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怎麼突然下山了?”
夏秋之交,霧濃露重,同福樓早早便開了門。
在這白江城,同福樓可是一等一的存在,普通人傳它糖醋魚西南一絕,江湖人卻道它是天下第一諜報機構。
此刻店內人流稀少,隻二樓有兩男子坐在東南角的一張圓桌邊喝早茶。
左邊一個青衣中年人,端著茶杯,約五十歲,挺著個大肚子,像極了懷胎十月的樣子。
右邊一位是個年輕人,估摸十七八歲,穿著一襲藍色布衣。
他麵前堆著十多籠燒賣,遮住半張臉,正一邊看書一邊吃著。他兩腮鼓鼓,儼然是個吃貨。
那書露出一小部分封麵,上麵豎排寫著幾個字:西域法陣雜錄。
他含著食物,口齒不清地說道:“修煉速度太快,根基不穩(wěn),有點麻煩。”
“那你還下山?”大肚子中年人反問。
“師父說我有走火入魔的跡象。”吃貨換了一籠燒賣,繼續(xù)狼吞虎咽。
大肚子中年人一聽,愣了,茶杯貼著唇邊定格了好一會。
“這次下山,我是來找散功丹的。”吃貨繼續(xù)吃。
“散功丹是什麼?”
“傳說是一種能夠散化功力而不傷肉身的藥丸子。師父說他沒見過,隻是聽說過。”
“所以你來同福樓買關於散功丹的碟報?”
“嗯。”
說話間,樓梯口傳來嗒嗒嗒的腳步聲,兩人循聲望去,卻見一個女人緩緩走了上來。
約三十歲,麵容嫵媚,一襲粉白長裙,嚴嚴實實地蓋到腳踝。
她左手提一柄短劍,右手牽著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環(huán)視了一眼,便挑了西南處的一個位置,坐了下去。
“娘,吃嗎?”小丫頭將一串冰糖葫蘆伸到她母親麵前,搖了搖,臉上現出一副不老實的笑容。
“不吃。”婦人早洞穿了她的把戲。
“吃嘛!”小丫頭撒嬌。
“你吃。”婦人不為所動,轉頭看向窗外。
小丫頭有些失望,惡作劇的眼神淡去神采,嘟囔道:“不好玩!”
沒人理她,她便消停了,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風景。過了一會,她覺得無聊,便又說道:“早知道不跟著出來了,忒沒勁!”
“沒勁嗎?那哥哥陪你玩好不好?”
不知何時,樓梯口站著個紅衣少年,大約十五六歲,背靠樓梯口的欄桿,一邊剝著橘子,一邊笑嘻嘻地看著小丫頭。
小丫頭瞥了一眼那少年,見他麵黃肌瘦,眼神猥瑣,本能地警惕起來,瞬間收起臉部的所有表情。
婦人打量了一下紅衣少年,瞇著眼,拒絕的神情寫滿了整張臉。
少年將一半橘子塞進嘴裏,含含糊糊地說道:“這茶樓是我的,妹妹想吃什麼隨便點,哥哥請你吃。”
婦人沒有理會他,小丫頭也學她娘,將目光投向窗外的景色。
“這個麵子你們如果不給,碟報你們就別想拿到。”
少年的語氣依舊淡然。這是他的主場,他深知對手的軟肋,所以他對婦人的漠視並不惱怒。他自認為有足夠的信心,拿下他想要的獵物。
果然,婦人被他的話觸動了。她將眼光從窗外的風景中收迴來,正色道:“同福樓收了我三十兩定金,這天下第一諜報機構,如今開始不講信譽了?”
“定金隻是跑腿費,尾款才是諜報費,我同福樓的規(guī)矩向來透明公正,這是眾所周知的。”
少年微笑依舊,將橘子皮輕輕扔到了地板上,吞下了剩下的半隻橘子,又道:“諜報給不給,全在我一念之差。”
婦人聞言,又愁又怒,猶豫了一下,便站起身來,向小丫頭伸出右手,說道:“我們走!”
“哪裏走?”
紅衣少年雙手抱胸,堵住了樓梯口。他收起之前的笑容,眼神中射出一道寒光。
“你要攔我?”婦人冷笑一聲。
“我們比一場如何?”紅衣少年淡淡道。
“沒興趣。”
“你贏了,我讓路,還給你們諜報。”
婦人考慮一下,答應了:“你想怎麼比?”
少年一聽有戲,雙眼泛光,臉上現出一副誌在必得的神情:“這茶樓雖然很幹淨,但蒼蠅還是有幾隻的。我們隻用一招,看誰殺的蒼蠅多,如何?”
這是他從小玩到大的遊戲,是他師父為了鍛煉他的敏銳力而設計的遊戲。
十多年的浸淫,使他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如今,就連他師父也要甘拜下風,這是他的底氣。
“請吧。”婦人退後幾步,冷冷說道。
言猶在耳,一聲金屬劃破空氣的聲響已充滿整個樓層。隻見那紅衣少年隨手一甩,一枚飛鏢便快速在樓內旋轉一圈,最後啪的一聲,釘在少年旁邊的木欄上。
“九隻。”少年沒有看一眼飛鏢,自信滿滿地說道。
婦人表情清冷,目露嘲諷之色,輕微而轉瞬即逝。
她鬆開牽著女兒的右手,輕輕抬起,將中指和拇指環(huán)成一圈,再輕輕一彈,一團粉色煙霧,如指甲般大小,便慢悠悠地推了出去。
煙團也在屋內繞了一圈,最後煙消雲散,而所過之處,蒼蠅紛紛落地。
“這……”紅衣少年皺眉,“算多少隻?”
“十六隻。”
一個聲音衝入少年耳中。少年扭頭看去,卻見那吃貨手裏拿著一個燒賣。
“這怎麼可能?”少年的自信有些動搖,左手一拍,將樓梯欄桿震的粉碎。
他勉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打量著吃貨。他看不到對方身上存在特殊的氣息,斷定他隻是個普通人。
至於吃貨旁邊的大肚子中年人,很明顯隻是個小角色。
“阿貓阿狗也敢亂叫!”少年一臉鄙夷,信心迴來了一半。
“你……”
大肚子師兄被激怒了,剛要發(fā)作,又想到吃貨買諜報的緊急,隻好忍了。他將茶杯重重地拍在桌上,冷哼了一聲。
吃貨倒沒有生氣,用手帕擦了擦手,掏出一把米黃色扇子,輕輕往身前一揮,地板上的死蒼蠅便紛紛升了起來,安安靜靜地懸在半空。
“慢慢數吧!”吃貨的笑容掛在臉上。
婦人心中感激,朝張純風微微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