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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崇煥看著毛文龍,笑問:“毛大人,本督前日與你說的告老還鄉養老,你果真不願意?”


    毛文龍苦笑:“總督大人,毛某今年才五十有三,還能為朝廷再守幾年疆土,現在告老,還為時過早。”


    見毛文龍還是冥頑不靈,袁崇煥突然變臉,大喊一聲:“來人,把此賊拿一下。”


    隻聽得帳外一陣稀裏嘩啦的甲胄葉子響,幾十名身著甲胄的士兵手持長刀衝進大帳,把毛文龍團團圍住。


    毛文龍大驚,拔出腰刀護在身前,虎目圓瞪看著袁崇煥,厲聲大喝:“姓袁的,你想殺本帥?”


    袁崇煥顯得非常的平靜,淡淡的道:“不是本督一定要殺你,本督給了你活命的機會,一直勸你告老還鄉,可是你不認。”


    “本帥年紀不過五旬,正是可以報效朝廷的年紀,為何要告老還鄉?”毛文龍昂首挺胸表示不服。


    袁崇煥說:“本督讓你告老還鄉,是想救你一命。你有十二條該斬頭的大罪,知道嗎?”


    毛文龍抬頭看著袁崇煥:“胡說八道,本帥鎮守東江抗擊建奴何罪之有?”


    袁崇煥道:“按我朝祖宗定下來的製度,大將領兵在外,必須接受文官的監視。你在這邊一人專製,軍馬錢糧都不接受核查,一該殺。”


    毛文龍冷笑一聲:“東江鎮地處建奴後背,每時每刻都有可能發生戰爭,是我毛文龍不讓文官來監視嗎?是文官都怕死不敢來,這也算我一條罪?”


    袁崇煥全無視毛文龍的爭辯,繼續列舉:“大臣的罪沒有比欺騙君主更大的,你送上奏章全都是蒙騙,殺害投降的士兵和難民,假冒戰功,二該殺。”


    毛文龍也來了火氣:“姓袁的你就是血口噴人,我東江軍士兵縱橫遼東千裏偷襲建奴後營,那些被迫投降的建奴我不殺了,難道我能帶著他們退迴東江嗎?


    你說我殺難民?本帥要是殺難民,我東江鎮會有三十萬遼東難民,哪怕忍饑挨餓,吃了上頓無下頓也願意跟隨?”


    袁崇煥不迴答,隻是繼續數落毛文龍的罪:“大臣沒有自己的將領,有則必殺。你上書說在登州駐兵取南京易如反掌,大逆不道,三該殺。”


    毛文龍氣得差點斷氣:“袁都督,袁崇煥,你造謠能不能造得真一點?


    我上書跟先帝爺說我要造反,我要在登州駐兵,還要去打南京,還易如反掌?


    收到我的上書,先帝爺還給我加官,封我為五軍都督府左都督?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你是在侮辱先帝爺的才能嗎?”


    袁崇煥不理會,怎麼理會?總不能說先帝爺腦袋有病,知道毛文龍要造反,還給他加官加兵權吧。


    解釋不了此條罪狀的袁崇煥隻得裝聾作啞,繼續宣讀罪狀:“每年餉銀幾十萬,不發給士兵,每月隻散發三鬥半米,侵占軍糧,四該殺。


    毛文龍氣結:“每年餉銀幾十萬兩?你袁崇煥可以去查一查,朝廷哪年給過幾十萬兩?


    朝廷撥付給東江鎮的錢糧,哪一年不是大半都被你們這些文官給克扣掉了。


    自從你袁大人奪了登州的兵權,整整一年,你可給東江鎮發個一文銅板一粒糧食?”


    完全不理會毛文龍的申辯,罪名繼續:“擅自在皮島開設馬市,私自和外國人來往,五該殺。”


    “東江鎮孤懸海外,朝廷並不給我撥付戰馬。我東江鎮不開馬市,戰馬從何處可得?”


    “部將幾千人都冒稱是你的同姓,副將以下都隨意發給布帛上千匹,走卒、轎夫都穿著品官官服和袍帶,六該殺。”


    毛文龍爭辯: “別人的嘴長在別人的身上,他要說他姓毛還是姓袁,是我毛文龍管得到的嗎?


    什麼叫副將之下隨意發給布帛?每場戰鬥的勝利都是全體將士用性命換來的。


    難道功勞隻給副將以上,副將以下的就沒有功勞嗎?就不該獎賞嗎?”


