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數月，朱居再次見到燕伯虎。
這位來自河間府的先天，曾是凡人世界的頂尖人物，踏入仙門後卻淪為底層。
因為落差太大，自此一蹶不振。
尤其是見到與自己一同入門的朱居、寧如雪接連突破，成為內門弟子，而他苦修數載卻進度緩慢，更是徹底失去鬥誌，想著重返凡人世界。
至少。
在凡人世界，身為先天武者的他人人敬仰，不必再受不如人的折磨。
上次見麵，燕伯虎還一臉頹廢，此番則不同。
雙目炯炯有神，胡須一絲不茍，衣領整齊幹淨，長發更是精心打理。
整個人煥然一新。
習武之人不拘一格，尤其是男性，更是極少會把自己收拾的如此幹淨整潔。
所以……
女人！
“慕雲師妹是十萬大山本地人，去年拜入明虛宗，是飛鳳一脈的外門弟子。”
燕伯虎笑道：
“在一次酒宴上我與慕師妹相識，經由幾位師兄撮合，已有成親之意。”
“恭喜！”朱居拱手：
“燕兄成婚之日，莫忘了通知朱某。”
“一定，一定。”燕伯虎撓了撓後腦勺，麵露憨笑：
“想不到，燕某年過半百，竟是在這裏找到歸屬，一切都是命數。”
“唉！”
他眼神變換，道：
“我打算把燕家幾個晚輩從凡人世界接來，好好栽培興許能拜入宗門。”
“五十多歲，對於先天來說還不算老，我與慕師妹也能再要幾個孩子。”
“飴兒弄孫、安享晚年……”
朱居緩緩點頭。
看來燕伯虎已經放棄了自身道途，轉而開始考慮後人和自己的生活。
這是好事。
與其把希望放在渺茫的道途上，退一步享受生活，才是大多數人的選擇。
有望道基者，終究是少數。
果然。
隻有女人才能真正改變一個男人。
“燕兄這乾坤袋不錯。”
“師妹繡的鴛鴦。”燕伯虎拿起乾坤袋，輕撫上麵繡的鴛鴦花式：
“她心靈手巧，最喜歡縫縫補補，我這次來坊市也是給她買些特殊的針線。”
“師兄……”
他從身上取出一物遞來：
“此物送你。”
這是一個扇子下麵的流蘇吊墜，編織的頗為精巧，是飛鳳呈祥樣式。
其上還有微弱靈性。
“師妹編的護身符，有些許防身之效，不值幾個錢，師兄莫要嫌棄。”
“不敢。”朱居接過：
“多謝燕兄。”
“那個……”燕伯虎搓動雙手，有些不好意思道：
“慕師妹打算靠編織靈物賣錢，師兄若是覺得不錯，可以介紹給其他人。”
“一定。”朱居點頭：
“裴師姐來了。”
兩人說話間，裴驚鵲駕馭飛舟從空中落下，招唿迴返宗門之人集合。
朱居看向裴驚鵲身後。
曹磊。
這位內門師兄也有一段時日未曾見到了。
*
*
*
“唰！”
飛舟洞穿雲層，貼著厚重雲層疾馳。
罡風襲來。
飛舟表層靈光激蕩，其上站立的十餘人就如立於平地般紋絲不動。
“禦器千裏，遨遊天地。”
一人低語：
“這才是真正的修行中人、仙家手段。”
朱居笑而不語。
眾人腳下飛舟是件貨真價實的上品法器，非先天後期煉氣士難以禦使。
若想帶著十幾人還能夠如此輕鬆，就算是尋常先天後期也做不到。
仙家手段？
沒那麼容易。
“唰！”
正自飛遁間，一抹淡淡灰芒自前方的一座山頭升起，攔住飛舟去路。
“裴姑娘，何必著急走。”
灰芒卻是一團灰雲，一位身著寶藍色長袍的俊美男子立於灰雲之上：
“李某專為裴姑娘在洞府準備了宴席，不如等酒宴過後再走不遲。”
來人腳踏灰雲，氣息外顯，赫然是一位已經破開九竅的先天煉氣士。
“是他！”
“蚊羽士李翊，蕭家坊市招攬的客卿，被譽為有望道基的天才散修。”
“他怎麼出現在這裏？”
“……”
眾人竊竊私語。
朱居則是把視線落在對方腳下的灰雲上，眼神閃爍，麵色微微一凝。
那根本不是什麼灰雲，而是無數隻細微飛蚊，仔細傾聽還能聽到嗡嗡叫聲。
聲音嘈雜、混亂，透著股邪惡氣息。
“李翊。”
裴驚鵲皺眉：
“我已經說過了，你提的事絕無可能，蕭落梅蕭姐姐也已代我迴絕。”
“裴姑娘，何必如此絕情。”李翊輕歎：
“李某隻是想借搬山印一用，借用一年定然歸還，更願意以自家傳承抵押。”
“你我相識多年，交情匪淺，難道暫借一物都不行？”
“抱歉。”裴驚鵲搖頭：
“搬山印乃龍首一脈傳承至寶，莫說外人，就算是同脈弟子也不可觸碰。”
“此事無需再提！”
“……”李翊張了張嘴，無奈歎氣：
“既如此，是李某叨擾了。”
“嗯。”
裴驚鵲麵色不變，腳下輕輕一點，飛舟就化作一抹流光朝前掠去。
不對！
她心中陡升警兆。
“小心！”
朱居突然開口。
“唰！”
十餘枚黑漆漆、圓滾滾、小兒拳頭大小的丹丸突兀出現在飛舟附近。
陰雷珠！
“轟！”
陰雷爆發，方圓百米盡數化作雷海，身處其間的飛舟幾欲當場崩解。
若非及時運轉真氣，全力激發飛舟上的防禦陣法，後果委實難料。
受此一擊，
飛舟歪歪扭扭朝著地麵落去。
“李翊！”
勉強操控飛舟安穩落地，裴驚鵲大聲怒喝：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截殺明虛宗弟子，就不怕明虛宗和蕭家的報複嗎？”
