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記憶裏, 莫影寒是個沉默、安靜卻又十分可靠的人,無論是?什麼樣的問題到了他的手上都能輕鬆解決,無論什麼時候,莫影寒那雙黑如點墨的眼中總是?波瀾不驚, 哪怕在激烈的戰鬥之中依舊透著冰冷的篤定……
哪會像現在?這樣,
渾身浴血, 猶如最狂暴的舞者?以鮮血、以生命舞出最癲狂也最決絕的舞蹈。
他眼睜睜看著黑衣人的匕首沒入墨影寒的身體,
莫影寒卻仿佛感覺不到疼, 隨手抹了黑衣人的脖子?, 由著匕首插在?身上,轉身又迎向?下?一個敵人。
再不做點什麼, 莫影寒就要死了,陸塵遠無比清醒地意識到。
他的身體被禁錮在?馬背上動彈不得,
他的世界在?翻江倒海、天傾欲摧,
再不做點什麼, 他就要永遠失去這個人,
永遠失去他在?這個世界認識最久、也最重要的朋友!
猩紅的視野中, 莫影寒再中一刀,已是?搖搖欲墜,
陸塵遠目眥欲裂,隻知道拚了命地催動所剩無幾的內力去衝擊穴道,
哪怕經脈崩斷也無所謂,
哪怕丹田破裂也無所謂!
奕鴻曾經說,他空有內力卻劍意輕浮,他久思不得其解,直至偶然間看到重陽子?前輩以一劍戰一軍的壯舉方才若有所悟,
而現在?,他終於明?白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
自入世以來,不是?沒有遇到危急之時,不是?沒有遇到有人尋釁,不是?沒有遇到要動武的場合,
但在?此之前,他都沒有必勝的理由。
有穹宇在?,他死了可?以複生,輸了也沒多大損失,
他結交豪俠,遊山玩水,樂在?其中,卻不自覺地將自己置身事外,把這一切當?作一場新鮮又刺激的、名為「江湖」的遊戲,
既是?遊戲,有輸有贏豈不是?很正常?
可?於他來說的一場遊戲,於莫影寒來說卻是?再真實不過的世界,是?僅有一次的、不會再來的人生。
莫影寒不知道他不會死,
在?把他扔上馬背的時候,這個人就是?在?賭上自己的性命來救他!
明?知必死而為之……
這樣的一份情、
這樣的一個人……
他絕不能離開,
陸塵遠嘴角溢出一縷血線,周身勁氣?鼓蕩,有什麼東西在?他的體內激蕩、沸騰,歡唿雀躍著想要破體而出——
他絕不能輸!
當?初,重陽子?的背後是?一座村莊的無辜村民,他要是?敗了,便?是?馬踏良田,哀鴻遍野,
而今,他的身前是?莫影寒,他要是?敗了,就會失去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朋友。
他的劍上懸著阿影的命,
他絕不會輸!
積蓄已久的內力衝破緊閉的穴道,在?剎那間瘋狂運轉起來,
陸塵遠忍不住吐出一口血,翻身抽出墨陽劍,腳尖一點馬鞍借力,衣衫獵獵,身體化作離弦之箭,眨眼之間跨越百丈。
莫影寒扔掉砍得卷刃的長劍,滑步俯衝,以短匕再取一黑衣人的性命,順手奪下?那人手中的武器,迴身想要格擋另一個敵人的攻擊,
但連番劇烈的戰鬥嚴重消耗了他的精力和內力,絲毫沒有喘息時間的拚命也讓他原本精準的動作不可?避免的出現了誤差,
不過是?慢了一線,在?他的劍吻上黑衣人的脖子?之前,他的腰腹要害就會被敵人的利器貫穿。
莫影寒眼底閃過一絲狠戾,不退反進,在?收緊腹部肌肉減少損傷的同時把手裏的刀子?更往前送了一分,
拖了這麼長時間,想必公?子?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黑衣人想要再追已是?不可?能。
目標即已達成,他現在?殺一個不虧,殺兩個賺還?能一個!
莫影寒已經做好了準備,腰腹處卻沒有傳來被貫穿的疼痛,
他隻覺得眼前有黑影一閃而過,圍在?他的周圍好似永遠都殺不完的黑衣人已經倒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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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而模糊的視野中出現一把閃著寒光的寶劍,莫影寒猛地瞪大了眼睛,順著那把劍往上看,
他看到了陸塵遠的臉。
莫影寒瞳孔驟縮,已經殺到麻木的臉上忽地露出絕望又不敢相信的表情,「公?……子?……」
他不顧有些脫力的手腳而強行支起身體,壓榨出四肢百骸裏最後的一點力氣?,踉蹌起身,表情猙獰地試圖把陸塵遠護在?自己身後:「我攔著他們,公?子?快走!」
說著,莫影寒雙眼血紅,身體前傾著準備再一次不顧一切殺向?黑衣人,
就像他之前做的那樣。
看著麵前傷痕累累站都站不穩卻依舊想要保護他的人,陸塵遠強忍著心中的酸澀,伸手輕輕按住這人的肩膀:「阿影……」
「公?子?快走、快走啊——」
莫影寒一麵警惕敵人的動作,一麵不斷地把陸塵遠往大黃馬的方向?推。
陸塵遠能夠感受到掌下?的軀體在?劇烈的顫抖。
一直以來對他態度恭敬、從來都沒有拒絕過他的人,第一次對他粗言相對,卻是?為了催他趕快逃命……
陸塵遠鼻子?一酸,喉嚨裏仿佛堵了什麼東西,堵得他心裏難受,「……阿影,我、我不走。」