    毛大帥的靈魂四連問,並沒有讓袁崇煥有任何的迴應。


    罪名還在繼續:“從寧遠返迴途中,劫掠商船,自己做了盜賊,七該殺。”


    “本帥是扣了商船,那也是大都督你下了禁海令後出現在遼東的商船,本帥見了如此可疑的商船,怎麼可能不登船檢查。


    可那商船上運的東西全是武器鎧甲,糧食布帛,那可是走私到遼東去的,本帥見了怎能不扣?


    何況那走私之人說是你袁大都督的堂弟,如此壞你的名聲,本帥豈能放過他?”


    袁崇煥眼裏有一絲光芒閃過,轉瞬消失不見。


    “你強娶民間女子,不知法紀,部下效仿,使得百姓不安於家,八該殺。”


    “本帥家中隻有一妻一妾,正妻明媒正娶自江南,一妾是東江沈參將的庶女,何來強娶民間女子一說,純屬胡說八道。”


    “驅使難民遠遠去幫你盜竊人參,不聽從的就被餓死,島上白骨累累,九該殺。”


    “我毛文龍驅使難民去千裏之外幫我偷人參?還不聽從就被餓死?還島上白骨累累?袁大嘟嘟,你覺得這話你信嗎?”


    袁崇煥當然不信,因為這樣的事情根本就沒辦法做到。但這重要嗎?重要的是有罪名就行,誰管這罪名有沒有可靠性,有沒有可行性。


    “用車送金子到京師,拜魏忠賢為父,並在島上雕塑他加冕冠的肖像,十該殺。”


    毛文龍冷笑:“本帥在東江鎮給魏忠賢立像,那是朝廷正兒八經下了聖旨的,我毛文龍不執行不行。


    可袁大人你自己呢?主動上書要求在寧遠城幫魏忠賢立生祠,就連魏忠賢都覺得此事不妥,明言拒絕了你三次的申請。


    你還不是主動立了三座生祠,那可不是魏忠賢逼你的,是你自願的!你為什麼不給自己也定這個死罪?”


    袁崇煥不理會,罪名繼續宣讀:“鐵山一戰敗北,喪師不計其數,卻掩敗為功,十一該殺。”


    “鐵山一戰,我東江何時戰敗?難道現在鐵山鎮不在我東江鎮手裏嗎?那鎮江堡不也在我手裏嗎?”


    解釋是不可能解釋的,反正鐵山一戰你毛文龍就是戰敗了,你東江鎮就是死了不少的兵,這就是有罪。


    至於在其他戰場上死的士兵更多,還一點斬獲都沒有,那不關我袁崇煥的事。


    罪名還在繼續:“設鎮八年,不能收複一寸土地,坐地觀望,姑息養敵,十二該殺。”


    毛文龍大笑:“袁大人,你在遼西擁有關寧鐵騎十萬之眾,你可收複過遼西一寸土地?除了那寧遠城牆之內,城牆之外可有一寸土地是你袁崇煥說了算的?


    我東江鎮是遊擊區,是在建奴身後搞破壞的,東江鎮的作用就是讓建奴的大後方不得安寧,不是去搶土地的。


    自己擁有雄兵十萬都搶不迴來一寸土地,你卻讓我帶著幾萬人去搶土地?


    東江設鎮八年,難道就一寸土地沒搶迴來嗎?那鎮江堡不是我們東江鎮搶迴來的?那金州衛不是袁軍門整合登萊和我東江鎮搶迴來的?”


    袁崇煥對上麵的十二條罪狀,絕不做一出解釋,隻恨恨的問:“以上十二條重罪你可認?”


    “那十二條罪狀,純屬無稽之談,本帥堅決不認。就算是本帥有那十二條罪名,那也是需要押往京城三堂會審才能定罪,也不是你袁崇煥可以殺我的。”


    袁崇煥歎了口氣:“毛大帥,不是我袁崇煥要殺你,是當今聖上要殺你。”


    “胡說八道,你可有聖旨?”


