離間，孫悟空也不會被趕走，你師父也不會被困，妖精也不會連你都抓住。還有臉說出來？”八戒嬉皮笑臉地道：“嘻嘻，這就是江湖法則，生存之道。雖然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但是利益要均攤。要不，便宜都被猴哥占完了，我還跟著啥意思？”


    說的高翠蘭哭笑不得，道：“還一套一套的。我還沒聽說過呢，這叫江湖法則。跟誰學的？”八戒道：“還要用人教嗎？自己悟出來的，特別做生意用得著。”高翠蘭沒聽懂，問道：“做生意用得著什麼？”八戒道：“你就別問了，我當然有自己一套，別把俺當作酒囊飯袋就行。”


    高翠蘭更覺得奇怪，問道：“誰把你當酒囊飯袋了？”八戒道：“沒說你，我的意思做人要自覺。幹生意就是以賺錢為目的，千本事、萬本事，賺到錢才是真本事。反正這邊有你在，我也沒大用。你就把那邊生意交給我，咱們各管一方，今後也看看，到底誰能掙大錢？”


    高翠蘭聽他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知道他早有其心，主意已定。雖然有些窩火，也隻得答應道：“看來，真屈你的才了。行行行，既然這樣，我還看這邊酒店，那邊生意不問了，全交給你！”


    八戒看高翠蘭有些賭氣，但畢竟答應了。笑咪咪道：“不是我爭著要管事，其實是為你著想。你一個人兩邊跑，確實忙不過來，交給別人能放心嗎？”高翠蘭道：“行了、行了，交給你，放心吧？”


    高翠蘭話說了出去，但不知為什麼，讓她一夜沒有睡著覺。如果八戒是單純的爭強好勝，想討個麵子倒也罷了。但是，她突然想到，近段時間自己隻顧忙生意，對他的關注少了，兩個人交流少了。她似乎才發(fā)現八戒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樣子，越來發(fā)型越時髦，越來穿著越講究。開始還曾跟他開玩笑，說他是個小孩頭，跟潮流。現在看起來是真變了。


    一萬多塊錢一部、聽說鄉(xiāng)鎮(zhèn)一把手才有的大哥大，非要買一個。又聽人說玉能養(yǎng)身，不知道花了多少錢，買了那麼多。脖子上、腰帶上都拴滿了。現在是大哥大不離手，bb機唧唧叫，也不知道在聯係什麼。人有愛好很正常，花錢也無所謂，掙錢就是花的，這些都由著他。可是他今天的一席話，和那說話的口氣跟以往有明顯差別。仔細想想，才真的使高翠蘭吃了一驚，心中已經明白，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在自己麵前百依百順的豬八戒，兩個人的距離已經拉開了。


    其實八戒早已被被外麵精彩的世界所吸引，喜歡跟風順潮。羨慕魚龍混雜的娛樂場合，向往燈紅酒綠的歌廳、舞池，無奈高翠蘭管得嚴。原來在海州曾經跟著爾總到舞廳跳過三步、四步，喝過花酒，已經使他魂牽夢繞。後來看到一些老板花天酒地，摟著小姐、卿卿我我，更是神魂顛倒、垂涎三尺。對於家中的“高山翠嶺一株蘭，空穀臨風美如仙”，現在是“依舊還是那株蘭，時間長了也厭煩”。


    最不順眼的是高翠蘭的那張正兒八經的麵孔，從來沒有過“小姐”那種浪漫、迷人的樣子，千姿百媚不說了，起碼得有一點溫存感。見了客人還熱熱乎乎的，對自己卻是冷冰冰的，弄不好還要被教訓一通。


    包括那一套傳統的管理模式也使八戒不能認同，特別是賓館上麵的浴場開業(yè)，有人介紹幾個按摩小姐過來，本來是正常業(yè)務需要。人家說得非常清楚，是提高浴場檔次，增加收入的好事，可跟她怎麼都商議不通。


    總的來說，八戒對高翠蘭還是忍耐的。他心中比誰都明白，畢竟夫妻一場不容易，這樣的緣分舍不得丟。但是，這一次已經是忍無可忍。本來前麵開店賣電器，就應當交給自己管理，可是請來了信書記；這還罷了，自己也沒說什麼。但現在又買了一處店麵，仍然要交給別人去管，簡直把自己看得一文不值，在她的心目中隻會搬石頭、出苦力。所以這一次八戒終於撕破臉皮，冠冕堂皇攤了牌。他就是要一個獨立的空間，施展的機會，跟高翠蘭較個高低，自己開出一片新天地。正是：


    隻想自主把店開 英雄豪氣滿胸懷


    本就不是尋常人 定要幹起大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