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後院,左拐一條巷,右拐一條街,早有一輛馬車等在那裏。
上了馬車,老嫗扔了條黑布給他。張純風識趣,當即蒙上了雙眼。
一路無話。
張純風一開始還能聽到鬧市嘈雜的人聲,七轉八轉便隻聽見唿唿風聲,偶有幾聲秋鳴,偶有幾聲河流聲。
大約半個時辰,馬車才停了下來。接著便有人牽著他胳膊引路,跨過一道道門檻,上樓梯,下樓梯,最後才被引導著坐下來。
“張少俠好膽識!”
張純風尚未除下黑布,一個充滿磁性的女中音便鑽進他的耳朵,想必就是宋蘭芝了。
張純風便摘下黑布,邊說:“宋老板才是巾幗不讓須眉!”
睜開眼,張純風頓感一股寒意從腳底竄到頭頂: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具釘在牆上的屍體。
他仔細辨認了一下,那屍體不就是田中一郎嗎?一代高手,倭國武癡竟然死得如此沒尊嚴,可憐!
張純風掃了一眼周圍,發現所處之地是間大客廳,約三千尺,中間擺著一張大圓桌,一個女人坐在那裏打火鍋。
她看起來像十八歲,但仔細瞧瞧,大概又有三十五六歲,身穿大紅抹胸裙裝,珠光寶氣點綴了她的上半身,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仙宮裏的娘娘呢!
話說,死了兒子不該穿麻戴孝嗎?
客廳外有個大庭院,種滿了竹子,唯獨西南角種了一棵白梅,正開得熱鬧。
這詭異的場景,讓張純風本能地皺起了眉頭。
“怎麼?張少俠有意見?”宋蘭芝的語氣毫無波瀾。
張純風笑了笑,沒有迴答。
宋蘭芝抓起桌上的小刀,將麵前的肉切成一小片一小片,動作優雅,仿佛切牛排似的。
她的手指粉白滑膩,細長如蔥,歲月未曾在那上麵留下痕跡。
“張少俠喜歡吃火鍋嗎?”她問道。
“不經常吃,還行!”張純風迴道。
宋蘭芝用筷子夾了一小片肉,放入火鍋湯中,涮了涮,撈起放入口中,小口小口吃起來。名媛的吃相,貴婦的禮儀。
“東洋人就是戾氣重,味道腥!”她皺眉說道,“張少俠要來一塊嗎?”
“不了,宋老板慢用。”張純風想吐。
宋蘭芝又夾了塊肉,放入火鍋湯中,不動聲色問道:“張少俠不是來看我吃火鍋的吧?”
“來見見宋老板的風采也不負此行。”
“年輕人不要那麼囂張,”宋蘭芝語氣依舊平靜,但眼中隱隱有怒火,“今早你才殺了我兒子,晚上你卻來看我的喪子之痛,非大英雄所為。”
“晚生唐突!”張純風雖非有意,但還不想立馬起衝突。
宋蘭芝沒有迴話,瞥了他一眼,繼續吃她的火鍋。整間屋子安靜得可怕,隻聽見火鍋翻滾的聲音。
氣氛很沉悶,宋蘭芝不說話,張純風也不說話,兩人似乎都在等對方先開口。
“張少俠是來問淺雪宮聖女的消息吧?”宋蘭芝放下手中筷子,掏出一條金色手帕,輕輕擦了嘴角。
“宋老板果然消息靈通。”
“我們做個交易如何?”宋蘭芝提起桌上的琉璃酒壺,輕輕倒了兩杯酒,一杯送到張純風麵前,一杯自己幹了。
“宋老板什麼條件?”張純風毫不猶豫一飲而盡。
“你—的—命!”宋蘭芝一字一句吐出口。她直勾勾看著張純風,眼中有火在燃燒。
張純風卻笑了:“我的命?”
“沒錯,用你的命換周懷瑾的消息,如何?”宋蘭芝又幹了一杯。
“我與周懷瑾素未謀麵,我沒有任何理由為她送命。”
“我隻是要你的命,又沒要你現在就死,你著急什麼?”
宋蘭芝給張純風續了一杯酒,繼續說道:“何況你還欠我一條命!”
“我能拒絕嗎?”張純風捏著酒杯,把玩著,沒有下嘴。
“我相信張少俠是講理的人。”
“我是講理的人,但我不信任你。”
張純風將酒杯停在唇邊,猶豫了一會,又放下去。他說的真心話,如此可怕的女人,三歲小孩也能感到她手段的兇殘,如何能信任?恐怕她自己都不信任自己。這是個變態的生物。
“你沒必要信任我,”她將酒壺和杯子放迴桌上,背向張純風,負手而立,“我之前派人追殺你,現在又不殺你,都有我的利益考慮。”
果然是利益驅動的動物。
“我現在給你兩條路,”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第一,拒絕我,然後我讓府上的刀客將你碎屍萬段。第二,接受我的條件,為我賣命。”
宋蘭芝的語氣鏗鏘有力,頗具女王風範。
然而,這一切都隻是虛張聲勢罷了。一個剛想致你死地的人,轉頭又要收買你,不是力量出現斷崖式下滑,就是被別的力量震懾住,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張純風從入門就開始感知這地方的戰鬥力,試了好幾遍,沒發現有頂尖的高手存在。
除了老嫗和宋蘭芝,其他都是炮灰級別的魚蝦蟹。這是危機四伏的跡象,宋蘭芝自身難保。
“我護你一晚,”張純風拿起酒杯,“你把周懷瑾的消息給我。”
話音剛落,一聲哈哈大笑便從屋外傳了進來。音波震動屋宇,可見來人功力不俗。
“小子口氣不小!”
人影未顯現,一支袖箭便朝著宋蘭芝射了過來。袖箭不帶一點風聲,冷不丁就逼到宋蘭芝眼前。
唐門的風格。
宋蘭芝神色自若,眼神一眨,那袖箭便如陷入透明的沼澤一樣,半刻不得前進一寸。
張純風把玩著酒杯,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你的敵人來了!”
“小蝦米而已!”
宋蘭芝語氣輕蔑,重新迴到座位,自顧自地倒酒閑飲,全然不把臨門之敵放在眼裏。至少表麵上看起來如此。
“宋蘭芝,你一強弩之末,逞什麼口舌之快?”黑暗中,那人聲音越發清晰。
人依舊沒有現身,六支袖箭卻同時射向宋蘭芝的頭部,胸口和四肢。
這次手法和上次截然不同,上次是悄無聲息,這次卻挾帶著磅礴之力,撕裂著空氣,以一種極大的威勢襲擊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