    “有!”袁崇煥從袖子裏拿出一份聖旨,當著毛文龍的麵緩緩打開。


    那聖旨背麵特有的圖案和聖旨材質,讓毛文龍為之一愣,心中暗想:“完了,真有聖旨,皇帝真的要殺自己。”


    聖旨慢慢打開,聖旨的背麵始終對著毛文龍的方向:“毛文龍接旨。”


    “臣,毛文龍接旨。”毛文龍歎息一聲,扔下手中的劍,緩緩的跪了下去。


    袁崇煥看著手裏這份嘉獎毛文龍的聖旨,平靜的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東江鎮總兵毛文龍緲視上聽,無視國法……


    ……賜毛文龍斬立決,無須解送京城,就地斬首。


    欽此。”


    巴拉巴拉一長串的罪名,最後宣判的是斬立決。把個毛文龍砸得頭昏腦脹,心灰意冷。


    聖旨宣布完後,毛文龍喪魂失魄,完全喪失了求生的欲望,半點說不出話來,隻是叩頭謝恩。


    從頭到尾,他對袁崇煥手裏那份聖旨內容的真偽,沒有存在過任何意思的懷疑。


    因為在他的心目中,文官膽子再大也不敢假傳聖旨,畢竟那可是誅九族的重罪。既然袁崇煥敢把聖旨拿出來,那肯定是真的。


    見毛文龍失魂落魄的樣子,袁崇煥心中暗自鄙夷,招唿手下上去,把毛文龍的官服官帽脫了,用繩索捆綁起來。


    見毛文龍甘願受綁,袁崇煥也鬆了一口氣。


    這才讓人召集毛文龍的部將到大帳外集合。


    東江眾將來到大帳外,就看見了被捆綁的毛文龍,全都大吃一驚,紛紛拔出武器便要救人。


    毛文龍見狀大聲嗬斥:“這是聖上的意思,眾將不可抗旨不尊,都放下武器。”


    見大帥嗬斥,眾將官隻能放下武器,不知所措的看著毛文龍。


    毛文龍大聲解釋:“將士們,不是袁嘟嘟要殺本帥,而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聖上下旨要殺文龍,文龍甘願授首,爾等不得反抗,不得懷恨朝廷。”


    袁崇煥見還有將官不信,拿出聖旨來當眾宣讀了一遍。虧得這家夥的記憶力特好,在沒有草稿的情況下,還能兩次把假聖旨內容說的一字不差。


    眾將官也看見了那份聖旨的背麵,無論是圖案還是材質毫無疑問是真正的聖旨。


    讀完了聖旨上說的毛文龍的十二條罪狀,袁崇煥問眾將:“毛文龍這樣的罪狀,該不該殺他?”


    眾將看看毛文龍默不作聲,他自己都認了,還有什麼話可說?大家都怕得唯唯諾諾,誰敢反對?


    也不是沒有人出來為毛文龍求情,稱道毛文龍數年勞苦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即便是有罪,也當將功補過,饒其性命。


    袁崇煥訓斥說:“毛文龍本是一個平民百姓罷了,官做得最高,全家都得以蔭封,也是享受了皇恩的,足夠報他的辛勞了!


    他不能因為自己有功勞就驕橫跋扈,不聽朝廷調派,不受文官節製,這些都是死罪。本督今日奉旨殺他,也隻殺他一人,其他將官無罪。”


    眾將官麵麵相覷,不知所措,毛文龍出聲嗬斥:“還不跪謝大都督不殺之恩。毛文龍死後,你們要聽從大都督的調遣,奮勇殺敵,不可懈怠。”


    眾將官無法,隻好集體跪謝袁崇煥的不殺之恩。


    距離袁崇煥大帳二裏處的一座小山丘上,程風正舉著望遠鏡在觀察袁崇煥大帳的動靜。


    這一次跟著他出來的是護衛隊長曹金虎,帶著五百護衛,還有海軍陸戰隊長宋玉成,帶領的一千陸戰隊員。


    為了壯大聲勢,大少還把戰船上能騰得出來的女兵們都帶下了船,總人數加起來也有五六百人。


    她們雖然不能親自到前麵去砍人,但在後麵組成戰鬥隊伍,人手一把火箭筒,也相當於多了五六百門火炮,那殺傷力也是挺嚇人的。


    這樣一來,總人數就和袁崇煥的人馬差不多,聲勢上還能勝出一大截。


    昨晚,就在袁崇煥手下參將謝尚政帶領著他的手下連夜偷渡上島成伏兵的時候,大少爺在另外一個方向,借著月色昏暗登上了島,在距離袁崇煥大營不遠處隱藏了起來。


    那謝尚政偷渡上島,怕被毛文龍發現島上人數不對,有所警覺。


    隻能躲在暗處按兵不動,自己隻帶了二百刀斧手上山,根本就不敢往外麵派斥候偵察情況。


    就算是袁崇煥,也相信這個島上除了他和毛文龍的那幾十個親兵,不會再有其它人。


    哪會想到,會有一個愛看熱鬧的小孩,會偷偷摸摸地登上島來,正在遠處用望遠鏡觀察著他在這裏的一舉一動。


    而這時候,袁崇煥毛文龍的親衛兵也不到百人,隻能小心的在山頂周圍巡邏,對雙島其他的地方根本無法顧及。


    所以大少帶著兩千人上島,竟然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曹金虎觀察著遠處的營帳問:“少爺,咱們什麼時候過去?”


