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無名倒是沒想那麼多，那玉扳指是崔祖娥給的賀禮，這些金飾也不過是報酬。
迴頭送給自家娘子不就好了？
看崔祖娥剛才的姿態，就知道是早有準備，肯定不會是送給自己的。
所以沈無名收好東西，就迴到了先前選的風水寶地。
旁邊的裴子安已經餓趴下了，雙眸望眼欲穿地看著麵前美食，偏偏不能動。
這是何等折磨？
沈無名戳了戳她的肩膀，裴子安有氣無力地問道：“怎麼了？”
“你咋不吃？”
“他們還沒說完呢！”
“哦？”
沈無名看了上邊一眼，那主桌上又加了兩個人，看樣子有得忙了。
好在他雖然想著應該講完，但知道這些領導講話就跟老太婆的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
所以多了個心眼，從後廚拿了點吃的，趁著沒人注意，塞到了裴子安的手上。
“先墊個肚子！”
“羊肉饃？”
裴子安精通美食，瓊鼻微皺，頓時麵帶喜色。
看了看周圍，就趕忙低頭趴在桌子邊緣，悄悄往嘴裏灌吃的。
“謝謝你哦……”
裴子安嘟囔著道。
沈無名擺了擺手，不在意，他也知道這丫頭的德性。
看著美食還不能吃，肚子餓的咕咕叫，這簡直就是受酷刑。
而就在這時，崔寬走了過來，“憔悴兄，你可曾了解《春秋繁露》？”
沈無名想了想，“有所耳聞。”
他倒是看過，不過沒有看太仔細，反正就是天人合一、天然感應那一套唄。
什麼君權神授、王權天授之類的，神神叨叨。
“那可太好了。”
崔寬自然知道沈無名看過春秋繁露，畢竟這也是科舉考綱要求的內容之一。
方才隻不過是引出話題罷了。
“方才這位天師道的小葉道長說……”
崔寬將事情說了一遍，然後問道：“不知憔悴兄何以認為呢？”
“這不扯犢子嗎？”沈無名翻了個白眼，“諸子百家本就有相通之處啊。”
“何況董方仲說的是‘天人感應’，可和道家那一套又不一樣。”
“道家是道法自然，順應天地，董方仲說的是利用自然，以人力改變天地。”
“一個無為，一個有為，隻不過同樣提到了自然和人的關係罷了。”
此言一出，原本還在一片茫然的眾人，頓時恍然大悟。
一個個呆滯在原地。
沈無名麵帶不解，這道家思想和儒家思想，壓根就不是混為一談啊。
就算是在有無神論這一塊，也都各有解釋。
反正儒家就是敬鬼神而遠之，強調人的能動性，道家求的是一個自在無為逍遙。
差著十萬八千裏！
“這個解釋……妙啊。”
王修忍不住拂掌而笑。
其實他們都清楚，天人感應本就是結合了陰陽家，五行家和道家的內容。
所以下意識想到了要怎麼去洗白。
可沈無名卻不一樣，他的觀念主要是來自後世，一開始就不覺得兩個是一塊的。
所以不需要洗白，因為根本就不是一個東西。
而其餘舉子也都是心頭暗歎一聲，目光望向沈無名的時候，滿是崇拜。
他們方才絞盡腦汁，可無論如何，都沒法做出解釋。
可沈無名隻是剛聽完崔寬的複述，就能夠做出解釋。
這對儒家思想的領悟，絕對是遠遠超過他們，甚至超過那些所謂大儒。
“沈解元果然才高八鬥，三言兩語，便解開了小道數月的疑惑。”
葉清塵輕笑一聲，上前微微行禮，“小道葉清塵，見過沈解元！”
“哦哦哦……”沈無名轉過身，眼中露出驚訝，點了點頭，“你好，你好。”
他本以為出題的是個什麼老學究，沒想到居然是個小道姑啊。
其餘人沒看出來。
但沈無名身懷陰陽術，對於陰陽之氣的感知非常靈敏。
葉清塵看似如男兒一般，可實際上吧……
沈無名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的衣襟，不知道是纏著的，還是真這麼貧窮？
和宋南燭有的一比啊。
“啊……”葉清塵倒是沒注意到他的目光，隻是愣了一下。
沒有想到沈無名的打招唿是這樣的。
不過隨即又是莞爾一笑，“沈解元還真是個妙人啊。”
“還好還好。”
沈無名坐在椅子上都沒有起來，隻是點點頭，想著打了招唿就差不多了。
卻沒有想到葉清塵卻沒有離開的意思，而是繼續道：“沈解元很懂春秋繁露？”
“不是很懂。”
沈無名搖了搖頭，如實迴答：“就秋試之前背了的，要考的嘛。”
這麼凡爾賽的迴答，讓同桌的其他舉子忍不住側目而視。
不想跟這個怪物說話。
葉清塵也沒有想到，沈無名如此……也不知道該說是謙虛還是自傲了。
“我這裏還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一下沈解元，不知沈解元可否為我解惑。”
葉清塵溫婉一笑，不過眼中還是閃著一抹挑釁。
他沒有想到自己籌備了許久的問題，沈無名居然如此容易就解決了。
“別了，我不懂。”
沈無名搖了搖頭，這種意氣之爭，還不如幹飯。
本來還想著吃兩口就跑路，可忙活了這麼久，肚子早就餓了。
委屈一下，多幹一點吧。
而其他舉子聽到這個，更是一個個麵色複雜。
剛才葉清塵一出聲，就讓整個中山郡的舉子鎩羽而歸。
此時挑釁，他們若還是拒絕，豈不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可沈無名不一樣。
沈無名兩句話就把葉清塵懟了迴去，這會兒反倒顯得深藏功與名呢。
但葉清塵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淡淡地開口。
“孟子和荀子都是聖人，但孟子說‘人之初，性本善’，荀子說‘人性本惡’！”
“不知沈解元怎麼看呢？”
此言一出，崔寬等人頓時陷入了沉思，這是在給沈無名挖坑啊？
畢竟眾所周知，孟子和荀子的觀念大相徑庭。
官方一直都是推崇孟子之學，可支持荀子道統的儒修也不在少數。
沈無名不管是說什麼，都會被一部分儒修攻訐。
就連上方的裴茂，也忍不住眉頭輕皺，他一直很看好沈無名，甚至已經在投資。
這葉清塵如此給沈無名挖坑，不由得讓他麵露不喜。
沈無名很無語，他都說了不想不會，她是聽不懂嗎？
歎了口氣，沈無名心頭一動，“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
“稚子如白紙，若沐浴王化，則仁義禮智信，若習野蠻之氣，則好狠鬥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