“明虛宗？”此時李翊也不再偽裝，麵色一寒，腳下萬千飛蚊圍住飛舟：
“動的就是你明虛宗！”
“哈哈……”朗笑聲響起：
“凡人世界有句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
“你們明虛宗明明是外來者，強搶十萬大山的地盤不說，還要滅殺一眾散修，是可忍孰不可忍。”
“都出來吧！”
“嘩……”
周遭虛空泛起漣漪，一道道身影接連浮現，一股股強大氣息直衝雲霄。
破五竅！
破七竅！
破九竅！
……
這裏赫然埋伏在一群劫修。
飛舟上的一眾明虛宗弟子心頭一沉。
這群人打扮各異、實力了得，一個個目泛殺機，顯然是有備而來。
這段時日附近的劫修蹤跡全無，明虛宗弟子都已放鬆警惕，不曾想竟遭遇伏擊。
而且，
他們此行的目標，顯然是龍首一脈的核心真傳。
“仇七！”
看著由遠及近的身影，裴驚鵲美眸收縮：
“你怎麼會在這裏？”
“好說。”名叫仇七的男子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年紀，麵上滿是刀疤，口中喝道：
“十萬大山又非誰家的私屬，既然明虛宗能來，合歡宗為何來不得？”
合歡宗？
此人竟是魔道合歡宗的弟子？
“裴驚鵲。”
仇七背負雙手，悠悠開口：
“交出天罡法，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天罡法？”裴驚鵲冷哼：
“原來竊取地煞玄功的是你們。”
“天罡地煞乃玉虛宗頂尖傳承之一，修成之後可再造乾坤，堪為無上妙法，現今玉虛宗已滅，唯有明虛宗龍首一脈尚有這一門傳承。”仇七負手行來，慢聲道：
“覬覦天罡地煞的，又豈止合歡宗？”
“畢竟是能凝結金丹法門的傳承，消息傳出，十萬大山的散修豈會不動心？”
十萬大山的散修極少擁有完整的道基傳承，更何況直指金丹的法門。
天罡地煞，
更非尋常凝結金丹之法。
這些年各種勢力滲入龍首一脈，就是想獲得這門傳承。
顯然。
地煞玄功已經外泄。
不過天罡法隻有幾位核心弟子有傳，而他們每次出行都小心翼翼。
甚至絕大多數時間根本不會離開龍首峰，這也讓那些人無處下手。
這次針對裴驚鵲的計劃，顯然是籌備已久。
朱居眼神閃爍，視線在裴驚鵲的身上頓了頓，緩緩握緊縱橫刀刀柄。
裴驚鵲在拖延時間。
估計是等待援兵，畢竟這裏距離蕭家坊市、明虛宗的距離都不算遠。
若有援兵，
大概率是道基修士。
隻要有道基修士出手，場中劫修雖多，卻也不過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但……
這等事他都知道，對麵的仇七、李翊豈會不知？
這群人任由裴驚鵲拖延時間，不疾不徐，怕是同樣有壓箱底的手段。
“轟！”
就在他轉念之際，遠處天際陡然爆發一股恐怖的氣息，如天劍倒懸。
天劍一脈的道基修士來了。
一眾明虛宗的弟子麵泛喜色，朱居、裴驚鵲的表情卻是猛然一沉。
突兀之間。
又有兩股強悍氣息出現，把天劍一脈的那位道基前輩給攔在半途。
“唰！”
裴驚鵲把一物往朱居手中一塞，口中叮囑：
“危機時候撕碎它，可暫保無礙。”
“走！”
口中低喝，她素手一翻，一方大印脫手而出，當空化作一座小山朝著仇七、李翊所在狠狠砸落。
搬山印！
“轟！”
方圓裏許的地麵猛然一顫，就連天地元氣也被這一擊給轟的七零八散。
走！
朱居身形一閃，朝著側方猛衝。
前衝之際，他的手中接連出現數張靈符，靈光閃爍快速落在身上。
輕身符！
金剛符！
……
強大的神魂之力，讓朱居能夠精細入微操控自己的身體，真氣更是與內丹相連，每一步踏出，力量都能爆發到極致、速度更是快如電閃。
“唰！”
“唰唰！”
他身化殘影，朝前飛掠。
後方。
“死！”
裴驚鵲目泛殺機，身形一閃就是百米之遠，纖細手掌如同利刃劃過兩人軀體。
“唰！”
護身法器、強悍肉身在她那纖細手掌麵前如若無物，被輕而易舉撕裂。
同時長袖揮舞，千百道狂暴劍氣朝著四麵八方狂轟亂炸。
配合著搬山印那匪夷所思的殺傷力，她竟是以一人硬生生拖住一群高手。
機會！
朱居收迴神念，加速狂奔。
“啊！”
就在這時，側方傳來熟悉的慘叫。
燕伯虎僅僅隻是先天，就連第一個竅穴都未打開，雖然逃跑的及時，依舊被兩個劫修追上。
他在凡人世界引以為傲的能力，麵對破竅煉氣士，毫無抵抗之力。
眼見就要命喪當場。
“唰！”
五道劍芒當空交錯，瞬間把兩個劫修頭顱絞飛。
“快走！”
朱居遙遙招唿，隨即折身前衝。
相識一場，他能做的也隻有這麼多，接下來就看燕伯虎自己的命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