    程風笑道:“這些文官在用陰謀詭計謀殺其他官員的時候,為了避免別人的懷疑,往往會做得很正規的樣子。


    他們會非常的講究排場,搞得好像真的是上麵要殺那官員一樣。


    咱們就在這裏等著,等到他們開始擺香案的時候我們再過去。”


    眼看著午時三刻將近,開始有人出來擺放香案。


    程風就知道,不懷好意的人心裏都有鬼,怕被殺的人怨氣不消,變成厲鬼找自己的麻煩,怎麼也會熬到午時三刻陽氣最盛的時候下手才放心。


    看看香案擺好,下一步就是要提人問斬。大少對宋玉成道:“我和曹金虎先上山去,你帶人把山圍了,不準任何人上山,敢硬闖者殺無赦。”


    宋玉成立正敬禮:“是。”


    又對種花婦好道:“你們向西北移動,注意防備西北方向的伏兵,不要距離小山太近,到達火箭彈射程後就地防禦,你們沒有馬,千萬小心,發現對方不懷好意可以先下手。”


    婦好行禮:“是,我們會小心的。”


    “曹金虎,我們走。”程風翻身上馬,小手一揮:“出發。”


    謝尚政著人擺放好香案,袁崇煥走出大帳,身後跟著兩名親衛,架起五花大綁的毛文龍來到香案前,一名手持鬼頭大刀的彪形大漢光著膀子緊隨其後。


    袁崇煥站在香案前,點燃了蠟燭,又點上三支香,朝著京城的方向行跪拜大禮。


    舉香向天禱告:“我袁崇煥今日斬殺毛文龍不是私人恩怨,隻為整頓軍紀國法。


    如果薊遼總督府管轄區域內還有將領和毛文龍一樣徇私枉法,不受朝廷監管,不受文官節製的,本督都要殺了他們。


    今日這麼做了,也是為了遼東大計,如果我袁崇煥不能平遼成功的話,請皇上也像我殺毛文龍一樣殺了我。”


    袁崇煥禱告完,把香插入香爐裏,抬頭看看天色,午時三刻還差一點點,命令道:“劊子手準備行刑。”


    劊子手上前一步,拿起鬼頭刀,喝了一口酒,隻要把酒噴在刀刅上,再把大刀高高舉起,隻等有一聲“斬”字令下,便可揮刀而下,斬下毛文龍大好頭顱。


    就在這時候,遠處傳來馬蹄聲,隻見一隊人馬正朝山頂飛奔而來,袁崇煥定睛一看,最前麵也就二十來騎,並不是軍隊,因為沒有看見有人身穿鎧甲,也沒有見人拿有刀槍。


    二十騎後大約有四五百騎士正分左右飛奔,看樣子是要把山頭圍起來。


    袁崇煥一看這個陣仗,便感覺大事不妙,正準備下令開斬,卻聽得奔來方向有一個少年的聲音傳來:“刀下留人。”


    山頭外圍本有袁崇煥的親衛巡邏防護,見有快馬朝山頭飛奔而來,一絡腮胡子的壯漢,打馬上前攔住去路,大喊一聲:“來者何人,趕快駐馬,敢靠近山頭的死。”


    大少遠遠的見袁崇煥祈禱天地完畢了,心裏有些著急,猛夾了一下馬腹,提高了速度正往山頭奔呢,前麵猛的跳出一壯漢擋住了去路,還大喊靠近山頭者死。


    程風伸手拔出左輪手槍,對著那壯漢大吼:“好狗不擋道,不想死的滾開。”


