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再如何沉穩冷靜,這局棋已經布下,他無路可退,眼下不過是等待自己再推波助瀾。
封罄嘴角微勾,折扇輕輕一搖,似隨意地向前走了一步,緩緩道:“諸位武林同道,喬婉娩雖罪大惡極,可她終究不過是個女子。今日我們江湖各派齊聚,若是直接一擁而上,難免會落人口舌,讓人說我們正道如此多英豪圍攻一個女子,未免太過欺淩。”
他語調悠然,微微頓了頓,目光掃視四周,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意味,繼而加重語氣道:“不如——讓各門各派有仇的,自可上前與她比武清算,各憑本事,豈不更公平?”
此言一出,眾人相視,頓時議論紛紛。
“封盟主說得不錯,群起而攻,確實不像正道的行事風格。”
“她害我師弟性命,我本就要親手斬殺她!”
“好!這魔女該死,今日便讓她一個個償還!”
華山掌門嶽鬆當先一步跨出,長劍出鞘,劍光森寒:“妖女,我便讓你死在我華山派的兩儀劍之下,為我華山派枉死的門人報仇!”
話音剛落,他已然縱身躍起,劍勢如虹,直取喬婉娩心口。
喬婉娩眸光微微一閃,少師劍橫擋,劍鞘與劍鋒相撞,激起清越的金鳴之音。她身形靈動,借嶽鬆劍勢之力順勢旋身,劍光迴轉間,已然抽出少師劍,反手一斬,與嶽鬆鬥在一處。
刀光劍影交錯,嶽鬆劍勢淩厲,而喬婉娩步法輕盈,每一次交鋒都以最小的力道化解對方攻勢。數招之後,她抓住破綻,劍鋒一轉,逼得嶽鬆倉促側身,順勢一劍劈下,嶽鬆手臂一震,長劍脫手飛出,穩穩地落在演武場外的青石地麵上。
嶽鬆身形踉蹌退後,臉色漲紅。
喬婉娩手中長劍微揚,卻未取他性命,隻是輕聲道:“華山派教出的劍法不過如此。”
她神色平淡,話語卻透著淡淡的輕蔑。嶽鬆麵色鐵青,咬牙切齒,卻已再無還手之力,隻得悻悻退下。
喬婉娩剛才明顯有手下留情,她心裏清楚,若此時殺敵,隻會讓局勢更加混亂,因此她隻是擊敗嶽鬆,並未取其性命。
然而,即便如此,也未為她帶來一刻喘息的機會,隨著嶽鬆的敗退,接著便有其他與流沙有仇的人上前挑戰。
喬婉娩一戰接一戰,雖然場場皆勝,但麵對一波接一波的挑戰,她終究不免內力損耗,氣息開始紊亂,眉間染上一絲疲態。
封罄遠遠看著,折扇微搖,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
他心底暗自竊喜,認為局勢已成,喬婉娩必定無路可逃。然而,目光不自覺地在人群中尋覓李蓮花,想看看他是否因喬婉娩的敗局而露出焦急的神色,但他驚訝地發現——
李蓮花,不知何時已不見蹤影。
封罄心頭猛地一緊,臉色微變。
這場四顧茶會的局,表麵上是針對喬婉娩,實則為了逼李蓮花出手,將他陷入整個江湖的漩渦之中。封罄心知李蓮花便是李相夷,而李相夷如何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喜歡的人死在江湖人手上?他必定會出手,隻是時間問題。
可現在,李蓮花竟然不見了蹤影!
封罄心中大急,當日天機山莊,李蓮花甚至願意用冰片交換喬婉娩的性命,而如今,他怎麼可能會置身事外?
封罄目光一凜,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安,他壓低聲音,冷冷吩咐身旁的手下:“去找李蓮花的蹤跡!立即!”
屬下悄然退去,封罄的手指緩緩收緊,折扇合攏,眼底流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陰鬱。
喬婉娩這邊已是強弩之末,氣息紊亂,雙腿發軟。
衝虛道長的劍招快如流星,喬婉娩步步後退,躲閃之間,終究是力竭,一道寒光劃過,她手臂一震,鮮血濺出,長劍脫手飛起。
衝虛道長目光一厲,趁勢挺劍直刺她心口,劍刃逼近,寒光森然,眼看便要貫穿她的胸膛!
——忽然,一道紅影劃破長空!
快到眾人隻覺眼前一花,一道身影掠過長劍飛舞的軌跡,淩空接住了那柄被挑飛的少師劍,衣袂翻飛間,劍光一閃,攜著驚濤駭浪般的氣勢,似有千萬劍刃直劈而下!
“鏗——!”
劍刃相交的瞬間,衝虛道長手中的長劍竟被一劈為數段,斷裂的劍身在空中旋轉飛散,隻餘一個孤零零的劍柄留在他手裏,發出微微的嗡鳴聲。
人群頓時嘩然,衝虛道長駭然後退,望向來人。
紅衣染血,劍氣森寒。
那人站在喬婉娩身前,一手執劍,挺立不動,將她牢牢護在身後。周身氣勢洶湧,宛如一座巍然不動的山。
——是李蓮花。
不,或者該說——是李相夷。
喬婉娩站在他身後,微微喘息,視線落在他肩上的紅色衣襟,心中生出一絲恍惚。
紅衣。
她已經多年未見他著紅衣。
這一身,是李相夷的顏色。
他再不是那個總是悠然淡笑、慵懶如風的蓮花樓樓主,而是那個曾震懾江湖、執掌四顧門的劍神,那個行走於生死之間,曾無敵於天下的男人。
他穿著七年前常穿的紅色戰袍,衣角翻飛,神色冷肅,眼底深沉如潭。
他沒有說話,隻是微微側首,目光落在喬婉娩手臂上的血跡,眸光微斂,氣勢更冷了幾分。
他抬眼,掃過在場群雄,寒意透骨,唇角微微一抿,似是無聲地壓抑著某種怒意。
李蓮花本已決意不再以李相夷的身份行走江湖,任由“李相夷”這個名字被人遺忘,任由四顧門的舊事隨風散去。他早已疲倦,不願再被江湖的紛爭拖入其中,隻想做一個行醫天下、瀟灑自在的蓮花樓樓主,以李蓮花的身份,走完餘生。
可是,他錯了。
今日喬婉娩站在四顧門的演武場,被群雄圍攻,溫潤和善的蓮花樓樓主李蓮花,救不了她。
唯有殺伐果斷的四顧門門主李相夷,才能救她。
所以已葬身東海的人活了過來。
這一刻,眾人屏息,仿佛迴到了七年前的江湖。
那時,他便是這樣站在萬人之前,一劍平天下。
四周一片死寂,繼而,議論聲如潮水般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