    好幼稚的聲音,壯漢瞪大雙眼查看,見奔來的是個小孩,還衝自己發飆,大吼不想死的滾開。


    壯士聞言大怒,伸手拔刀,打馬對著小孩衝去,大有一刀將其斬於馬下的決心。


    大少剛剛說完對方滾蛋,沒想到對方竟然拔刀打馬直衝過來,大少一緊張,也顧不得了,抬手就是一槍。


    隻聽的“啪、啊。”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壯漢一頭栽下馬來。


    程風一帶馬韁,戰馬縱身躍起,從那倒地的壯漢身上一躍而過,緊隨其後的馬隊紛紛躍起跳過。


    槍聲引起了周圍巡邏人員的注意,馬上就有幾騎衝大少的方向跑了過去。


    大少剛躍過倒地的壯漢,還沒跑的幾步,又看見前麵一人手握長刀朝自己衝來。


    大少也不虛他,手裏有槍,誰跟你刀來劍往。直衝上去劈頭就是一槍“啪,當。”


    也不知道是大少的槍法太差,還是對方的運氣太好,一槍正打在刀麵上,彈頭與大刀相撞,碰撞的火花四濺。


    那舉大刀的親衛是雙手一麻,心中吃驚,轉身欲走。


    沒想到大少一槍不中,馬上開了第二槍,隻聽得一聲清脆的槍響,那親衛應聲落馬,大手裏的大刀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從遠處有幾騎正朝大少衝殺過來,大少手裏的短火銃他們看得真切,沒想到那小小的短火銃,竟然能夠打連發。


    這可太嚇人了,嚇得幾騎猛的勒住戰馬,止住了衝鋒,隻是這一猶豫,大少已經衝上了山頭。


    袁崇煥沒有想到,這突然衝過來的騎士,竟然敢對自己的親衛動手。雖然動手的隻是一個人,但也如同造反。


    好在對方過來的也就二十來騎,也沒見有人身著甲胄,自己也被親衛團團圍在了中間,心裏並未驚慌,隻是顧不得去殺毛文龍了。


    程風打馬衝到距離袁崇煥親衛隊一百多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大聲喊道:“大明禦賜遊玩使,山東登州程知秋特來拜會袁都督。”


    對麵的自報家門,袁崇煥大腦空白了最少十秒,也沒想起來大明禦賜遊玩使是誰。


    但是正在伸長脖子等著被宰的毛文龍卻聽清楚了,他猛的抬起頭來,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隻是他的外麵被袁崇煥的親兵團團圍住,根本看不出去。


    有親兵見來人駐了馬,還自報了家門,並沒有要衝鋒的意思。


    又見那小孩身上穿的衣服,那花紋那個顏色好像是皇家的賜服,這可不是一般人有得起的。


    親衛不敢怠慢,忙轉身來到袁都督處報告:“大人,外麵來了一小孩,要見大人。”


    這時袁崇煥也就宕機了十秒就想起來了,大明還真有這麼一號人物。隻是這人物實在太小眾,小到你不特意去想,都想不起來。


    你說他是小人物吧,他還天下皆知,你說他是大人物吧,他還屁都不是。


    說他是官吧,他啥功名也沒有。你說他是民吧,他還認識皇帝,他還有皇權特許。


    那滿朝文武見了皇帝都的磕頭,可他卻不用磕頭,你說氣人不氣人?


    袁崇煥頭疼欲裂,不知道這小子怎麼來的雙島,到這山頭來又要幹什麼?


    人家都自報家門了,自己好歹也是一堂堂的薊遼總督,難道還怕他一個小孩不成。


    “他帶了多少人馬?可有盔甲兵器?”


    親衛道:“隻帶了二十餘騎上山,山頭下百丈有騎兵四五百人圍住了山頭,所有人沒著盔甲,也無刀槍。


    但發現他們手裏有類似火銃的東西,山腳下似乎有數千騎兵掠過,離太遠看不清真切。”


    兵力差距太大了,袁崇煥搖搖頭:“讓他過來。”


    親衛轉身小跑出了隊伍,對著程風大喊:“大都督有請小公子。”


    程風打馬來到親衛外圍,把手槍插迴槍套,翻身下馬,看看擋在前麵的親衛。


    有軍官揮揮手,親衛們讓出了一條路。大少昂首挺胸,背著雙手甩著小四方步,一點不帶猶豫的便走了進去。身後隻跟著吳鍾,石達開和五名女護衛。


    剛走進人群,程風便對旁邊的親衛說道:“安排個人去找我的護衛隊長領二百兩,剛才攔我的那兩人是死是活,派人去看看,如果沒死,一人一百兩醫藥費。如果已經死了,那就一人一百兩的撫恤金。”


    眾親衛頭上一串,烏鴉飛過,這到底是敵是友?這操作完全看不懂了。


    香案前,大少看見了一位身著紅袍的文官,想來這文官就是袁崇煥了。


    大少沒有先和袁崇煥說話,隻是看向被五花大綁跪在地上的毛文龍。


    毛文龍也看著程風問:“虛穀公子,你怎麼到這裏來了?”


    程風笑笑:“昨晚夜觀天象,發現東北方有將星黯淡無光,似要隕落。掐指一算,方知是毛大帥你今日有血光之災,要被人砍頭。正好本公子無聊,特地前來觀禮。”


    袁崇煥沉著一張老臉嚇問:“程風小兒……”


    聽見袁崇煥罵小兒,程風這才迴頭看著袁崇煥:“袁大人,讓你的護衛離著帷帳二十丈,咱倆談談事。”


    見袁崇煥猶豫,大少笑道:“袁都督你可是率領千軍萬馬的大帥,難道會怕我一個小孩?”


    袁崇煥想想也是,一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子,就算想有什麼不利於自己的舉動,伸手就能把他掐死,有什麼可怕的。


    不知道這小子的動機是什麼,也不知道背後有沒有上麵那位的意思?


    袁崇煥是個謹慎的人,為了安全起見,雖然一千個一萬個的不願意,還是應了。


    “所有人聽本督命令,離開帷帳二十丈,沒有傳令不得靠近。”


    “是,大人。”


    眾親衛收到命令,也不怕一個小孩敢動什麼殺心,便紛紛後退,遠離了帷帳。


    “吳鍾,帶人進去仔細檢查,有沒有人藏在暗處偷聽,發現有人藏匿,直接格殺。”


    “是,公子,你們幾個,跟我進去。”


    見有人要進帳搜查,袁崇煥沒有說話,隻站在那裏紋絲不動,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查了一圈出來匯報:“報告公子,帷帳裏沒有人。”


    “謝謝吳鍾哥哥,把毛大帥帶帳裏去,你們守住帷帳十步遠,沒有傳令,不許任何人靠近,違者殺無赦。”


    “是,公子。”吳鍾和石達開一左一右,架起被捆綁的毛文龍送進帳篷,便退了出來。


    “袁大人,請。”程風朝袁崇煥輕揮小手,率先走進了營帳。


    帷帳內泡有一壺茶水,可能是袁崇煥想喝著茶看毛文龍被斬首。


    大少不管哪裏是上座,哪裏是下座,隻找了一個合適的方向,一屁股就坐在了位置上,還提起茶壺,先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毛文龍躺在地上:“虛穀公子。”


    “毛大帥,現在午時三刻已過,你已經是被斬首的人,死人別在那裏說話了,聽著就行。”


    袁崇煥在程風對麵坐下,冷的看著大少的臉:“程風公子,你可知你今日的一言一行都是犯了誅九族的大罪。”


    大少白了他一眼:“本公子不過是到這裏來遊玩一番。犯了何誅九族的大罪?莫非這裏不是大明的土地,本公子來不得?”


    袁崇煥厲聲道:“你一平民百姓,竟敢養這麼多的私兵,朝廷完全可以定你一個謀反之罪,誅你九族。”


    程風笑問:“你是說山腳下那兩千騎兵?”


    袁崇煥心裏一沉,沒想到這小子竟然帶了兩千人上來,還真不能與他硬來。


    隨冷聲道:“你就一介平民,竟敢養兩千騎兵,你這是明目張膽的造反。”


    程風笑笑:“袁大人你說錯了,他們不是我的私兵,也不是我的護衛,我的護衛就帷帳外那七個人。


    這些騎兵是舊港宣慰司的水師陸戰隊,從福建追緝走私船追到這裏。


    隻是那些走私船已經進入你袁大都督的防區,隻得無功而返。


    返航途中被我遇見了,現借過來做本公子的臨時保鏢,這不可以嗎?”


    “你這話說來鬼信,說吧,你要和本督談什麼?”袁崇煥差點不顧形象的給程風一個大白眼。


    “袁大人,說點正事吧,人的死亡不一定非得是身體上死亡。從此在大明的地界上消失,再也不會出現,他也是死亡的一種方式。”


    “你這話什麼意思?本督沒聽懂。”袁崇煥一頭的黑線,他竟然沒聽懂。


    “唉!”大少歎了口氣:“袁大人,你今日的目的,不過就是想讓毛大帥從此消失,不再幹涉東江鎮的事,那他直接消失也就得了,何必把事情做得這麼絕。”


    “本督給了他活命的機會,讓他告老還鄉,可他不願意。本督沒有辦法,隻得遵旨斬殺於他。”


    程風笑笑,端起茶杯輕嚐了一口,說道:“那聖旨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以後別再說了。


    古話說得好,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這一刀下去容易,再想把腦袋接迴來就難了。


    今日裏袁大人願高抬貴手,把這具屍體賞給本公子,來年本公子可助你免那千刀之苦。”


    “什麼意思?什麼叫千刀之苦?”這小子說話雲山霧罩的,袁崇煥沒聽懂。


    大少笑笑:“沒什麼意思,袁大人隻須記住本公子今日的話就行,時機到了,自會明白。


    俗話說得好,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大人如願意把這具屍體賞給我,我定把它埋到萬裏之遙去,保證他從此都聞不到大明的空氣。”


    袁崇煥心中靈光一閃,問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


    “大人可別亂想,這就是本公子的意思,沒有別人的意思。”


    袁崇煥似乎明白了什麼,搖頭苦笑:“本督現在把這屍體賞給你了,你又能怎樣?”


    程風起身朝袁崇煥躬身一禮:“謝袁大人的賞,袁大人既然都把他給砍了,應該會給他準備的有棺材吧。”


    “有,上好的棺材。”


    “那就好!”程風走到帷帳口朝外喊:“吳鍾,過來一下。”


    “公子,吳鍾在。”吳鍾聽到傳喚,趕緊跑了過來。


    “你去找一下袁大人的親衛,讓他們去把那口棺材抬過來。”


    袁崇煥跟著囑咐了一句:“去傳令本督的副將謝尚政,讓他把棺材抬到帷帳裏來。”


    “得令。”吳鍾得令退出帷帳,找那謝尚政傳令去了。


    謝尚政?聽見這個名字,程風也是一愣。


    被派到遵化城去當守將兩月不到,女真人就入關,且主動開了城門放女真人進遵化城的謝尚政?


    他竟然是袁崇煥的親衛首領,這曆史關係夠複雜的,大少直接無語。


    毛文龍躺在地上,把兩人的對話聽得真真切切,自己還在這裏喘著氣呢,兩人就在那裏一句一個屍體的交談,完全不在乎他這個屍體的感受。


    現在聽著虛穀公子讓人抬棺材進來,毛文龍的心就涼了大半,他現在知道了,這虛國公子不是來救自己的,是來看自己怎麼死得慘的。


    很快,一口巨大的棺材被十六個壯漢抬進了帷帳,為了給那棺材騰空地方,大少抓住捆毛文龍的繩子,拚了命的把他拖到了一個犄角旮旯。


    等棺材放好,大少又讓人把棺材蓋抬開,聽著爬到棺材邊緣,看了看裏麵的構造,光溜溜的啥也沒有。


    “你們站邊上去,離棺材遠一點。”程風揮手讓抬棺材的都站得遠遠的。


    “吳鍾,石達開,你們幾個進來。”


    “是。”吳鍾迴應一聲,帶著那五個女保鏢走了進來。


    大少示意了一下躺在地上的毛文龍:“開始吧。”說完就拿出一副口罩來戴在了自己的臉上。而進來的那七個人也紛紛拿出自己的口罩戴在了臉上。


    袁崇煥頓時一臉的懵逼,問道:“程公子,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程風道:“給毛文龍用藥啊!隻是那藥的毒性很大,聞到了就會死人,所以我們都得用塊布來蒙住自己的口鼻。”


    袁崇煥大驚失色,趕緊拉起自己的衣袖,對折了好幾折,也蒙住了自己的口鼻上。


    而抬棺材進來的那十六個大漢臉色瞬變,變得慘白慘白的,可他們沒有命令不逃跑,隻得拚了命的往後麵退,想離毛文龍的挺屍地遠一點。


    毛文龍知道自己這真是活不成了,不過這樣也好,毒死好歹能得個全屍,認命的毛文龍也不掙紮,兩眼一閉,隨便吧。


    大家把口鼻都蒙好,一名女護衛從自己的斜挎包裏拿出一個玻璃瓶子,從玻璃瓶裏頭抖出了一塊小毛巾,把那小毛巾往毛文龍的臉上一蓋。


    隻幾個唿吸間,毛文龍應聲而倒,吳鍾割斷了毛文龍身上的繩索,毛文龍就這樣直挺挺的躺在那裏。


    程風揮揮手:“好了,解決了,把人抬棺材裏吧。”


    看看毛文龍連掙紮都沒有,還把兩腿伸得長長的,好像是真的死定了。


    袁崇煥心中感歎,就算是鶴頂紅,那也要掙紮好長一段時間才會死。


    這東西倒好,往臉上一捂,一點痛苦沒有,要真是毒藥,這毒性太恐怖了。


    可是好奇怪,既然橫豎要他死,自己把他斬首和用毒藥把他毒死,有什麼區別?袁崇煥沒想出其他的緣由。


    幾人七手八腳把挺屍的毛文龍抬進了棺材,大少又爬到棺材上去看了看,從腰間拔出手槍來,對著棺材裏的幾個位置,就是砰砰幾槍。


    袁成煥這才發現,這小子的那把短火銃,竟然牛得不行,可以打這麼多銃,如果自己沒聽錯的話,足足響了六聲。


    程風示意那個帶著麻醉劑的女護衛,女護衛把瓶子裏的那塊小毛巾取了出來,扔進了棺材裏。


    “好了,這樣就死的透透的了,把棺材蓋抬過來封棺吧。”


    那十六名壯漢,硬著頭皮把棺材蓋抬過來蓋在棺材上。


    大少拍拍手:“好啦,棺材我就抬走了。明天我會在皮島給大帥設靈堂祭拜,歡迎大家光臨。你們幾個再幫幫忙,把這棺材抬到碼頭上去裝船。”


    十六名壯漢一臉的茫然看著袁崇煥,袁崇煥能怎麼辦,隻能揮揮手:“聽程公子的,把棺材抬下去吧。”


    程風滿臉都是悲傷的樣子:“謝謝袁大人,對了,袁大都督,毛文龍現在已經死了,你可以對外宣布他的死訊了。


    對外可要說清楚了,毛文龍是你斬殺的,和其他人沒關係,上報朝廷的時候也要說清楚。”


    袁崇煥看著程風騎上馬,跟著抬棺材的隊伍揚長而去。


    看著程大少爺的抬棺隊伍後麵,隨行的兩千多騎兵,袁崇煥一臉的懵逼,感覺自己似乎被人利用了。


    毛文龍被殺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正在圍攻金州衛的建奴軍隊,迅速放棄對金州衛的攻打。


    部隊如潮水般退迴了複州城,這幾日的攻打就如同沒有發生過一般,隨後幾匹快馬出了複州城,直奔沈陽。


    建奴退走,那些增援金州衛的東江鎮士兵迴到雙島,才知道他們的大帥已經身亡,遺體都送迴皮島去了。


    六月二十三日,皮島碼頭的貨場上,悼念毛文龍的靈堂搭建了起來。


    六月二十五日,毛文龍的幹兒子,幹孫子也聞訊從各處趕來,整個場麵那是一片哀嚎,哭聲震天。


    六月二十六日,袁崇煥才登上皮島,還沒上岸呢,便看見立在碼頭正中間的毛文龍靈堂。


    看著遠遠立著的靈堂,袁崇煥心裏五味雜陳,他知道毛文龍不一定是真的死了。原因很簡單,如果隻是為了要個屍體,那小崽沒必要如此的大費周章。


    他也相信,毛文龍再也不會在大明的地界上出現。


    自從對外宣布毛文龍死訊那時開始,那小崽和自己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


    如果死掉的毛文龍又在大明出現,那就是兩個人的欺君之罪。他相信那小崽不會拿自己全家的性命開玩笑。


    但既然搭上了靈堂,怎麼也得來祭奠祭奠。


    看著靈堂裏那口大紅棺材,還有靈堂兩邊掛著的程大少爺的挽聯:


    萬古知心隻老天,英雄堪恨複堪憐.


    毛公少緩須臾死,建虜安敢圍長安!


    漠漠凝塵空偃月,堂堂遺像在淩煙.


    早知埋骨西湖路,悔不鴟夷理釣船!


    程大少爺的挽聯,袁崇煥看不明白,但還是把挽聯的內容牢牢的記在了心裏。


    看看棺材兩邊跪著的毛文龍的那些孝子賢孫們,袁崇煥歎息一聲,沉痛的說道:“昨天殺你,是朝廷的法律,不是我袁崇煥對你有恩怨。


    今天我祭奠你,不是出於內疚,而是出於同僚、友人的感情。”


    說到這裏,袁崇煥痛苦的流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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